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筝还来不及反应,几个人就拿了一条麻绳,不由分说地将她绑了,一旁的画屏急得又是求饶,又是阻挠。
眼见胳膊拧不过大腿,岳筝只好道:“没事,没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可是她说这话并没有底气,不过是安慰画屏和自己。
岳筝怕连累到她,便暗暗对她眨眼,使眼色,画屏见状,也不敢吱声了。
及至到了瑞王府,马车停到她当日出逃的角门旁,她被两个侍卫押着,踉踉跄跄,一路送到苏合院。到了苏合院后,侍卫将绳子一解,出将门去,将院子的大门锁了。
须臾,采藻来了。
采藻见她一身红装,顶着凤冠,又是这样被绑着回来,惊得久久说不出话。岳筝见她翕动着嘴唇,欲言又止,直勾勾地打量自己,不免窘迫起来,忙说:“去给我找身衣裳,我要更衣。”
采藻这才如梦初醒,赧然地笑笑,道了声:“是。”便去了。
自此,她便被限足在苏合院内,不准踏出院子一步,她本以为瑞王,很快会来兴师问罪,却不曾想,一连多日,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进出这里的人,除了采藻,也仅有几个婢女。她先是有些害怕,怕瑞王与太妃还在商讨,如何惩戒她,所以才迟迟不来。后来发现,这纯粹是她多心,她如今不正在受惩戒吗,每日困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出不了门,也见不了人。
想起当日,瑞王找到她的时候,只那么远远地看着她,不肯向她靠近一步,那时的瑞王,想必已经下了决心,像今日这样,将她搁置一旁,不闻不问。想到这里,她不免怅然,走前与瑞王那样亲厚,回来之后,却是这般生疏。
不过这怨得了谁呢,她不但不告而别,还另嫁他人,即便是逼不得已。可瑞王并不知道她的苦衷,而她这苦衷,又无法与他言说,瑞王应该恨透了她。
可她的心里,又何尝不难过。这下场,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申镕虽不是她心之所仪,但与他之间还有契约,他毕竟已经遣人,为她去寻父母兄长,经此这么一闹,也不知父母兄长,会不会因此受牵连。
她有时会安静地坐着发呆,盘算着该怎么办,如今已经打草惊蛇,瑞王府上下,对她严加防范,她已经是个有“前科”的人,这会儿被盯得这么紧,胜似坐牢,若是再想逃,只怕已没有可能。可若是从此窝在这里,她的父母兄长又该怎么办!花星那边又该怎么办!只怕想见孟姐与秦哥,都是痴心妄想。
想到这儿,她才想起,必须与孟姐二人见上一面,把如今的情势告诉他们。她只好央烦采藻,道:“采藻,瑞王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采藻还不知道,她在外面犯了什么错,见她突然问起,颇为惊诧地道:“主子的事,下人哪里会知道呢,奴婢这些日子也没见过他。”
岳筝听她的口气,倒也不似往常那样热心,便厚着脸皮,道:“那你去看看,若是他闲了,你就帮我请他来一趟,我有话跟他说。”
采藻面露难色,可也不敢不去,只好说:“那……奴婢先去看看。”
约摸半个时辰的工夫,岳筝听见吱呀的开门声,以为是瑞王来了,所以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去迎一下。可她转念又想,瑞王正恨着她,恐怕会给她脸色看,她这么出去,不是自找没趣嘛,如此一想,她就只在屋内,老老实实地呆着,等着瑞王进来。
她故意站在卧室的窗前,望着窗外,静静地等待,心神不宁地望着那棵老槐树,耳朵里却在留心,门外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疾不徐,由远及近,慢慢地已经到了厅内,她才慢慢地出了卧室,迎了出去。
刚来到厅内一看,心里猛地震颤,来人原来不是瑞王,而是太妃。
她匆忙上前一步,跪在太妃面前,道:“给太妃请安!”
太妃的脸色,与瑞王如出一辙,又冷又硬。
太妃且不去理她,只绕过她,坐到上首的榻上。岳筝不敢起身,便跪着转过身来,继续跪在她面前,垂着眼帘,望着青砖的地面,想怎么来的是她,采藻是怎么做事的。
太妃冷眼端详了她一会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须臾,终于开了口,却有些阴阳怪气,道:“岳王妃,在外面的这些日子,难道过得不好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岳筝红了脸,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便默然不语。
太妃见她不说话,又道:“在这辇毂之下,是有很多多彩多姿的人和事,你从南州来,走了那么远的路,当然要见识一番,也不枉你费了那么多的腿脚。可是你若想出去,知会一声,带着几个小厮,两个丫鬟就行了,他们都是大活人,又不烦你背着他们,他们对这城里又熟,你想去哪,他们难道还敢不带路吗?何以让你非要擅自出去?”
岳筝继续红着脸,仍不知该说什么。
太妃且不管她,继续道:“你既出去了,玩两日也好,回来就行了,可你这一去却无影无踪,把府里上下闹得人仰马翻,瑞王也急得生了病,这就算了。你不拿咱们当至亲,可你的父母总该是你的血肉之亲吧?你怎么连他们也不管不顾了?”
岳筝仍垂着头不说话。
太妃又道:“你在王府里的这些日子,难道亏待了你吗?”
岳筝仍像一幕黑夜,死寂沉沉。
太妃见她一直不说话,便着了恼,问:“怎么不说话!”
岳筝猛地一抖,嗫嚅着道:“您老人家言重了,您对妾身的好,妾身都记着呢。”
太妃蓦地提高了声音,道:“记着?你是用逃跑来记着的吗?”
岳筝又不敢说了。
太妃继续说道:“哀家以为,你虽出身低微了些,但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配王爷也不算委屈他,况且无论是哀家,还是王爷,对你也是真心诚意,而你呢!却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丝毫不念旧情,说跑就跑!你当这儿是哪里!”
她明知岳筝已经知道,这桩婚事全因瑞王的病而起,却只字不提,就此掩过,一味地发泄她的怒气。她料岳筝也不敢顶撞。
岳筝一直垂着头,任凭她喝斥,一个字也不说。
太妃见状,愈发来了脾气,道:“你一个平平常常的丫头,做了王妃,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你居然不识好歹,撇下夫家,处心积虑地跑了出去,你不但犯了大俞的律例!也犯了府里的家规!更犯了人伦纲常!”
她越说越激动,直指着岳筝,骂到岳筝脸上来。
岳筝自知理亏,也不敢辩解,只是由脸,到耳根,到脖子,一直红下来。
屋子里安静下来,太妃像是骂累了,歇了一会儿,伸手端起采藻早已呈上的茶水,呷了一口,随即,将那盖碗“叮”地一声,重重地扔在小炕桌上。那茶盖歪歪斜斜地盖在碗口上。
她叹了口气,又把声调放缓了些,道:“可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有了家丑就会闹得满城皆知,若是按律处置,瑞王府上上下下,丢不起这个脸。既然不便公刑,可私刑难免,不然你决计不会长教训。依哀家看,拶指对你也无济于事,你是用腿跑的,那就打断一条腿!”
岳筝的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一旁的采藻也吞咽着口水,看看岳筝,又看看太妃,不知如何是好。
旋即,太妃便叫贴身的丫头,道:“采箩!你去把门口那几个人给哀家叫进来!”
采箩也慌了神,她侍奉太妃那么多年,还从未见她发那么大的火,她虽然也觉得岳筝出逃,很不应该,可若真打断她的一条腿,也太残忍了些。便劝太妃道:“请太妃三思,岳王妃玉体纤弱,若打断了她的腿,让她后半辈子该怎么办!”
采藻早想为岳筝求情,但见太妃发那么大的火,也不敢冒然开口,如今见采箩已带了头,便也恳切地附和道:“是啊,太妃,若真打断了王妃的腿,那岂不是让她成了残废,她毕竟是瑞王的王妃,您就算看在王爷的份上,绕过她这一遭吧!再说她还救过瑞王的命呢!只这一件事,就算是岳王妃一件大大的功劳……”
她刚说到这里,太妃嫌她当着岳筝的面,揭了他们母子的短,提及瑞王的病,就怒火攻心,将平日的庄重,也忘得一干二净,挥手甩了采藻一个巴掌,大骂道:“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想来做哀家的主!哀家叫不动你们了是吧,好!哀家自己去叫人,你们既然这么心疼她,就陪着她吃几棍子吧!”
岳筝看她二人,在紧要关头,肯发心为她求情,不禁感动得鼻酸,又见采藻为她挨了一巴掌,方才一味忍耐的心,再也忍耐不住。
想这老太婆,故意装糊涂,采藻那话分明是实情,她却听不得,可见她宁负人,不可人负她。而且还颠倒黑白,似乎做这个王妃,全是她占便宜,他们母子吃亏。这个王妃本就不是她要做的,还不是他们以权仗势,逼她做的,如今又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好像他们发了慈悲心,施舍给她的。即便她出走有错,罚她不出这门也就是了,如今却要狠心打断她的腿,她却万万不能忍受。这么一想,将平日对她十二分尊敬的心,也减得只剩下两分了。
她双膝往前挪了一步,镇定地道:“太妃若罚就罚妾身一个吧,妾身的罪,妾身自己扛,请不要迁怒她们两个。不过,打断妾身的腿,就有些兴师动众了,这是妾身自己闯下大祸,就不劳别人费力了,不如您就赐一条白绫给妾身,妾身就在这儿,静静地自我了断,也省了大家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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