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B市15公里的高速路上一片狼藉, 事故中心点一辆大货车倒在路中间,车底还压着一辆黑色轿车,在它的附近的几辆车也撞毁严重,甚至有两辆车直接翻了过来。
以这里为中心点, 整个事故现场延续百米, 粗略估计有上百辆车连环相撞, 场面惨不忍睹,看得人心中发颤。
交警最先赶到现场来警戒, 指挥交通,开放救助通道, 随后消防,急救,媒体先后到达。
现场一片嘈杂,警笛声和呼救声,哭喊声掺杂在一起, 本该愉快的假期瞬间变成这条路上所有人的噩梦。
此时B市接到通知的几家医院都全院待命, 急诊医护人员更是直接等在门口等待接诊。
苏木和秦楚文到医院就分开回到各自科室。
苏木刚出更衣室, 就接到电话被告知有救护车已经到了急诊,患者分级为濒危, 需要麻醉科去插管。
几乎是一刻没停, 她和同样接到消息的宋原带着周璐和另一个规培医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急诊科。
平时急诊科抢救室门口经常围着一堆人跟保安纠缠为什么不让自己进抢救室不给自己先看, 今天倒是安静了不少,所有来急诊就诊的患者和家属视线都落在从外面推进来的担架床上。
担架床一个又一个, 这个进了手术室,他们的目光就又落到下一个上, 眼里有不忍, 有好奇, 更多的是在看到后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在抢救室外,有人沉迷吃瓜,抢救室内却时刻在上演着与死神极限拉扯的悲伤剧目。
苏木刚结束一个插管,又去另一个,这场车祸前所未有得惨烈,每个优先送来的病人都基本是到了极限。
急诊这边暂时处理完,苏木回到科里立刻就又开始准备手术,这边手术刚结束,又接到了急诊科的急会诊电话,同样是这次车祸来的患者。
患者全身多处受伤,来医院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呼吸微弱,血压低至86|40mm/Hg,伴有严重的心源性休克,经CT检查,显示“左侧胸腔积液积血,心包少量积液。”
在急诊行胸腔穿刺后出现血性液体,并且持续出血不止,急诊科紧急请心外,胸外,麻醉科等科室会诊。
会诊结束后,启动绿色通道,患者被推进了手术室。
吴主任此时正在手术,两个手术间正好相邻,所以这台手术的麻醉依然由他指导苏木来完成。
手术由秦楚文主刀,麻醉诱导后,行左双腔气管插管,左桡动脉穿刺,右颈内中心静静脉穿刺置管,监测有创动脉压和中心静脉压。
麻醉方面一切准备完毕,秦楚文开胸探查。
开胸清除胸腔内血液,探查肋骨与肺部未见异常,发现左心房有大量鲜血涌出,打开心包后在左心耳根部发现一条不规则裂口。
找到出血点,秦楚文立刻就进行裂口缝合。
手术进行了将近四个小时,全程秦楚文和苏木只在需要的时候有过交流。
秦楚文在台上救治患者,而她则在一旁提供幕后保障工作,手术一结束,秦楚文率先离开进行下一台手术,苏木也在把患者送到ICU后重新投入到下一个患者的救治当中。
原本两个人定好晚上要去吃火锅看电影,但因为这场车祸,计划临时取消,并且一直忙到第二天都没来得及问过对方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苏木和宋原交完班,就在办公室外面看到了秦楚文,他是来送早餐的。
看到他,苏木突然意识到,自从他们在一起,他好像每天早上都会给她带早餐,有自己做的,有买的,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过一天缺席。
苏木按了下胸口,那里既甜又涩,她其实不太明白,秦楚文明明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但为什么就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不像别的男人那样时不时地送花送礼物,他只是在生活上关心她,会关心她有没有吃饱饭,会每天给她发消息告诉她天气,提醒她添减衣服,每一件事他都做得极其自然,就像那是他做了很久的事一样,以至于很多时候她都忽略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样。
“怎么了?不舒服?”见她一直看着他不说话,秦楚文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赶紧问道。
苏木摇摇头,接过他带来的早餐,本想抱抱他,但意识到现在在上班后就打消了念头,问道:“你吃了吗?”
秦楚文轻笑,“还没有,一会儿回办公室吃。”
苏木看了眼旁边,见没人,到底还是摸了下他的脸,说道:“都累瘦了。”
“……”秦楚文短暂的沉默后,说道:“你如果心疼我就把我微信放出来吧。”
苏木此时正满腔感动与柔情,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一会我就把你放出来。”
“就现在吧,一会儿我怕你忘了。”
他如此着急,苏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感觉心里的感动好像是减少了一点。
她拿出手机把秦楚文的微信从黑名单放出来。
秦楚文眼睛盯着她把自己从黑名单拉出来,心里松了口气,差一点,他到手的老婆就要飞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多,秦楚文也不再多说什么,对他们来说,让对方别太累这样的话说了也没意义,他只能交代她抓住一切空闲时间多休息,哪怕只能睡五分钟也是好的。
“嗯,我知道。”
苏木今天意外的配合,秦楚文一时还有点不习惯,但机会难得,现在又没有其他人,他就大胆开麦。
“那……亲一下?”
苏木:“……”
什么感动,什么柔情,全都消失不见,苏木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没见过世面,这点小事就把她打发了,女人真是好骗。
她一秒恢复高贵冷艳,“不想我把你腿打折,就赶紧走。”
秦楚文瞬间浑身舒畅,他笑道:“这样才是苏医生,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难得温柔一次还被嫌弃,苏木到底没忍住瞪他一眼。
秦楚文更加神清气爽,“好了,你抓紧时间吃饭,我回去了。”
说完他就潇洒转身,苏木看着他的背影,好悬没控制不住给他屁股上来一脚。
“秦医生又来给苏木送早餐啊?”有人问道。
“嗯”,秦楚文声音温文尔雅,“正好有时间。”
苏木看着一脸温文笑意的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装得跟个人似的。
这次的车祸造成的影响极大,三院接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很多媒体记者要来采访,院里本来是不打算放记者进来的,但有太多患者手术后,家属迟迟不来,费用也一直没交,无奈只能采用迂回战术,希望个别患者家属在看到采访后尽快来医院。
————
国庆假期的第三天,吴主任的妻子蒋老师终于同意在二院住院。
之前苏木和谭哲希望吴主任夫妻做个体检,吴主任自知瞒不过,就主动交代了情况,他身体一切正常,就是蒋老师,半个月前查出胆管癌早期。
吴主任拿妻子没办法,他硬逼着她住院,她就拿离婚威胁他,他同意离婚,只要她治病,她又不同意离婚,实在没办法,吴主任只能采用怀柔政策慢慢劝她,结果他还没劝出什么结果,这事就被苏木几个察觉到了。
被孩子察觉到这件事,吴主任心里很无奈,但更多的是触动,他对苏木和谭哲好,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师长,另一方面,也有些弥补心里缺憾的意思,他的孩子不在了,他就想在这些和他孩子交好的年轻人身上再看看他孩子的样子。
他对他们好,他不求回报,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心思不单纯,可几个孩子把他们放在心上,他也是真的觉得窝心,突然就觉得,生活其实也不是那么无趣。
蒋老师原本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但架不住三个人轮番的哭。
先是许雯茵哭啼啼地在吴主任家待了一天,哭得蒋老师心烦,把她给撵了出去,隔天好不容易休息的苏木又去了他家,不吃饭也不说话,她倒是不像许雯茵那样一直哭,就是时不时地悄悄哭一下,晚上甚至也不用蒋老师撵,自己就主动离开了。
蒋老师简直心累,生病她都没觉得怎么样,倒是被两个小姑娘给哭得心里怪不是滋味,都是跟淼淼非常要好的孩子,看她们哭,就像看到淼淼一样,她还真有点受不了。
尤其是苏木,她不像许雯茵,许雯茵虽然一直哭,但她不耽误吃饭,甚至哭的时候还知道补水,苏木不一样,她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蒋老师怎么跟她说话她都不理,让蒋老师一度愁得不行,以为医院太忙把孩子累傻了为此还和吴主任吵了一架。
但即使蒋老师心疼她们两个,也还是没有去治病的想法,她快六十了,再活还能活几年?更何况,早在淼淼没了的时候她的心就死了,这些年还勉强活着,不过是舍不得老吴罢了。
原本她还想再多陪他几年,但检查结果出来那天她梦到了淼淼,她梦到淼淼过得很不好。
没有妈妈的孩子怎么可能过得好?从那天起她就完全没了治病的心思。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谭哲来以后,他不像苏木和许雯茵,他来以后就拉着蒋老师看纪录片,看淼淼最喜欢的纪录片,都是一些介绍人文地貌的,看完他就告辞回家,隔天蒋老师就同意接受治疗了。
“师母本来就让你和雯雯哭得越来越想淼淼,这时候我把纪录片一放,再说说淼淼想去没去成的地方,说不定师母就同意治疗了呢。”
这是谭哲想的办法,他的想法很简单,不想治疗,无非就是觉得亏欠淼淼,没有活下去的希望,那既然亏欠,怎么样都得弥补过了才好去见女儿吧?
以他对淼淼的了解,去世前她最遗憾的事可能只有三件,无法继续照顾父母,没成为最厉害的医生,以及,她还没有环游世界。
他能想到的事,做父母的肯定也能想到,这也是苏木和许雯茵支持谭哲想法的基础。
事实证明,蒋老师真的很爱她的孩子,淼淼没完成的愿望,作为母亲,即便活着让她再如何痛苦,她也希望帮她完成她没来得及做的事。
蒋老师同意住院,吴主任激动的老泪纵横,第二天一大早就开车带着妻子去了二院。
他原本是想让妻子在三院他眼皮子底下住院的,但蒋老师不同意,肝胆方面,秦智宏是专家,找人家看病就没有让人家来回跑的道理,到时候请个护工就好了。
蒋老师住院第一天,苏木一下班就急急忙忙要去二院看看情况,秦楚文作为男朋友,自然承担了司机的工作,并且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看看。
当两个人到了二院肝胆外科,还不等两人找到蒋老师的病房,就有人率先和秦楚文打了个招呼。
“小秦?来找你爸的?”
苏木和秦楚文一起看向说话的人,是二院肝胆外科的科主任。
“不是,是来探病的。”说着他给苏木介绍道,“这是徐主任。”
苏木微笑道:“徐主任好。”
他又向徐主任介绍道:“这是我们院麻醉科的苏医生,也是我女朋友。”
徐主任仔细打量了下苏木,笑着说道:“怪不得你不喜欢我家那丫头,跟这姑娘比起来,我家那丫头简直就是假小子。”
秦楚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倒是苏木笑了笑,看向秦楚文,“还有比我还像假小子的人?”
秦楚文顿时看向她,轻笑着揉了下她的头发,说道:“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我还不认识徐主任的女儿。”
苏木眨了眨眼睛忍住笑意,刚要说话,就听到了吴主任的声音。
“你俩在那干什么呢?吃饭了吗?”
这边站着的三个人看过去,吴主任没看苏木,而是看着徐主任,说道:“你还没下班呢?”
徐主任笑道:“要走了。”
“那你赶紧走吧”,吴主任说完向苏木招招手,“正好,你师母正念叨你呢。”
苏木顿时笑了,对徐主任点点头就跑向了老师。
到了身边,吴主任小声说道:“老秦家这小子在这个医院算个香饽饽,有的是人盯着他呢,你别理那些人,让那小子自己解决,这点事儿要是都解决不了,你就趁早跟他拉倒。”
刚好过来的秦楚文额角跳了跳,无奈道:“吴叔,我能听见。”
“你听见了又能怎么样?”吴主任看向他,一脸挑剔道,“男孩子长得太好看就是事儿多。”
“噗.......”
正在说话的两人看向苏木,苏木忍住笑,说道:“你们聊,我去找师母。”
说着她就扔下秦楚文跑了。
吴主任看了眼秦楚文,突然说道:“你爸还没下班呢,你去找他吧。”
秦楚文:“……我是来看蒋姨的。”
吴主任:“你蒋姨不想见你。”
“文文?”秦智宏的声音在秦楚文身后响起,“是来看你蒋姨的吗?那怎么不进去?”
秦楚文转身看向他爸,心中微微叹气,这些老头儿今天是怎么回事?吓到他的苏医生怎么办?
秦楚文:“吴叔不让我进去。”
“老秦,你这儿子不行。”吴主任一脸嫌弃,“这么大的人了,还告状,真不行。”
秦楚文面无表情,倒是秦智宏反应过来了,走到儿子身边悄悄问道:“小苏来了?”
秦楚文点点头,“嗯,您别吓到她。”
“嘿,这话说的,你爸是那样的人吗?”他说完就拍拍儿子的肩膀,上前搂住吴主任的肩膀,“你看你这人,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小心眼,小苏那孩子我见过,真是个好姑娘,她上回不是还救了文文?走走走,你带我去见见她。”
一个二院的院长,一个三院的麻醉科主任,俩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竟然一点不注意形象地在病房前拉扯了起来。
苏木拿着水壶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俩老头拉拉扯扯的样子。
苏木:“……”
这俩人咋回事?没看到周围的人都啥眼神看他俩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有什么不明交易呢。
“老师,秦伯伯,你们在干什么?”
苏木的声音一响,俩老头儿瞬间分开,秦智宏理了理衬衫,看向苏木,笑道:“小苏同志,真是好久不见啊。”
苏木并没有突然见男朋友家长的紧张感,闻言笑道:“是很久没见了,您和伯母最近好吗?”
“哎好,好着呢,自从上回你伯母在植物园见过你,到现在还经常念叨你呢。”他说着看了眼秦楚文,“早知道你们能有这样的缘分,那天我和你伯母说什么也要请你吃饭。”
“饭以后有机会再吃也是一样的”,苏木笑着举了下手里的水壶,“秦伯伯你们别在外面聊了,快进来,我先去打热水。”
“好,你去忙,我跟你老师老朋友了,他招呼我就行了。”秦智宏一脸笑意地说道。
越看苏木,他就越满意,突然见到他也没有慌乱紧张,而是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显然是个能撑得住场面的姑娘。
他忍不住看了眼儿子——嗯?他儿子呢?
吴主任冷笑一声:“早进去了。”
吴主任和秦智宏进病房的时候,秦楚文已经和蒋老师聊上了,见他们进来,秦楚文就笑着说道:“蒋姨,你们聊,我去看看木木。”
蒋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去吧,正好我跟你爸有事情聊,不用急着回来。”
吴主任瞪着妻子,蒋老师白他一眼就招呼秦智宏坐下聊。
水房,晚上打水的人多,苏木正排着队,秦楚文就站到了她身边。
“抛下我就走?”秦楚文从她手里拿过水壶问道。
苏木好笑地看他,“不然呢?难道我还要跟你一起对抗老师?”
秦楚文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下,看她头发乱起来才满意放手,问道:“突然见到我爸有没有吓到你?”
苏木报复地在他后腰拍了下,然后理了理头发,说道:“没有,又不是第一次见。”
正好到他们接水,秦楚文一边接水,一边说道:“你就不能骗骗我?”
“怎么骗?”苏木无语道,“不是谁见家长都紧张的好不好?再说了,这又不是正式见家长。”
接完水,秦楚文趁没人看这边,快速地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说道:“你想什么时候正式见家长?”
突然被突袭,苏木一下子有点呆,反应过来后顿时瞪他一眼,“这么多人呢!”
“没有人”,秦楚文看着她,“你想什么时候正式见我父母?”
苏木惊讶道:“你现在就想到这儿了?太快了吧?”
秦楚文怀疑地看向她,“你不会是打算始乱终弃做渣女吧?”
“瞎说什么呢?”苏木没好气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可不一定”,秦楚文意味深长,“毕竟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很多,这个不行还可以再换一个。”
苏木扬了扬眉看他,手指点了下他的胸口,“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儿呢。”
秦楚文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没发现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不想多发现一下吗?”
苏木一把抽出手,在他胸前摸了一把,嘴角轻佻,“看在你身材不错的份儿上,我考虑一下。”
两人回到病房外的时候,里面的三个人还没有说完话,两人就等在外面没进去。
秦楚文看了眼身边的人,轻声问道:“会害怕吗?”
苏木摇摇头:“老师和师母其实都是很洒脱的人,我无须为他们害怕。”
“我说的是你”,秦楚文神色温柔,“你怕吗?”
苏木愣了下,她?她其实是怕的,年龄越长,她就越害怕分别,她其实不害怕疾病,她只怕原本好端端的人突然消失。
她没说话,秦楚文就已经懂了她的意思,他揽着她的肩膀,把人抱在怀里,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苏木轻笑:“你可比我大三岁呢。”
秦楚文:“……我努力锻炼。”
苏木:“谁说我就一定要嫁给你了,万一是别人陪我呢?那你不白锻炼了。”
“你这就有点过分了苏医生”,秦楚文轻笑着,“想甩开我?这种事你在梦里想想就好了,何必说出来让人笑话?”
苏木顿时捶了他一下。
秦楚文抓住她的手,笑道:“干什么呢,打坏了不能陪我家领导一辈子了,你能负责吗?”
“谁是你领导,不要脸。”
“嗯,我领导就喜欢不要脸的。”
病房里的三个长辈很快聊完,苏木和秦楚文进到病房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苏木本来打算晚上留下来守夜的,结果被吴主任夫妻无情地扫地出门了。
无奈,她只能跟秦楚文父子一起离开。
路上她问了蒋老师的病情,秦智宏当然知道苏木是知道情况的,但还是说道:“情况好的话,术后能活五年左右。”
苏木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秦楚文握了握她冰凉的手。
“你的心情我理解”,秦智宏笑了笑,语气温和道,“但人生聚散终有时,就是父母也不可能一直陪伴你们到老,与其悲伤剩下的时间太少,不如趁现在还有时间,把想做的都做了,年轻人,看开一点,死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这番话,其实并不适合和患者家属说,但吴主任夫妻对秦智宏来说不是旁人,苏木同样不是,所以他才多说了两句。
年轻人的想法他完全可以理解,他也是从那个年龄走过来的,也有过想把所有亲人都留下的想法,但事实证明,生活并不会体谅任何人,该给予痛击的时候它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
慢慢地,他悟出来一个道理,把每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每晚入睡前和爱人互道晚安,诉说心中爱意,这样就算真的到了最后一天,人生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苏木明白秦智宏的好意,他不想他们被困在亲人只剩几年寿命的魔咒里折磨自己。
秦智宏走后,苏木和秦楚文也上车离开。
“长辈们似乎都比我们要想得开。”苏木说道。
秦楚文轻笑道:“到了他们那个年纪,又见惯了生死,看得开其实很容易,也许以后你我都会这样。”
秦楚文说完又问道:“今天不需要去看看舅舅舅妈吗?”
苏木摇摇头,“他们这几天都在外面游玩,见面要等到心脏病年会了,对了,你们这次分享案例是不是上次那个镜像右位心的患者?”
秦楚文点点头,“对,还有就是这次的心脏移植。”
“那你帮我录个像,麻醉专场的时候我应该是没时间过去了,那边我拜托师兄帮忙录像了,你再帮我录一个,我想结合起来看一下。”
“好,还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你到时候看吧,一些罕见的病症都可以。”
两人一路聊着,很快就到了秦楚文家,苏木一直到上电梯,才意识到自己又跟秦楚文来了他家,她默默看向他。
秦楚文好笑道:“干吗这么看我?”
苏木扯了扯唇:“我看看你眼睛有没有冒绿光。”
电梯一到,秦楚文就把人拉出电梯,说道:“今天是第五天吧?你放心,我没那么禽兽,我可以等。”
经期两三天后同房对女人来说更健康,这一点,即使秦楚文不是妇科的医生也清楚。
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完完全全暴露了他的想法,苏木一时都被他的脸皮给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直到进了屋,她才说道:“你可真像个变态色魔。”
秦楚文挑眉:“我记得是你说的吧,成年人要坦诚一点。”
“我说的是坦诚,不是不要脸。”
“坦诚难免就会不要脸,苏医生,请你正确看待“性”这个问题,不要谈性色变。”
“谁谈性色变了?”
“你,你脸红了。”
“……”苏木一下子恼怒得不行,“你当谁都是你呢,脸皮厚如城墙!”
秦楚文爽快地认下了她的评价,问道:“要先洗澡吗?”
苏木感觉脑袋上都要冒烟了,一把推开他进了卧室,甚至还把门给反锁上了。
秦楚文忍着笑意喊道:“你锁了也没用,我有钥匙。”
卧室当中的苏木:“……”
她一把拎起秦楚文的枕头开了门就要往外扔,结果枕头没扔出去,外面倒是挤进来一个人,那人进来就搂着她的腰转了个身把她按到门上,低头就亲了过来。
原本还在张牙舞爪的苏木很快就沦陷在他温热的气息当中,正当她神色迷离时,秦楚文放开她的唇,轻笑道:“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苏木愣住,秦楚文把人抱住,叹气道:“傻不傻啊?心情不好就找我闹一场不好吗?为什么要憋着?”
从医院回来,她的状态就不太对,换作平时,他的车还没进小区,她应该就已经反应过来,并且拒绝跟他回来了。
苏木安静地任由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没有照顾好他们。”
秦楚文安慰的亲了她一下,说道:“那剩下的时间我跟你一起照顾他们好不好,如果你一个人份量不够,那就加上我的,多一个人,总能照顾得更好一些。”
苏木双手抓着秦楚文腰间的布料,声音轻颤,“那会不会太麻烦你?”
“怎么会?”秦楚文在她耳边又亲了下,说道,“我喜欢被你麻烦。”
苏木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我要哭一下,你不要看。”
秦楚文心疼地抱紧她,喉咙滚了滚,“好,我不看,但你要哭得时间短一点。”
苏木吸了下鼻子,“为什么?”
秦楚文:“今天手术做得有点多,站得有点累。”
苏木:“……”
苏木把眼泪都蹭到他衣服上,哽咽道:“你怎么这么烦人?”
“就是啊,我怎么这么烦人?”他把人抱得更紧一点,“要不你教教我该怎么讨人喜欢?”
苏木又吸了下鼻子,“算了,你要讨人喜欢了我该有的烦了。”
秦楚文轻笑着在她头顶亲了一下,问道:“哭好了吗?”
苏木没好气道:“你老说话,我都不能专心哭。”
秦楚文:“那怎么办?我又不想让你哭了。”
“凭什么?”苏木鼻音很重地哼了一声,“你说哭就哭,你不让哭就不哭,你以为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秦楚文松开抱着她的手,低头要看她,她一把捂住脸,哽咽道:“你说好不看的!”
说着她突然就控制不住哭出了声,秦楚文赶紧又把人抱住,挡住她的脸,心疼道:“是我不对,不哭了好不好?”
他越说,苏木哭得越厉害,秦楚文顿时急得不行,只能安抚得亲了亲她发顶,喉咙滚了滚,说道:“好,我不说话。”
可是他不说话,苏木又抽泣地控诉道:“你嗝——你都——不哄——哄我。”
她话都说不完整,秦楚文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把人抱起来坐到床上轻哄,结果又是,他一哄她哭得更伤心。
不哄会生气,哄了又哭得更伤心,秦楚文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偏偏苏木今天似乎就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我不是故意要哭,我就是很伤心,我中午想喝一杯咖啡,刚拿起来杯子就坏了,全都撒裤子上了,”苏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再也不要喝咖啡!”
秦楚文心里堵得他喘不过气,应声道:“好,再也不喝咖啡。”
“你也不许喝。”
“好,我也不喝。”
“谁发明的咖啡啊,都撒我裤子上了,他们还笑我!”
“是他们不对,明天让他们给你道歉。”
苏木脸埋在他胸前,手揪着他的衣服,哽咽道:“他们都不告诉我。”
一句话道尽所有委屈,她没明说,但秦楚文知道她的意思,她妈妈生病没有告诉她,如今她视为另一个母亲的师母生病也没有告诉她,全都是她自己发现,同样的事发生两次,没有人能不委屈,她一直都觉得她已经成为家人的依靠,可这两次都证明了,家人并不想依靠她。
因此,她自责,甚至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才不值得家人相信。
秦楚文眼睛酸涩,她是个很重视亲情,责任感很重的人,可她的家人们,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秦楚文抱紧她,轻声说道:“不是你做得不好,而是他们习惯了自己做决定,你无需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苏木哭着睡着了,秦楚文把人轻轻地放到床上,又去洗手间拿了湿毛巾给她擦脸,怕她明天早上起来眼睛肿,又去冰箱里拿了冰块,用毛巾包着一下下给她敷眼睛。
包着冰块的毛巾一挨到皮肤,她原本皱着的眉心就慢慢放开,显然是觉得舒服了一点。
秦楚文轻笑一声,跟个孩子一样,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感觉眼睛敷得差不多了,秦楚文刚起身要去洗毛巾,就听见嗡嗡的声音,是她的手机。
他看向已经熟睡的人,推了她一下并没有醒的意思,又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再三还是拿起她的手机出了房间。
轻轻关上门,他按了接听,“叔叔您好,我是秦楚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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