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筝只好强颜欢笑着道:“没事,我……就是刚才看见一位老人很可怜,想到些过去的事,所以才……没事。”
采藻道:“岳王妃您也太心善了些,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哪能可怜得过来,您别难过了。”
岳筝抹着眼泪,没有说话,却听到一声刺耳的冷“哼”声,她朝绿芜看去,只见绿芜昂着头,撅着嘴,眼神里满是不屑。她这难过的心,顿时就没了,便把积攒的怒气,顿时发了出来,道:“绿芜,你哼什么?”
绿芜虽然“哼”了一声,可她以为岳筝没有听见,见岳筝这么质问她,她才有些害怕,终于笑了下,道:“岳王妃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哪里哼了?”
岳筝盯着她道:“哦,原来你没哼,那是我听错了,我给你赔不是。对不住了,绿芜姑娘!”
绿芜见她阴阳怪气起来,心里不免忐忑,毕竟岳筝是个王妃,若真计较起来,她也不占上风,便又陪着笑脸,道:“奴婢怎么敢当呢,不过是一场误会,不碍事的。”
岳筝冷笑道:“行吧,你说不碍事就不碍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着,便别过脸去,再不去看绿芜。绿芜见状,也就收敛了些,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了。
终于,马车停了,在一座更富丽堂皇的宅院门口,瑞王下了马,岳筝等人随即也下了马车。门口的门吏迎上来跪拜,将他们延至院内,只见一个雄姿英发,龙眉凤目的男子迎出来,一见到瑞王便笑容满面,瑞王也笑着,二人“四哥”、“五弟”的喊着,打着招呼。此人便是翊王杨稷。
他们打了招呼之后,瑞王便引见他与岳筝认识,他看到岳筝后,却看呆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岳筝。岳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却无处可躲,便脸别过去。瑞王见他这么无礼,心里已经大为不快,想他四哥平日里是很有分寸的一个人,怎么今日却这样冒昧,便咳了一声,瞪着翊王,道:“四哥,咱们进屋里去吧。”
翊王这才憬然有悟,伸出手来,引着他们,道:“你看我都忘了,快快快,快请进!”
旋即,瑞王和岳筝,跟着翊王步入内院,来到上房的正厅,刚进了厅里,一个女子走将出来,穿着锦衣华裳,头上簪星曳月,生得柳眉桃眼,白面粉腮,丹朱小口。
女子一面走着,一面巧笑道:“失礼!失礼!才刚歇了一会儿,睡着了,不曾远迎贵客。恕罪恕罪!”
她笑得眉眼弯弯,一直步入厅内,匆促地看了两眼瑞王,便立在他与岳筝的身边,抓过岳筝的手,又是笑脸,道:“想必这位就是岳王妃吧,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早已听闻岳王妃貌比西子,今日一见我才信了。岳王妃真是天姿国色。”她说到这儿,便转过头,不住地睃着瑞王,道:“五弟,你真有福气呀!”
说罢,她又不见外地扶着岳筝的两臂,端详着岳筝,跟当初的梁媒婆一样。
瑞王没接她的话,转而对岳筝道:“这是四嫂,翊王妃。”
原来这翊王妃便是跟他有过婚约的曹仁姝。曹家悔婚之后,曹允图竟让皇帝另拟圣旨,将曹仁姝赐婚给了翊王。那时翊王已成了亲,并且有了正房妻子,妻子是冕州知府的女儿韩凝惠,二人同效鸾凰,感情甚好,最后,翊王不得已才将正室的位份,给了曹仁姝,让韩凝惠做了侧室。
所以,瑞王见了曹仁姝,总是又瞧不上,又不自在。
岳筝豁然开朗,笑着道:“原来是四嫂,妹妹失礼了!”
曹仁姝道:“哪里的话,你我初次见面,自然不认识,姐妹之间又何必在乎这些小节,走,我带你到别处转转,让他们兄弟二人说会儿话。”
瑞王一听,便有些担心,想曹家的人都是没什么顾忌的人,别跟岳筝乱说些不该说的话,他便阻止曹仁姝,道:“嗯……四嫂,还是算了吧,岳王妃她不舒服,外面风大,你们就在这儿说吧。”
曹仁姝看着岳筝,问:“妹妹不舒服?怎么了?生病了?”
岳筝一头雾水,想瑞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好端端地咒她生病,可她想瑞王这么说,总是有理由的,便也不拆穿他,只好附和着瑞王说:“呃,是有些不舒服,这两日天寒,不小心冻着了。”
翊王大概猜到了瑞王的意思,便从中转圜,道:“既这样,那咱们就这里坐着吧,你们头一次见,也不好乱走,毕竟弟妹是第一次到家里来,不可怠慢了她。”
曹仁姝也只好作罢,牵着岳筝坐到一旁去了。
坐定之后,几个人寒暄起来了,不过瑞王跟翊王倒说不上几句话,只有翊王妃喋喋不休地问岳筝这个,问岳筝那个,问她南州什么样,有什么好景好物,父母现今住在哪,过得如何,又问太妃怎样,问在城外住得如何,问她同瑞王新婚过得怎样。
岳筝快要不剩其烦,只能耐心地笑一下,答一句,心里却在想,她到底要问多少问题,怎么老是问来问去。岳筝偷瞄过瑞王几次,想给他递个眼神,让他想办法赶紧走,可瑞王要么是在跟翊王说话,要么就是在捧着盖碗喝茶,一直没往她这边看。她想,瑞王多半还在生她的气,所以懒得看她,而且他跟翊王那么久没见,一时半会儿恐怕也走不了。岳筝暗暗地叹气,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曹仁姝只顾滔滔不绝地说着,哪里留心过岳筝的神情,她只顾说得高兴,忽然也睃了一眼瑞王,见他比先时还要清俊,也比从前添了些沉稳,便对岳筝说道:“妹妹,你可知道从前有多少人想嫁给五弟?”
她话音刚落,便引来他们三人的注目,翊王的脸上露出一些愠色,瑞王也冷厉地瞪了她一眼,岳筝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却很想知道答案,便看了瑞王一眼,见他脸色不大好,以为他是害臊,便没理会,径自问了曹仁姝,道:“我不知道啊,有多少呢?”
曹仁姝看到翊王的脸色,才知道自己失了分寸,便故意笑着,胡乱敷衍了一句,道:“多少?当初瑞王府的门槛差点都被媒婆踩破了,哈哈哈……”
翊王见她没一点做王妃的端庄,便咬紧了牙根,也强笑道:“你冷不丁地说这个干什么。”他又看向岳筝,对她道:“弟妹,你不要见怪,你四嫂就是这个脾气,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岳筝看他们这样,才知道曹仁姝的话还有别的意思,便有些诧异,刚想回说一句,瑞王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四哥四嫂,我们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
瑞王对曹仁姝实在忍无可忍,索性也不愿久留了。
曹仁姝也站了来,岳筝和翊王也跟着站了起来,曹仁姝笑了笑,道:“五弟,这么着急干什么?我跟妹妹还没说够话,今日就歇在这里,明日再走也不迟。”
岳筝生怕瑞王说不过,怕留下来过夜,被曹仁姝拉着说话,便道:“四嫂,来日方长,不怕没有机会。我今日又病着,实在无力支持,过两日天暖了,您和四哥一起去我们那儿看看,到时候我们再叙。”
“也好,到时候我去看你们。”翊王也走过来,拍了拍站着的瑞王。
曹仁姝见状也无法再挽留,便送他们上马离开了。
到了望翠山庄,瑞王下了马便躲进了屋内,岳筝见他冷着脸,也不愿跟他和好,便也关起门躲在屋内,甚至晚饭也不曾吃。她哀哀戚戚地一个人呆着,回想着光佑街和“楚府”,想着家人。隐约看见父母佝偻着身躯,满头的皤然白发,衣衫褴褛而单薄,脸上沟壑纵横,像风蚀的一般。她的心绞痛,痛得往下坠,她哭了,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想过去拥抱他们,可是却怎么都无法接近他们。她急得又哭又恼,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他父母不见了,眼前只有一片昏暗,她吓得睁开了眼睛,发现只是一场梦。
她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庆幸这只是个梦,可也害怕是个不祥的预兆。她想纵声大哭,可是又怕惊扰大家。于是只能吞声饮泣,曲着双腿,抱着双膝,把头埋在双膝间哭泣。她哭得忘乎所以,也忘记了大声或小声,不知哭了多久,蓦然觉察屋内有动静,吓得也不敢哭了,胆怯地望着门外。蓦地,门开了,她看到一个影影绰绰,高大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地朝她走来,原来是瑞王。
她瞪着眼睛,呓语般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瑞王还没睡下,正在书房里习字,听见上夜的松柏敲门,告诉他说西厢房里有人哭,他便过来看看。
他见岳筝泪眼婆娑,人又蜷缩着,走到床前,问道:“你哭什么?”
岳筝缩了缩身子,用衣袖拭了一把泪水,道:“没事,就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瑞王站在那儿,也不敢坐下,又问她:“是想家了吧?”
岳筝摇头,她正头昏脑涨,想不出好的借口来,也不敢照实回答,便什么都没说。
瑞王见她摇头,再想不出她因何会哭成这样,便又想起她的“心上人”,如此一想,心里就忍不住生火,便道:“还是想你的心上人了?”
岳筝全身的血都簇拥在脑子里了,她眼睛瞪得差点撑破眼眶,道:“心上人?什么心上人?这话从何说起?”
瑞王正气凛然地看着她,摆出一副讨伐的模样,道:“你心里明白,又装什么糊涂呢,你若不是为了你的心上人,何至于这样哭哭啼啼,又何至于做出……拒人千里的样子来?”
他本想说:“何至于做出冷落我的举止。”可这话太过直白,明示了想要亲近岳筝的心思,便改口掩盖住了。
岳筝哪里顾得上揣测他话里的意思,只“心上人”三个字,就把她的思想牵绊住了。她觉得瑞王太不可理喻,太荒谬,便道:“随你怎么想!我愿意哭是我的事,没必要告诉你因为什么。”
瑞王见她这么傲岸,这么不屑,更加认定她是心虚,不敢承认,便更生气了,一步跨到她跟前,抓过她的手腕,逼问到她脸上来,道:“你是不敢说吧!被我猜中了,对吧?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倒要见识见识,他有什么三头六臂,能把你迷得这么五迷三道的!”
岳筝见他愈发地荒唐,终于忍无可忍,极力地甩开他的手,她一壁挣扎,一壁道:“你疯了!你凭什么说我有心上人!我哭就因为我有心上人?天下哭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都有心上人?难道你没哭过?你也是因为你的心上人哭吗?”
她越挣扎,瑞王就攥得更紧,他死死地拽着她的手腕,把指尖都攥得没了血色。他道:“你少顾左右而言他了!你若不是为了你的心上人,当初为什么在你们家那么困难的时候,都不肯嫁给我?”
岳筝不再挣扎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瑞王,心想,那个雍容不迫的瑞王呢,他怎么那么自以为是。
她冷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的心上人?呵!我的心上人,怎么?我们家困难我就得嫁给你吗?你以为你有地位和身份,有堆积如山的钱财,我就要上赶着嫁给你?你也太可笑了!”
瑞王猛地一下,松开了她的手腕,她往后一倒,差点撞到床里面的墙上,也才知道她的手腕有多疼,她握着那块迅速涌着血色的手腕,恨恨地瞪着瑞王,心里有一股委屈,直聚在眼眶,她的眼睛又模糊了,不过她忍着泪没有掉下来,她不想为瑞王这种人哭。他太小人之心了。
瑞王并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他被岳筝的嘲笑激得更加发怒,他也冷笑了一声,道:“呵!是,你是个不同流俗的人,自然是看不上什么金银财宝这种俗物,更加不肯因之低头的。你有仙姿玉色,只稀罕你的心上人,还喜欢天下的男人围着你转!”
他突然想到翊王当着他的面,居然也能看岳筝看得眼睛发直,索性一并把这件事也发泄出来。
岳筝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泪水簌簌流下,她想到成婚当日,瑞王也是这样轻薄她,本以为他改了,没想到他还是死不悔改。她也顾不得什么了,便挺直腰背,破口骂道:“那你呢!你身为王爷连个门当户对的亲事都没有,天天只宠着一个丫鬟,你为什么不去娶那些金枝玉叶?偏偏逼我这种“招蜂引蝶”的人嫁给你?我“招蜂引蝶”,可我没招你,你又为什么霸王硬上钩!非要逼着我嫁给你!你虽然身份尊贵,可是品性低劣,我看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人根本看不上你,不愿意跟你攀亲事吧!”
她胡乱一说,便说中了瑞王的心病,瑞王差点跳脚,却不愿提什么“门当户对”的事,只道:“我宠丫鬟?我霸王硬上钩?我宠哪个丫鬟了?我又怎么霸王硬上钩了?你把话说清楚!”
岳筝以为他是装糊涂,便抱着手臂,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完,便将脸别过去,懒得看他。
瑞王气得一屁股坐到床沿上,指着岳筝质问:“我不清楚!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宠哪个丫鬟了?你说!”
岳筝用手背拭去泪水,哽咽着道:“你没宠吗?人家生病你守了一夜,你还问我是谁!你真会装,你天天搂着你的心肝宝贝丫鬟睡觉,你还装糊涂!不就一个通房丫头吗?还藏着掖着,怎么?见不得人吗?”
瑞王惊愕,心里的气顿时烟消云散,道:“生病?守了一夜?你是说绿芜?”
他想除了绿芜生病,也没有别人。
“你自己清楚还要问我!”岳筝说完,又转过头去,不愿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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