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 被约谈的不只有苏木，还有昨天值班的医生护士，以及童佳沫的主治医生。
麻醉科和妇科的科主任也在。
对于这次的约谈，苏木并不像从前那样抵触, 她自己如今想想, 也觉得自己昨天有点太冲动, 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所以从一进到会议室, 她就是很谦逊的态度。
见她这样乖觉，吴主任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苏木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了，今天这么安静，看来昨天确实是做出格了。
他给了苏木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苏木顿时心中一暖，老师永远都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人。
童佳沫是妇科的病人, 妇科的医生护士被樊院长和医务科的杜主任批的气都不敢喘, 也就妇科的科主任偶尔反驳几句, 但她自己心里也憋着气，早上交班时已经在科里发了一通火。
童佳沫跳楼这件事的影响远比樊院长一开始想的还要大, 除了医院自身的安全问题, 社会上讨论度最大的是医生的失察和父母的失职。
童佳沫的个人隐私医院无法向外透露, 网络上只隐隐约约有传言说她是因为家庭太过压抑而有了轻生的念头。
相比父母的失职，医院医生的敏感度低, 似乎更加让人难以接受，三院的官方账号下, 有很多网友提出疑问, 医院在治病救人的同时, 是不是也应该注意患者的心理健康问题。
一夜之间，三院就像刚刚爆红的偶像明星一般，频繁地在网络上被人提起，顺带着还有很多国内现在的医疗问题。
樊院长：“这次的事对我们来说是个警醒，不仅是患者的心理健康问题，还有患者的家庭关系，所属科室也应该要有所了解。”
妇科的科主任点了点头，“我们以后会更加注意。”
苏木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妇科的人，几个人的状态看起来都不算太好，气氛很低迷，她想了想也低下了头。
坐在她身边的吴主任：“……”孩子不管多大，都不省心。
妇科那边说完，视线又都转到了苏木这边，先是杜主任问了几个问题，苏木一一作答，杜主任又说，“你当时就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苏木摇摇头，“别人的家事我不了解，我也是回家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那你为什么要提醒张护士多注意那位患者的情况？”又有人问道。
面对众人的目光，苏木镇定自若地说道：“我进病房之前里面似乎是在吵架，而我进去后，患者父母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患者情绪也不高，我怕再发生争吵影响患者恢复，所以就跟张护士提了一句。”
坐在对面的小张护士也点点头，“是这样的，3床患者家属昨天确实发生了争吵。”
小张护士说完就低着头不说话，她和苏木一样，她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说自己早就发现了情况不对，否则医院为了平事，很可能就推她们出去做挡箭牌。
“其实也不用非要认定是谁的责任”，吴主任笑了笑，“三院成立至今，跳楼的患者不知道有多少，哪个在跳之前通知我们了？面对这样的患者，没出事，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出事了，就只能自认倒霉。我知道肯定会有人说是我们的医护太粗心才会出现这样的事，可我们的医护人员在能做的范围内已经把该做的做到了极致，再出现问题，那就怪不了我们了，你总不能把患者绑病床上不让动吧？”
“真要说责任，那我觉得应该给先发现不对的小张护士奖励，毕竟如果不是她发现得早，避免了一场悲剧，我们现在就要发愁怎么给患者父母和公众交代了。这件事涉及的医护其实都没有错，他们只不过是运气差了点的倒霉蛋，要我说，应该找时间出去拜拜，去去霉运。”
苏木忍不住看向吴主任，其他人也看向吴主任。
苏木抿了下唇才没叫自己笑出来，院里遇到这样的事，即使知道自己医院无辜，但习惯使然，总会第一时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很少有人会直白地说“我们没错，我们只是一帮运气差的倒霉蛋。”。
吴主任说完顿了下，“当然，去霉运只是增强语境，我并不搞封建迷信。”
“噗…”苏木低着头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只手捂住嘴，悄悄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老师，老党员觉悟真的好高。
苏木一笑，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吴主任看了一眼说道：“瞅瞅给孩子吓的，小脸儿煞白。”
苏木：“……”她把所有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强止住笑意。
要不是看在这里是个严肃的场合，樊院长想直接给吴主任两拳，一大把年纪了还满嘴跑火车！他说的那都是什么？那是解决事儿呢吗？不知道人家患者家长现在就揪着他学生不放，说她教唆人家姑娘跳楼？
“老吴，你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但是我们作为院领导，还是要给家属一个交代的，昨天你没在，所以你不知道，小苏昨天说的确实有点过了，她跟人家姑娘说要是她，她会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你说这话能不让患者家属多想吗？”樊院长无奈说道。
吴主任火力全开，说道：“那要不然怎么说？说你跳吧？你们倒是没少说，那人听你们的话下来了吗？那种情况，不管说什么，不都是为了救人吗？”
怎么总有他说的？樊院长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多年老朋友的份上，就看他现在这态度，以后高低给他穿小鞋儿！
杜主任看了看，说道：“知道是为了救人，但后来小苏那些话不应该说，她还对患者暴力拉扯，患者当时刀口就裂开了。”
“你确定不是跳楼的时候挣开的？你说暴力就暴力？患者认了吗？”吴主任又问道。
杜主任：“……”这个老吴怎么回事？护犊子也得有个度啊，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讨厌？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苏木进到会议室后基本没怎么说话，全程都安安稳稳地待在吴主任的保护圈内，看吴主任舌战群儒，到后面，妇科的科主任也加入了进来，俩人一起“据理力争”，硬是把原本院里要给的行政记过处罚变成了罚一个月奖金。
对于这个结果，苏木和小张护士等人已经很满足了，毕竟无论怎么说，他们这些直接或者间接负责患者的人都不可能免责，否则患者家属不会满意。
虽然被罚了钱，但苏木的心情还不错。
吴主任不太满意，回了麻醉科，他摇摇头叹气，“这要是放我年轻时候，哎！”
苏木忍不住笑道，“今天谢谢您。”
吴主任摆摆手，“没事儿，这事儿哪是你们这些小孩子能解决的事，要真追究责任，那也是院里领导的责任，早就有人提过，天台的门不能开放，现在这不还开放呢吗？管理上做得不到位，处罚?婲多少下面的人都没用，就知道柿子挑软的捏，哼，惯的一些臭毛病！”
吴主任说完就回了办公室，苏木看着他的背影叹气，怪不得当初竞选院长的时候老师没参加，就连师母也说他不适合，就他这脾气，真当了院长，普通医生护士是好过了，其他管理层就该难受了，指不定会树立多少敌人。
心外科这边，秦楚文早上查完房刚要去手术室，张红军就找了过来。
老头儿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是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他探头向办公室里看了看。
“小秦呐，忙不？”
秦楚文看向他，笑道：“一会儿要上手术，您请进。”
“那我长话短说。”张红军进到办公室，把手里的袋子拿给他，“说好给你沾沾我的福气。”
秦楚文笑着接过，问道：“怎么是两个？”
老头儿别别扭扭看了他一眼，“那天病房看见那小姑娘，你给她一个。”
秦楚文忍着笑意，故意问道：“哪个姑娘？”
“还能是哪个？”张红军愤愤不平，“当然是没缘成为我孙媳妇那个。”
秦楚文笑笑不说话，张红军没好气道：“行行行，你媳妇儿，你给你媳妇儿一个。”
秦楚文转头看向旁边笑了下，随后又看向他“那我替她谢谢您。”
张红军哼了一声转身，边走边说，“你是得谢我，要不是我不稀得干那讨人厌的事，我非叫我孙子撬你墙角。”
秦楚文拿出一个苹果也出了办公室，路过张红军的时候，他问道：“您有几个孙子？”
张红军一下子就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沧桑地说道：“有三个孙子一个孙女。”
秦楚文：“您好福气。”
“福气？”张红军看向他，“你哪看出来福气的？我明明都是怨气，一家四个光棍儿，红娘路过我家都得绕道走！”
秦楚文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明明听起来这么好笑，为什么又似乎有一点心酸？
秦楚文到手术室后本想把苹果给苏木送到办公室，但想了想还是先放到了自己的衣柜里。
中午两个人并没有遇到，直到下午，秦楚文最后一台手术，两人才在手术室遇见。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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