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亮,但黑夜已经让位给黎明前的灰暗,贺照群与裴燃早早等在门前。
裴燃睡了很短的几个小时,贺照群一整晚都没睡,他以为裴燃没有发现,但裴燃知道他睡着时是什么样子,只是没有揭穿。
傅楚瑶从庭院走出来的时候,恰好是日出时分,她和贺照群没有对视,也没有交谈。走过裴燃身边时,她特意停下来,看着裴燃的眼睛,对她颔了颔首。
傅楚瑶没有开车,执意不肯让贺照群送,最后裴燃单独开车送她去高铁站。一路沉默向东,在离别的时候,傅楚瑶很平静地对她说了谢谢,随后转身走入清晨空旷的安检口。
裴燃发现她在路上摘下了无名指上那枚简洁的婚戒。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再回到西岛半山,贺照群站在门口等她,她熄了火,在串串的引领下走进庭院,贺照群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好早,再睡会儿吧。”她摸了摸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贺照群“嗯”了一声,将重量压在她身上,没有动。
裴燃没有纵容他,别开脸费力挣脱,拉着他往楼上走。
贺照群的房间在尽头,路过贺一鸣的儿童房时,裴燃顿了顿脚步,又折返,摸着德牧的脑袋推开了房门。
儿童房的床是15米的标准尺寸,堆放许多大型玩偶,小朋友睡起来不会感觉太空荡荡。裴燃将他的几个玩具熊伙伴拿开,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上了床,将他小小一只搂进怀里。
回头看贺照群,他还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裴燃故意用气音小小声说:“睡了,晚安。”
躺好没一会儿,身后的床垫就微微凹陷下去,裴燃感觉到耳后洒落的温热吐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横过她的腰肢,将掌心放在孩子印满小熊的鹅绒被上。
裴燃没有回头,知道贺照群很轻地啄了一下自己的发顶。贺一鸣睡得香甜,什么都没发觉,像一枚安静跳动的小鸟心脏。裴燃闭上眼睛,很快就在这个雨后清晨睡着了。
醒来时觉得鼻尖很痒,她花了一些时间完全睁开眼睛,发现是贺一鸣毛茸茸的短发在蹭她的脸。
小朋友不知道醒来多久了,但一直窝在她怀里没挣扎,翻了个身和她面对面。
裴燃亲了他一口,跟他说“早安”,贺一鸣有点害羞,用口型回了声“早”,没有发出声音。
裴燃这才醒起他还没戴人工耳蜗接收器。
贺照群呼吸均匀,还在睡。她越过他拿到床头柜的盒子,帮贺一鸣开好机之后,才蹑手蹑脚抱他下床,留贺照群一个人在房间继续睡。
应该是他提前交代过,梅姨今早没来打扫做饭,裴燃进厨房准备很久,做出两份吐司煎蛋。贺一鸣不像贺照群那么抗拒她做的食物,还会夸好吃,乖巧斯文地吃干净了。
早已错过去幼儿园的时间了,裴燃问他想不想去,贺一鸣低头思索半晌,摇了摇头,说自己暂时还不想见到杨磊,也不想主动低头同他道歉。
“他会先向你道歉,我保证,不过在那之后,你也需要向他说一声对不起。打人总是不对的,你的拳头挥出去,受伤的不仅只有对方,还有你自己。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主动向别人挥拳,尤其是比你弱小的人。”
裴燃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将他稚嫩的小手握进掌心。
“但是一鸣,你更不要因此而害怕软弱,将来如果有谁主动伤害你,这是你的底线,你要有能够反击的力量和底气。”
贺一鸣听得认真,却似懂非懂。裴燃是缺乏经验的教育者,说到最后,怕自己把小朋友带歪了,干脆把难题留给贺照群,擅自同意了他逃课的决定,抱着他准备出去遛狗。
过了少时听见自行车铃响,裴燃抬头看,是海生送花来了。今天的搭配是香雪兰和小苍兰,香气及色彩皆很淡雅,拥有轻盈的野趣。
裴燃照例与他聊了几句,发现他的写字板摔坏了,触控笔不灵敏,要避开漏液的区域才能显示。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她笑着摆摆手,将笔还给他,心想待会儿要告诉贺照群,让他给这孩子换个新的。
海生将写字板收回斜挎包里,衬衫长袖被带起,露出一节瘦弱的手腕,裴燃看见了一片擦伤结痂以及紫青色淤痕。
她拉住了他的手腕,用眼神询问他缘由。海生有些慌张地抽回手,指了指自己停在外面的老式自行车,比着手语做了个摔倒的意思。
见他如此,裴燃没有深究,进屋拿了药箱出来帮他二次处理伤口。手肘那块地方没有涂过药的痕迹,一看便没有及时清理,再不管,要发炎了。
少年身量不高,很瘦,人又腼腆安静,蜷缩站立着,存在感只有很少一点。裴燃一拿开棉签,他就讷讷地放下袖子,将手藏到身后,用另一只手对她比谢谢,然后又满载着春日的花,下山去了。
贺照群将近十一点才醒。
他好像对于自己睡到这个点感到很震惊,对于裴燃做的吐司煎蛋没有怪味可以下咽更震惊。贺一鸣在庭院复盘打谱,裴燃坐在餐桌对面,一只手托腮,一只手翻着书页,一脸不高兴地看他吃早餐。
“下毒了,你别吃。”她撇了撇嘴,双脚踩在贺照群膝盖上。
贺照群低着头,嘴里咬着吐司,忍不住笑了笑,向后仰身开冰箱拿牛奶。1l大容量家庭瓶装,还剩三分之一左右,他直接对嘴喝。裴燃将注意力放回小说书页,坐得累换了个姿势,突然之间就被握住了脚踝。
“……别乱动。”贺照群咳嗽一声,差点呛着牛奶。
“怎么了?”裴燃愣了愣。
这一大早的,还能怎么。
见他有些不自在地调整坐姿,裴燃回过神来,又瞬间生出坏心眼儿,故意勾了勾脚尖逗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干嘛?”
“……别自讨苦吃。”贺照群向后挪了挪椅子,单手箍住她两只脚腕。那么软的皮肤,那么细的骨头,仿佛再用些力气就要折断了似的,“没被折腾够?”
刚睡醒,男人真是半分经不住撩拨,脸上虽绷着表情,耳垂却还是微微泛了红。光天化日之下,小朋友还在外面,裴燃也没力气陪他胡闹,是以难得乖顺一次,不情不愿“哼”了一声。
不过裴燃不折磨贺照群,贺照群倒也没放手,手握住她的小腿肚,让她一直踩在膝盖上,慢慢将剩下的食物吃干净了。
“给。”起身收拾碗筷时,裴燃给了他一枚薄荷糖,“光盘奖励。”
贺照群收了,回头警告她:“你暂时不许吃。”
裴燃耸了耸肩:“这是最后一颗,我这不充公了?”
“我昨晚……”贺照群捏住她下巴,拇指很轻地抚摸她脸颊,“是我没控制好,是不是很疼?待会儿去医院复诊看看。”
“不要。”裴燃用全身心拒绝,“我就疼着,你反省去吧。”
随后当机立断拍开他的手,光着脚逃去庭院找贺一鸣,贺照群没来得及抓到她。
春日暖阳透过玻璃洒落地砖,贺照群站在厨房洗碗,满手洗洁精泡泡,认真思考应该怎么掳她去牙科医院。没过一会儿听见小石子敲窗的声音,他洗净手推开窗,裴燃倚躺在废舟里,搂着贺一鸣冲他懒洋洋地招手。
“你昨天没见到斑马,我们决定要再去一次动物世界啦。”
罗州晴空万里,吹恰到好处的风,高楼车流繁华些许,天色没有海岛那么蓝。
裴燃原本下午是要给万宜上课的,但李则航又通知她取消了,最近总是这样,李则航只对她说万宜家里出了点事,但具体的他自己也不清楚。问贺照群,贺照群也不知道,说明天回校会帮她留意一下。
路上开的是裴燃的车,贺照群走高速,比她昨天走国道快一些,没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非节假日动物世界人流不多,除了老虎丛林,其他地方基本不用排队。他们自驾进去,一路直奔草原区域,斑马成群结队慢吞吞地走,贺照群停了车让他们近距离观察。
轮流投喂好几次,耐心等待许久,终于逮住一只会叫唤的。三个人一致认为叫声像家里串串,尤其像躲在德牧后面狐假虎威时的吠。
再往前开就是休息区,饮食娱乐一应俱全,还有个设施不错的儿童乐园。
裴燃去周边店买了动物发箍,一只考拉自己戴,一只斑马给贺一鸣,一只老虎给贺照群,贺照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死活不肯。
“你怎么偶像包袱这么重?你看别人个个都戴。”裴燃努着嘴,示意他看旁边购物的一家三口。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那位秃头爸爸有点程序员气质,挺着微凸的啤酒肚,对于头上的粉红豹发箍毫无心理障碍。
贺照群抱着贺一鸣去看玩偶气球,避开视线,当作没听见。
于是裴燃装模作样捂着脸颊“嘶——”了一声,眼睛看着他,说真疼啊,原本都要好了,怎么会突然这么疼。
“……”贺照群明知她来假的,还是很吃这套,视线不得不转回去。
裴燃又假装苦恼地叹气:“要是有人愿意戴这个发箍哄我高兴,我明天应该会去复诊吧。”
结果是各让一步。
裴燃笑起来圆眼睛会微微弯起潋滟的弧度,像她小时候一样,嘴角呈现一双小括弧。贺照群绷着表情,利用肩上的贺一鸣挡住半张脸,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摆似的,问她360度转,到底拍够没。
儿童手表内存有限,裴燃颇感可惜地住了手,最后拉着他的卫衣下摆,自己整个靠过去。
“看镜头。”她对父子俩说。
“笑一笑。”又言简意赅下指令。
咔嚓。
略显粗糙的500万像素。
不甚讲究的怼脸构图。
笑得开怀的一大一小。还有一个装酷不肯笑。
留下了他们第一张三人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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