倒是忘了,今天是母亲七七四十九日的尾祭。
尾七也叫断七,为亡魂供奉酒菜祭奠,吃过这顿之后,死去的人便与人间彻底断绝关系,日后或轮回投胎是下辈子的事,这一生,阳间已了。
说是封建迷信,但宋婵相信,母亲在天一定有灵。因为她时常能感觉到,母亲一直在她身边徘徊不去,她也总是能梦中能捕捉到母亲的身影。
真是讽刺。
顾清涟母亲的阴生,居然跟她母亲的尾七是同一日。
看着秦歌把车尾箱里的供品一样一样地搬出来,顾清涟脸有些黑。
她此行除了手上这束花,便是放在地上的那一篮子水果。比起宋婵这边的隆重,她这儿就显得寒酸了。
僵在嘴角上的那弧度再也伪装不下去,彻底消失。
眸子里闪过几道阴戾的幽光之后,顾清涟又换上一幅平常脸,上前关心起宋婵的身体:“小婵妹妹好些了么?上山没问题吗?”
宋婵不答,有没有问题,要问萧墨寒。
看萧墨寒这架式,他是打算抱着她上山的。
果然,萧墨寒就接了话:“你只管去看你母亲,宋婵这边你不用担心,有我。”
顾清涟本想说宋婵行动不便,不如在车里等,他们上去就好。话还没出口,就被萧墨寒给截了去。她抬眸,满脸错愕:“你不陪我一起去么?”
“……那你祭奠完以后,在那儿等我吧!”
顾清涟的母亲是个好女人。
曾经在他父母“相敬如冰”的那些年里,他得到的些许怜爱,都是来自于她!
也曾在其墓前承诺,每年清明寒食,有她一祭。
他不能食言。
顾清涟是顾清涟,她做下的罪孽,不应牵连到她母亲。
“把东西搬上去吧!”
顾清涟还想说什么,萧墨寒已经带着秦歌和保镖转身上山了。她在原地气得跺脚,都是祭祀,为什么她的要排在后面!
冷风凛凛,冰凉刺骨。
宋婵是第一次来寿安。
这片山头,比宝台山,比青宝都要大。山上的碑,一座连一座,在雪地里,在松树间,孤独地眺望。
母亲的墓在最上面,紧挨着萧祖鸿的。碑上有照片,母亲的音容笑貌就仿佛活脱脱地站在她面前一样。宋婵想起那晚刘敏秀毅然决然地一头撞死在车轮下,心中不免一痛。
萧墨寒估计也是想到这时了,眉心揪起。
宋婵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他那么反常了。母亲的死,无论他承不承认,都跟他脱不了关系。它就像一道沟,横在他们之间。
不提可以忽略,而一旦提了,就无法跨越。
他怕她伤心,怕她把母亲的死跟他翻旧账,所以诸事才那般小心翼翼,紧张不安!
“宋小姐,给。”
秦歌摆上水果,三牲。还点了三柱香,交到宋婵手里。
宋婵不便下地,萧墨寒就抱着她拜了三拜。之后便是敬酒,默哀。宋婵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到了嘴边,又骤然不知该怎么开口。
“襄城那边我让人重新给你母亲和小青的墓修了下,等天气暖和,我再带你回去。”萧墨寒忽然道。
宋婵缩了缩脖子,整张脸恨不得缩到毯子里去,这风,似乎比刚才更大更冷了!
“下山。”萧墨寒会意,抱着宋婵转身,临走时,他深深地看了眼碑上的刘敏秀,暗道:若您有灵,就保佑宋婵早点打开心结。也请您随时监督,当初我在您面前许下的诺言有没有兑现。
当初他对着弥留之际的刘敏秀说:这辈子不会再让宋婵受半点委屈!
他一直记着。
路上的雪已经被保镖们提前清理好了,所以下山比上山时还顺利。
宋婵是个成年人,连人带毯子,少说也是百来斤,萧墨寒抱着她,居然连气都不喘。
“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萧墨寒俯身把她放进车里,摸了摸她被风吹得跟冰块似的脸,吩咐秦歌赶紧把空调打开。
再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裹严实了萧墨寒才直起身子,转头离开。
顾清涟站在地母亲的坟前,等了近半个小时,萧墨寒才姗姗而来。
其实两边的墓地隔得也有点远,一个在东边,一个在南边。萧墨寒放下宋婵,一分钟都没有耽搁就来了,可是顾清涟不知情,她疯狂的嫉妒,疯狂地在心里把宋婵捅的满身窟窿,咒她不得好死!
但面上,她依然不露声色:“来啦!”
“嗯。”萧墨寒接过顾清涟递来的香,刚才在刘敏秀那边的流程几乎再走了一遍。做完这些后,他道,“时间不早了,走吧!”
“这么快?”顾清涟不满,“不再对我母亲说点什么么?”
“已经说了。”
萧墨寒转过去的身子并没有再转过来,看样子,是不想在这里多呆。顾清涟只得抬步跟上:“你说什么了?”
往年萧墨寒陪顾清涟来扫墓,都会在心里对其母亲说:“我会好好照顾清涟的。”
年年都是这句话,一字不变。
但顾清涟却总是会缠着他,扯着他胳膊撒娇让他把那句话说出来,她乐此不疲,萧墨寒也有耐心一遍一遍地说给她听。
在顾清涟看来,照顾就是一种承诺。
她就是靠着这句承诺,即便是半路杀出个宋婵这个程咬金,她也继续忍辱负重下去,继续等待时机。
“跟她道歉,我没有照顾好你!”萧墨寒声音极淡,淡到和这山上的风一样,落在地面,悄地声息。
顾清涟定住了脚步:“你说什么?”
萧墨寒头也不回,他相信顾清涟听到了的,不必再重复,重复也是那句话。
“为什么要变?”
看着那道顷长冷漠的身姿离她越来越远,顾清涟再一次深刻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她已经抓不住了,或者说,她早就抓不住了。
那些年都是她在自欺欺人!
她枉做美梦,她精心策划,她最终还是输了!
但顾清涟以为,眼下的输只不过是个开始,等明天她接管顾氏,成为股东,她可以以另一种形式东山再起。却不知,这一输,就是结局。
更不知,明日,她会直接从天堂跌进地狱!
萧墨寒回到车里,惯性地把宋婵搂在怀里,捏着她受伤的手和脚,给她按摩:“通知一下黎英,让他明天务必到场。”
副驾使的秦歌:“是。”
第二天,华悦府顾宅。
顾清涟早早起床,今天顾氏更名后开业大典要剪彩,她必须提前去,看看有没有哪里遗漏。
一番梳妆后,踩着近六公分的高跟鞋,踢踏踢踏地下楼。买来的打手们成了保镖,一字排开,恭请她上车。到达现场,工作人员已经就位了。都知道今天是顾清涟大喜的日子,见着人,纷纷上前来道贺。
在他们的恭维声中,顾清涟昨天留下的阴霾瞬间消失不少,她笑着同大家道:“等大典结束,晚上还有晚宴,大家一定要参加啊。”
“必须的,必须的。”
到九点,客人和媒体陆陆续续进入会场。人越来越多,保安在外面拉起了围栏,维持秩序。九点半,一辆黑色加长版的车子停在大楼门口。
萧墨寒一身高定西装,由助理秦歌和一众保镖们在前面开道,穿过花篮中间的红地毯,霸气登场。
在他之后,是苏陌白,白九棠,还有坐在轮椅上的宋婵。黎英和几个同事扛着摄像机乔装成记者没在人群中,为免等下疏漏,迅速找了几个位置,把前门后门全部锁定,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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