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虎在悬浮车停下那一秒便消失在了空气中,半翼像个大型玩偶,被站在车外的柏匿司轻轻一扯,倒在了他的怀里。
接着,他被放在一个凭空出现的铁笼子里。明明还有光,但这种感觉,又将他拉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地方。
半翼抬着头观察着四周的景色。
清晨的阳光还是凉的,附在面前壮丽辉煌的宫殿之上,半翼恍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蚂蚁,这栋建筑便是不可撼动的大树。
这种感觉很快消失,因为柏匿司已经大步地带着他进入了大树里。
“接下来保持安静。”笼子悬浮着跟在柏匿司身旁,他的声音与那天晚上白虎还未出现时的声音重叠,半翼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有一个人类扎着长长的头发,对着柏匿司点了点头,嘴里说了声什么,半翼没听懂,但根据柏匿司回应的动作可以判断得出,大约是在互相问好和指明方向。
只是敏感如半翼,他能够看到对方眼里的惊奇和诧异,还带着一丝让他不甚舒服的蔑视。
他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人类对于虫族的厌恶感如此深重,自己没了精神体的保护将如履薄冰,那个小房间里或许是再久之前的遭遇都会再次重复。
半翼心里有些焦虑,面上还是不显。他不自觉地抓紧了手,在柏匿司看不到的地方又轻轻放开。
走一步,算一步。
“来了?”陌生的音调响起,半翼抬头看着空间里披着红色长袍的人类,他有一头短短的卷发,身上没有柏匿司如此重的杀伐气息,却仍然能让自己感觉到一丝压迫,那个人类继续接着他听不懂的话,半翼注意到他看向了自己。
“陛下,这是被俘获的高等虫族,化形能力残缺,没有任何攻击能力以及行走能力,”柏匿司将半翼放下行礼,陶严战挥手免去,于是他颔首代鞠躬,缓缓解释道,“这样的”他贬义的词汇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改口,“这样的虫族,却有许多人看守。”
“暂时没显现出攻击能力,不过虫母很看重他,将他一直关押在一个洞中,还会用审讯的手段对待他。”
没有回答。
柏匿司向上看,陶严战身旁还坐着一位美丽的女子,媚眼如丝,那是他的王妃——梅密,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盯着陶严战。
“高等虫族?”陶严战恍然回神,他的眼里还带着些许震惊,很快被掩盖下来。他仔细盯着半翼的那头银发,若有所思。
“以化形能力来衡量,他是相符的,”柏匿司看了一眼半翼,又补充,“但是认知有障碍。”
“虫母应当会有所动作。”陶严战直直盯着半翼沉默良久,最终下了最后结论,“看住他。”
“是。”柏匿司低头应着。
陶严战挥挥手,正想让他下去,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父王,听说元帅带回来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柏匿司看着他不打招呼就闯进来,身后的侍女没他这个资格,自觉地在门口立住。
来人像一个成天流浪烟酒场合的浪荡贵族,却是王室次子,帝国二皇子——陶远。
陶远生母早逝,陶严战便补偿似地放纵他,在帝王的庇护下,他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于是成为王宫里最自由,最无拘无束的人。
这场会话不是多么正式的场合,陶严战还是意思性地呵斥了一声:“不得无礼。”
陶远左耳进右耳出,凑近了笼子看着半翼,研究着他那只流光的翅膀,啧啧称奇。
半翼抬头扫了他一眼,眼神相接,他发现对方眼里并没有什么厌恶的情绪,又不仅仅是好奇的成分在里头。半翼多看了他两眼,没分辨出什么来。
“元帅,能借我玩两天吗?”陶远盯着半翼的反应,转头挑眉看着柏匿司,似乎只要他一点头,就立刻将这只白发虫族带走。
“胡闹。”陶严战敲了敲桌子。
柏匿司想起自己的精神体,正想开口,忽然察觉到笼里的半翼好像在轻轻发抖,但表情仍旧一片空白,他顿了一秒,继续回答:“抱歉,殿下,我需要将他送去潼恩博士那,他身上或许有重要的信息。”
陶远眼神略过半翼,又看向自己的父王,接着不在意地笑了:“那可真是遗憾。”
柏匿司面不改色,转身向陶严战请示离开,陶严战再度挥了挥手。
随着柏匿司的脚步逐渐那远离令人窒息的宫殿,终于逃脱的半翼难受地喘了几口气,他浑身冷汗淋漓,像是遭受了莫大的苦楚。
柏匿司皱着眉说了声什么,他听不太清,只能慢慢地缓着自己脑中的痛苦。半翼回头看着那个像是吃人的地方,恍惚又见到了黑色的洞口。
就在另外一个陌生人类进来的那一刻,熟悉的痛苦忽然袭来,那种感觉是半翼最熟悉的,来自虫母的压迫。
身体已经自动形成了保护机制,可是瞬间不自觉的反抗还是让他的脑袋像一千根针扎的刺痛,他只能努力地压制住自己,不至于让人类看出来。
可是,虫母怎么会在这里?
这种感觉他绝不会认错,或许与在审判室里柏匿司的精神压制有些许的相似,可半翼认得出来。
这是虫族之间类似精神压制的东西,在过去的时光里,他曾多次经受。
世界变得模糊一片,半翼眼前只能看到一些雾蒙蒙的东西,他能感觉到柏匿司将他从笼中带出来,又把他抱到了熟悉的悬浮车上,精神体老虎也出来焦急地绕着他转。
“你怎么了?”半翼终于听得懂柏匿司的话。
“痛”他不自觉低语,但是过去那么多次,他没有得到过一次回应。
柏匿司看着自己的精神体已经心急如焚甚至用尾巴抽打自己了,想了想,将手掌轻轻捂在了半翼的太阳穴上。
手下的身体一僵。
柏匿司沉稳的声线敲击着他的听觉,被转译机翻成没有感情的符号,他说:“你还好吗?”
明明没有给疼痛带来任何的缓解,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听到了有别的声音在回应,有别的什么在担心自己。
半翼怔怔地往上看,眼里的雾被慢慢拨开了。
“我”半翼卡顿了一下,像是失去了语言系统一般,“还好。”
柏匿司依旧将手放在他的太阳穴上,很明显,半翼难受的原因是因为精神躁动,而躁动的原由暂且不明。
人类之间的精神躁动可以通过一方开放精神领域让另一方进行梳理,可他还不知道人类与虫族之间该如何做,贸然地行动很大机率伤害到面前这只孱弱的虫族,所以柏匿司只能选择最为原始的方法,一下一下僵硬地揉着对方的太阳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大概是面前这只虫族太不像虫族了。
好一会,半翼才感觉似乎有些不妥,于是别过头退开。
“你怎么了?”柏匿司放下了手,又问了一次。
半翼看了他一眼,将实话藏了起来,只是说:“昨晚的疼痛似乎还有残留的影响。”
柏匿司顿了一秒,明白了半翼话里的意思,是自己压制精神体出现时带给他的影响。
沉默了两秒,他反手将白虎抓起来,放到了半翼怀里。
半翼接过,慢慢地一下一下顺着白虎的毛发,思绪逐渐散到别的地方。
车窗外的场景却跟上一次有所不同了,半翼记忆力极好,却没有发问。
他目前是没有发问的权力的。
柏匿司看着渐近的私人研究所,眼神有些复杂。
这里头住的是潼恩,副业是研究古人类行为行径与虫族的历史,主业是研发作用于虫族身上的药剂。
溶解虫族外壳的粉末便是他发明的,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一声博士。
只是这位博士的装修风格一向是他看不懂的,各种行星的模型与古老的机器混合在一起或挂或画在墙上,与旁边规整的楼房划分开来,形成一个特殊的独立空间。
柏匿司将伸手将半翼抱在手中,敲响了那扇画着巨大虫族外观的门。
“进。”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回应,门自动打开了。
半翼看着穿着衬衣和黑裤的人类男性有些呆愣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已经有了隐隐的沟壑,眼底的情绪让半翼有些不明白,只是很快,他便恢复到正常状态。
“博士,”柏匿司点头问好,他注意到了潼恩一瞬间的不自然,只当是见到研究对象的惊喜,他将半翼放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半翼的情况,“目前他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在这期间,半翼注意到,这个人类似乎对着自己有强烈的情绪,但自己并不理解那是什么。
潼恩拧着眉,攥着手慢慢问:“你是说,虫母将他关到了洞里,还虐待他?”
“是的。”柏匿司不知道他有什么见解,还是回答。
“我帮他检查检查。”潼恩扔下这句话后,就想靠近半翼,没想到他躲了一下。
潼恩动作顿住,有些不自然收回手,回头指挥着柏匿司:“来,他对我太陌生了,”他指着一旁透明的胶囊仪器,“将他放到里面去,来一个全面的检查,告诉他不要怕。”
此时柏匿司已将转译器开启,潼恩的话被实实在在地转换成虫语。
半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垂着头任由柏匿司将他抱到了胶囊中。
潼恩面不改色地上前操作了一番,他点了很多个按钮,温柔的光线扫过半翼,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这个仪器中放松了些许。
虚拟屏上不断滚动着数据,专业术语层出不穷,潼恩翻看了许久,眉头越拧越深,他头也不转:“这是精神力错乱的表现,可能同时伴有记忆缺失或智力低下,结合你所说的,他没有学习的机会,以至于他明明是高等虫族却没有任何能力。”
“记忆缺失?”柏匿司抓住了一个重点,潼恩将仪器盖子打开,让柏匿司将半翼抱了出来。
“嗯,或许让他留在这,疏通他的精神力后会对你有帮助,”潼恩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如果他没什么必要的话。”
柏匿司自然不会阻止,放在博士这比呆在自己身边更有效,只是——
“他是高等虫族。”
柏匿司没有明说,潼恩却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不在意地笑笑:“我发明了什么,你忘记了?”
柏匿司听他说的有理,并且潼恩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的精神力也是难得的b级,与卡罗林差不太多。
“他的腿无法行动。”柏匿司想起半翼抗拒的表现。
潼恩想了想,摸出书桌旁一个落灰的遥控器一按,从旁窜出了一只特殊的椅子。
他的底座是几圈虚无的光,按照递减的顺序逐渐缩成巴掌大小的光圈,悬浮在了空中,潼恩按下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钮,悬浮椅便飘了过来。
“我给自己准备的退休轮椅,”潼恩带着点小骄傲,“暂时让他试一试吧。”
他的岁数也一百有余了,准备这个并不算稀奇。
半翼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两之间的对话,转移机还开着,他们俩像是故意让他能够听明白。
接着他便被柏匿司放在了轮椅上。
“按这个,是往前走,按这个,往后,按这个,转圈,按这个,停下”潼恩手把手地教他操作着,转译机将他耐心的话转成虫语。
像个慈爱的老父亲,此时的他让柏匿司联想不到那些虫族敬而远之的黄色粉末,竟然是面前这个对虫族格外和蔼的人类制作出来的。
柏匿司默不作声地看着潼恩,脑里思绪百转。
半翼惊奇地坐在椅子上,又回头望着那个透明的仪器。
“留在这里,怎么样?”潼恩很尊重意见地询问着面前这个眼里发着光的虫族青年。
半翼想了一会,点头。
身为一个有机会拥有智慧的生物,他并不想让自己的思想停滞。
他衡量了一下自己留在这个名叫潼恩的人类身边与柏匿司身边之间的差别。
柏匿司对他的兴趣很大来源于他的精神体,可是自己却无法保证精神体的想法,便无法确定之后的发展。
而且,继续呆在柏匿司的身边,或许会遇上虫母,这是现阶段的他不想要的。
相对于他来说,潼恩看起来没有那么强的攻击力,而且这里的神奇仪器属于人类的文明。
只有呆在这,自己才能够获取到更多人类的信息。
半翼想起刚进来时潼恩的眼神,和他所说的精神错乱之类的话,有些踟蹰。
他的表现让感知敏锐的自己感到一丝善意,这让他不自觉的小心谨慎,没有什么是比莫名的善意更恐怖的事情。
尤其对于人类与虫族之间来讲,这种善意是致命的。
脑海里忽然闪过潼恩所说的‘精神错乱’的说法,自己在过去遭到的那种疼痛属于一种精神攻击,可是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
既然潼恩是研究这方面的专家,那么呆在他这一定能知道一些,本该知道的东西。
这些想法不过片刻,在柏匿司的眼里,这只智商不高的高等虫族只是呆了一会,便点点头,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拜托您了。”他对着潼恩颔首,想起自己白手套下的痕迹,意味不明地瞥了半翼一眼,压抑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精神力,转身便离开。
“虽然潼恩奇怪,但他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柏匿司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只有他感觉得到,自己精神体的躁动停了下来,他没停顿多久,又补充了下一句,“还是说,你想让他被陶远带去?”
精神体彻底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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