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梦霖一早便起来梳洗打扮,青莲等人帮着陈梦霖换上女贤人官服。为了表示对女官制度的重视和推行决心,去年玄凌就特意命礼部和内务府共同商讨了女官的服制和礼仪规格,研究了大半年才定出了个章程,陈梦霖所穿的正五品女贤人官服就是在乡君服制的基础上加以修改而成的。考虑到女官的主要工作对象是皇女和未成年的皇子,平时总穿官服又麻烦又不舒服,还容易跟皇子皇女们产生距离感,在朱宜修的提醒下,玄凌下旨,同等品级的常服也如期制作完工。只是今天毕竟是头一次觐见皇后,陈梦霖还是穿了官服,整好仪容,前往昭阳殿拜见朱宜修。
朱宜修对陈梦霖严肃的工作态度,很是满意,借着早晨六宫嫔妃请安的工夫,亲自把她介绍给众人。端妃和恪、敬两位贵嫔都有子女,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李婕妤李庭芳也暗道总算能够把这个担子分出去一些了,心里也是喜欢。慕容世兰开春来就总是心不在焉,只点了点头。怡贵人陆岫玉性子老实胆小,也算面目可亲。陈梦霖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后宫娘娘小主们也算是好相与的。
只是从吴贵人这儿开始,话味儿就变了,她先是亲热的拉住陈梦霖的手,满口姐姐妹妹的,又问陈梦霖在镂月开云馆住得惯不惯,罗里吧嗦没完没了,好像她才是昭阳殿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一般。听得朱宜修脸上直抽抽,众人也纳闷儿了,这个吴贵人原先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啊,怎么自打搬进了棠梨宫这人就跟吃错了药一般,成天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是谁。不过话又说话来,她唯独没有眼力见儿这点是没有变。
吴贵人口中唠唠叨叨个没完,直到她说出了“长宁帝姬的学业就交给陈妹妹了”这句话,端妃半阖的双目陡然一睁,丝毫不掩饰心中阴狠的戾气。敬贵嫔和李婕妤也皱起了眉头,怡贵人撇了撇嘴,默默垂下眼帘。慕容世兰沉默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
“吴贵人说的好,只是长宁帝姬的学业也轮不到你来管吧!”
吴贵人正说到兴头上,突然被硬生生打断,对方又是位分出身皆比她高的华嫔,她心下一慌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看在慕容世兰眼中更加面目可憎,以前从未入过眼的吴贵人一下子变得这么可厌!
坐在吴贵人下首的朱柔则见状,连忙陪着笑脸打圆场道:
“吴姐姐这是见帝姬娇俏可人,一时关心才会言语上有些不谨慎,”她望向端妃,“端妃娘娘一向宽大为怀,定然不会介意此事的,您说是不是?”
端妃并没有看朱宜修,只淡淡道:“本宫怎么会介意呢?”
吴贵人听到这句话刚刚送了口气,又听端妃继续道:
“皇后娘娘才是后宫所有皇子皇女的母亲,吴贵人要请罪也该向皇后娘娘请罪才是。”
朱宜修心下一笑,端妃倒是比先头儿圆滑了,朱柔则用那话是要激她,她本就跟吴贵人相当于半撕破脸的状态了,这个时候说得严了,有人要说她胁私报复,说得松了,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呢?交给自己倒是正好。也罢,端妃跟着自己也算忠心了,便替她收拾吴氏一次好了。
朱宜修沉吟了许久,方道:“永宝堂贵人吴氏目无尊上,言行无状,罚俸半年,禁足三月,抄录《女则》二十遍。”
吴氏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陈梦霖趁机转身救回自己的手,对朱宜修福身道:
“娘娘赏罚分明,乃六宫之福。”
朱宜修笑了笑,继续为陈梦霖引见吴贵人下首的朱柔则,
“这是棠梨宫印月轩的正七品柔常在。”
朱柔则正在尴尬中,忙福了福身,“宛宛见过陈贤人。”
陈梦霖等她这个礼行完了,方肃容道:
“小主请自重。小女子虽是官身,可小主毕竟是天子嫔御,终究君臣有别。小主亦当保持天家气度,总是这么动不动就凑到人前来,难免失于稳重。女子以德言容功为美,妇德尤为紧要,女子若不自爱自重,一朝失德……”
说到这儿,一丝讽刺的笑容浮上陈梦霖的嘴角,“便如堕进阿鼻地狱一般,永世都难得超生了。”
朱柔则听到失德二字,就已经脸色惨白,可陈梦霖说的都是大道理,她还不能反驳,只颤抖着嘴唇保持沉默。
朱宜修眼神在陈梦霖和朱柔则之间逡巡,突然想起陈梦霖的家世,心下了然,只和颜悦色道:
“好好的,说什么地狱不地狱的呢?陈贤人言重了。”
陈梦霖垂首道:“禁宫内院,小女子多嘴了,请皇后娘娘恕罪。”
“无碍。皇上开创女官制度,除了挂心帝姬皇子们的学业,为的就是要让让后宫诸人都能知书识礼,不贻笑大方。有陈贤人在,本宫也放心了。”
陈梦霖躬身再拜:“请娘娘宽心,小女子必定竭尽全力,不负皇恩。”
出了凤仪宫门,行至太液池畔,眼瞧着位份高的嫔妃们都走远了,吴贵人屏退自己和朱柔则身边随侍的宫女,方照着朱柔则的脸劈手就是一个耳刮子,
“贱妇!谁让你多管闲事,把话往端妃身上扯!害得我被罚俸禁足!”
其实吴贵人自己也知道是慕容世兰先开的话头儿,只不过她对慕容世兰心存忌惮,不敢招惹就只能拿比自己位份低的朱柔则出气了。朱柔则本就被陈梦霖的话刺激得失魂落魄,便没有躲过吴贵人这一耳光。吴贵人原又是倚梅园的莳花宫女,干惯粗活,手脚气力大得很,这一耳光下来,朱柔则顿时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疼得厉害,眼泪簌簌地就淌下来。
吴贵人见朱柔则哭了心里火气更旺了,“贱人你作这狐媚样子给谁看?!”
说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抓,朱柔则躲避不及,满月般的脸庞竟被抓出几道血痕,她也顾不得脸面了,挣扎着就想跑。被吴贵人上前一脚从背后踹倒,骑在身上扯着头发又是不住的拳打脚踢,
“贱人!都是你的错!我本来也好好地,若不是信了你,跑去往端妃身上捅刀子,何至于现在被皇上冷落,被六宫诸人小瞧,连亲生女儿都见不得一面!如今又在众人面前没脸,都是你这贱人害的!”
说着吴贵人索性拔下发间银簪,一把捏住朱柔则的下巴,
“贱人!你不是很爱你这张脸么!可惜你再美皇上都不会瞧你一眼!你在秋水居,望仙宫就是冷宫。你在印月轩,棠梨宫就是冷宫!你这个祸害,分明是妖孽所化前来害我的!我今儿就毁了你这张脸,为六宫除害!!”
吴贵人此刻已然急红了眼,挥着银簪照着朱柔则的脸就划拉下去。朱柔则厉声尖叫,她知道一旦容颜被毁,自己在后宫就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那药性怎么还不发作?这大半天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经过?快来人救命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
朱肉则挣出吃奶的力气,用力一推。吴贵人不意她突然这么用力反抗,一下子被推得滚到在地,吴贵人怒向胆边生,跳起来又掐住了朱柔则的脖子,
“妖孽!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朱柔则几乎要绝望了,自己千算万算,没想到输在那药性上,难道自己命中注定,就要这样以一个小小的常在之身死去吗?朱柔则已经喘不过气来,用着仅存的一点力气拼命抓抠着吴贵人的手。忽然,只听一声惨叫,吴贵人身子一软,便松开朱柔则倒在了地上,手脚还在不停抽搐着。几乎是同时,朱柔则也滚倒在地上,她挣扎着捂住胸口,咳嗽喘息了半天,又呕吐了起来,好不狼狈。
不远处的假山石后,陈梦霖的脸平淡如水,没有一丝表情,她摆了摆手,
“请红蕖姐姐去凤仪宫知会皇后娘娘,今儿怕是不能开始讲学了吧。”
“是。”
红蕖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青莲看着陈梦霖直挺的后背和握紧的双拳,心中有些不安,贤人方才就这么站着看了好半天了,分明是心中有怨气。青莲正在斟酌着字句要不要问问陈梦霖,忽见陈梦霖朝着倒地的柔常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她迈步的瞬间,青莲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陈梦霖音量低到几不可闻的声音,
“哼,真是便宜那贱人了。”
陈梦霖的声音阴冷而决绝,青莲心下一颤,不敢再问。
朱宜修正在内殿绣花,一旁的予泽早没了平日的稳重,不住地问新来的先生是个什么样儿的,都欢喜什么样儿的点心。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发现自己只能跟着陈先生学到明年正式开蒙,长宁长庆长熙就可以一直跟陈先生学三年,又叽叽咕咕觉得自己吃亏了。可是一想自己很快又能学习骑射了,又觉得当皇子比当帝姬占便宜。
朱宜修看着儿子絮絮叨叨个没完,心里喜欢得不得了,放下绣屏,一把把宝贝儿子抱起来打了个转儿,结果发现这小子最近又沉了不少,自己这么抱一小会儿还凑活,时间一长胳膊就酸得厉害,只怕再过几年都抱不动了吧。到时候,予泽就到抽个子的时候了,说不定长得比皇上还高大,等到那个时候,又该娶媳妇儿了,自己得好好把把关,给予泽找个德容言功俱佳还好生养的。眼看着娶完媳妇儿又要当爹,到时候自己就是皇祖母了,天天抱着大孙子乐呵,那滋味该有多惬意!
朱宜修正美滋滋地设想着儿子的美好人生,忽然听到剪秋的声音,
“娘娘,娘娘!”
“嗯?怎么了?”
“回娘娘话,镂月开云馆的陈贤人似乎吃坏肚子了,现在正卧床不起呢,今儿的讲学许是得延后了。”
“咦?早晨请安的时候,本宫看她还好好的。可曾延医吃药?”朱宜修有些不解,心里已经快速把今天早晨见过陈梦霖的人都溜了一遍。
朱宜修怀里的予泽已经跳了出来,扯住剪秋的袖子直晃荡,
“剪秋姑姑,陈先生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今日要给我们讲学么?”
剪秋只好赔着笑脸道:“回殿下话,陈大人初来京师,许是有些水土不服,休息几日便好,倒是即可为殿下讲学,请殿下耐心等待。”
说着,剪秋趁着予泽不注意,对着正在沉思的朱宜修可着劲儿挤眉弄眼了半天才引起她的注意。朱宜修会意,令江福海带着予泽去书房练写大字儿去,这下剪秋才上前小声说,
“娘娘,陈大人无事,只是方才她准备回镂月开云馆等待各位殿下,结果远远看见吴贵人和柔常在在太液池畔扭打,本欲上前劝解,不想还没走近,那两个人都突然倒在地下了。陈大人胆子小,一下子便厥过去了,是服侍她的书女红蕖过来报的信。”
剪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看红蕖的意思,吴贵人怕是不中用了。奴婢怕大殿下出门瞧见了有所冲撞,便扯了个谎,娘娘恕罪。”
“没事,你做的很好。育有皇子皇女的各宫嫔妃都通知到了么?”
剪秋点了点头,“奴婢已经遣了人去各种知会了。”
“好,咱们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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