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傲百无聊赖地来到客厅里,挥起拳头,“砰”的一声锤在了淡红色的雕花楼梯上。
正在二楼客厅里佯装打扫卫生,实则监视他的管家李伯,立刻撩起那双松弛如沙皮狗一样的眼皮,十分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贺一傲已经做好准备了,这老不死的只要敢多吠一个字,他就扑过去狠狠地撕咬他。
奶奶的,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把他折磨的都快要享年十七岁了,他巴不得立刻找人打一架来排遣一下无处发泄的过剩精力。
可惜李伯这些年愈发惜命了,见他那头又朋克又哈韩的卷毛都快要一根根地炸起来了,很识时务地转身离开了。
连咬人都找不到对象的贺一傲更加心烦了,只好耷拉着脑袋,拖着零下五十度的低气压默默地回到了卧室里。
失去了电脑和网络的卧室空旷的可怕。
四周的墙壁好像打开了某种机关的玄妙之门,左右摇摆,交错移动,“嘎吱嘎吱”地碾磨着他年轻的躯体。
两天后,张美凤从美国回来了。
贺一傲急忙避开了李伯等一帮耳目,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二楼主卧室。
张美风挽起头发,正准备卸妆,突觉眼前一花,一个物什如出膛炮弹似的发射了过来。
“妈,救命呀,我已经被爸爸关了四天禁闭了,手机被没收了,电脑被没收了,网络被关闭了……。妈,我已经患上抑郁症了,我快要死了。真的妈,你一定要相信我……。”
老实说,这副娘里娘气的鬼样子把贺一傲自己都瘆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事急从权,目前要想博得他老娘的同情,就必须发挥这种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臭不要脸精神,没有之一。
张美风看着儿子那惨兮兮的小模样,一颗慈母心像被捣碎了一样疼得直抽抽。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心肝宝贝”地安慰一番,刚好从外面回来的贺鹏就抢先一步伸出手,一巴掌抽到了贺一傲的脸颊上,“混蛋,你不在房间里面壁思过,谁允许你跑到这儿来的?我告诉你,你求谁都没有用,开学之前休想跨出家门一步。”
当头一棒外加晴天霹雳,差点把贺一傲“咔嚓”一声给震到奈何桥上去。
距离开学还有十三天,还有312个小时,还有18720分,还有1123200秒,这个霸道专横的老暴君,难道他要让自己冒着灵魂枯竭的危险,生生扛过那么惨绝人寰的每分每秒吗?
绝望之下,他真想撒泼打滚,嚎啕大哭!
无奈各方情绪虽已到位,但泪腺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上下眼皮子都快打烂头了愣是不能挤出半滴泪水来。
于是他只能咬着嘴唇,满脸幽怨地盯着张美风:“妈,你自己看着吧,反正我要是死了,你可就彻底断根了……。”
贺鹏一看到他那副没断奶的怂样子就火冒三丈,刚要冲过来再打,却被张美风伸手拦住了,“贺鹏,你够了吧,这孩子可是你们老贺家唯一一个带把的,打死了你找谁继承家业去?再说了,这世上哪有你这种狠心的爹?拔掉网线,搬走电脑,没收手机……,你想让孩子在家里坐牢吗……?”
“我狠心,你怎么不问问他都做了什么好事?”贺鹏气得浑身都在颤:“两个月前因为争夺一个小姐和人在歌厅里大打出手,一个月前和人飙车把人飙到了医院,四天前,他居然还把人家李科长的儿子给揍了……,张美风,你自己说,把这种混世魔王放出去,你良心能安吗?”
张美风自知理亏,一张保养得宜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贺一傲不服,躲在张美风身后大声申辩:“打架都是有原因的好不好?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再说了,我才十七岁,谁在这个年龄不犯错呀?”
贺鹏怒声说:“你……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只有十七岁,老子十七岁时都已经跟着你爷爷学做生意了,你再看看你,打架,泡妞,飙车……。”他说不下去了,转身就去寻找趁手的武器:“小畜牲,今儿不打死你老子就咽不下这口气……。”
贺一傲一看篓子捅大了,赶紧夹起尾巴,一溜烟似的跑到自己房间去了。
就这样,他一直被关了整整十七天。
想来真是不寒而栗。
他一个离开网络,游戏,摩托,篮球和手机都觉得浑身像掉块肉一样难受的摩登少年,居然就这样被缴掉了所有的设备,秃毛鸡一样被关在家里整整十七天。
直到假期结束,何鹏才解了他的禁。
晨曦微露的弄堂像一条青色的蛇,蜿蜒曲折,一路向东,最后消失在一座黑漆漆的筒子楼前。
君崇把自行车扔到楼道里,拖着一身快要散架的骨头走到了三楼。
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君平家又像一滩烂泥似的躺到了地板上。以他为圆点的半径之内,乱七八糟地散落着花生壳和啤酒瓶。室内的空气更是糟糕,每个角落里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劣质酒精味,让人恨不得连心肝脾肺都一块吐出来。
君崇快步走过去,把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然后脱掉外套,吃力地把君平家拖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卧室里。
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床上了,他却像诈尸似的突然清醒了过来,扬起手,对准君崇的脸就是一巴掌,“贱胚子,小杂种,都他妈的几点了……你才给我滚回来?老子的晚饭呢?”
君崇用舌头顶了顶滚烫一片的脸颊,没事人似的说:“爸,你知道的,我上通宵班,实在不能赶回来了……。”
“你他妈的居然为了上班……让我饿肚子?”
“好吧,下次上班之前,我一定先把晚饭给你做好。”
君平家对他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颇为满意,侧过身子,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见他终于消停了,君崇走出卧室,开始扫地,拖地,洗衣服,洗澡,换校服……。
等他骑着自行车匆匆向学校赶去的时候,感觉四肢百骸已经被一副锈迹斑斑的镣铐锁死了,动一下都是钻心刺骨的疼。
刚拎着书包走到二楼楼梯口,就看到班长李明亮正满脸凝重地瞪着他,“君崇,班主任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君崇一怔:“什么任务?”
“一对一互帮小组的意愿表呀?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没有填。”
一股被惊醒的恐慌呼啸着冲上了君崇的头顶。
他双休日一直都在西餐厅上通宵班,下班后还要马不停蹄地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一个年过半百的特大号巨婴,整个人忙的像陀螺,哪里还有功夫去研究那种助人为乐的事情呀?
完了!
以华乔恩那种顺者昌逆者亡的性格,估计非扒下他一层皮不可。
他苦笑:“忘了填。”
李明亮非常同情地拍了拍肩膀,“华老师指定的五名小组长中,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交意愿表,看来,贺少爷肯定会花落你家了……。”
君崇忍不住仰头看天。
几片暗淡的云朵无精打采地堆积在教室的廊檐下,像被人摁着脑袋等待着命运发落的倒霉蛋。
虽然只开学一个学期,但那个让老师丢盔弃甲,让男生闻风丧胆,每科成绩从来就没有超过二十分,且又嚣张跋扈,一言不合就打得你哭爹叫娘的纨绔少爷贺一傲,已经是远近闻名,当之无愧的活阎王了。
可这样一个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活阎王”,居然要成为他的“扶贫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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