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安静下来,萧璟捏了捏眉心,他倒是没有想到,乔韵湘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竟是个背主求荣的。
这晴月如今只是送送吃的,暂且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也不好贸然惩治。但愿今日给了个警告,她能消停消停吧。
几个月后。
正是木槿花盛放的季节,午间炽烈的阳光透过树叶与花瓣的间隙照在地上,形成大大小小的光斑。玫红色的木槿花闪烁于绿叶之间,平添许多生气,衬得这庭院极为好看。微风不燥,缓缓将淡香送到东宫的每一个角落。
乔韵湘恰好写过一幅字,就见朝雨迈着小碎步进屋来了。
她起先总觉得朝雨和凝露两个是萧璟派来监视她的,不让她们近身伺候。谁知她俩并无怨言,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她,闲暇时也常陪她说笑解闷。说起来,倒是比盈雪晴月更像是她的丫鬟,她渐渐地也就觉得是自己过渡揣测了,开始分给她们一些事务。
“娘娘,”朝雨恭恭敬敬地行过礼,“素帛坊的掌柜传音来说,城南有位夫人定做了好几身散花绫的衣裳,数目不小,问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嗯……”乔韵湘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事,又有些时候没去素帛坊了,便微笑道,“那便替本妃更衣吧,就穿新做的那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还有记着拿上本妃的帷帽。”
“是。”
这会儿日头正足,乔韵湘下了马车,眯着眼睛找到素帛坊的招牌,才提起裙摆进屋。
铺子里人不多,掌柜的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娘娘,就是那边那位陆夫人,同行的还有一位小姐,她们已经选了好几匹散花绫了。”
乔韵湘点点头,正想说莫要打扰人家,一双眼随着掌柜说的方向看过去,却是愣住了。
她缓缓取下帷帽交到朝雨的手上,有些迟疑地走到那姑娘身边,不可置信地开口:“溪儿?”
姑娘手里的动作停滞片刻,又恢复如初,她不抬头,“小女陆浅,夫人莫不是认错人了?”
是……认错了吧。
乔韵湘又看向那位陆夫人,女人正专心致志地对比两匹布料的花色,似是拿不定主意,偏着头喊那姑娘:“阿浅,过来瞧瞧哪个更衬你姐姐?”
“来了阿娘!”
她的目光和陆夫人相遇,又转瞬错开,好像她们真的只是陌生人。
乔韵湘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朝雨发现她情绪不对劲,连忙跟上来询问:“娘娘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她回过神来,问掌柜的要了账册看,转身去了后院。
她该是没有见过陆夫人的,又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可那个叫陆浅的姑娘,看起来正值豆蔻,却是像极了曾经的黎溪。
没错,就是黎湛的小妹黎溪。
可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死在了齐明三十一年的暮春。
乔韵湘还记得小时候去黎府做客,那会儿的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黎湛身后,“湛哥哥”长“湛哥哥”短地叫着,可是黎湛就是不理她。等她喊累了,坐在小石凳上休息时,总能看到庭院里撒欢的溪儿。黎溪是黎湛同母的妹妹,他总是很温柔地对她笑,逗她开心,也就是黎溪在的时候,乔韵湘才能在黎湛冷冰冰的脸上看到些许暖意。
黎夫人与她母亲是手帕交,连带着也一直挺喜欢她的,总爱拉着她闲聊。在乔韵湘的印象里,那是一位温和的夫人,一双眼睛总泛着慈爱的光,与方才那位陆夫人的眼睛很是相像,只是容貌并不相同。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乔韵湘努力说服自己,那位陆浅姑娘,兴许只是与黎溪容貌相似罢了。
……
乔韵湘从后院出来的时候,已是暮色沉沉了。铺子里还站着些其他客人,她没多留,把账册还给掌柜的,便带着朝雨离去。
朝雨敏锐地察觉到乔韵湘的情绪不似来时那般平和,却又不敢多问,只好默默地沏了一壶茶。
“娘娘,”她递过一杯,“不如尝尝这庐山云雾?殿下知您喜甜,才专门派人去当地采买茶叶,还规定只能供给宜春苑。”
乔韵湘没作声,只是看着窗外,朝雨有些疑惑地又问了一声:“娘娘?”
却被乔韵湘一下子打翻了茶杯。
滚烫的茶水倾了出来,朝雨顾不得自己被烫得通红的一双手,连忙跪了下来:“奴婢知错。”
乔韵湘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本来有些混乱烦躁的神思渐渐分出一缕清明。
是她太敏感了。
小丫鬟不过是想告诉她他的好,想讨她欢心。她的丈夫爱她宠她,在别人看来,自然是对她最好的恭维与赞美。
“你没有错,”马车停下,她伸手扶起还颤抖着的朝雨,看见小丫鬟眼睛里全是畏惧,“起来吧,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
她自己下了马车,又交代朝雨去临华殿那边通报一声她不用晚膳,便自顾自地回了屋。
她今天不想见到萧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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