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炯和黄氏冒雨赶到翠微宫的时候,慕容世兰早已气绝身亡,老两口只能看到已经哭成泪人的一众后妃和满脸泪痕神情麻木的玄凌。黄氏当场扑上去抚尸恸哭,慕容炯没说话,盯着慕容世兰的尸体看了许久,一口血喷出来,昏了过去。慕容炯这一倒下,半年多都没有传出好转的迹象,这是后话。
华妃遽尔薨逝,后宫哗然,因为朱柔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死了华妃,就是太后都不想护着朱柔则了。何况太后想着那日朱柔则本来是唤的朱宜修,就心惊不已。月前自己还在颐宁宫开玩笑说让华妃“先去天上探路”,不想一语成谶,不到一个月,她人就香消玉殒了。太后心中感伤,夜里时常梦见慕容世兰被刺伤得浑身是血,哭着向自己求救的样子,一时间身子竟也大不如前了。
玄凌下旨追封华妃慕容世兰为庄华贵妃,以贵妃丧仪治丧。玄凌自己依例辍朝三日后,继续开始上朝办公,好像慕容世兰并没有死一样。可是朱宜修知道玄凌是真的伤心。慕容世兰的头七过后,玄凌依旧黯然神伤。这日,外头的雨又开始绵密起来,玄凌在御书房批完奏折,盯着面前案上的白纸,突然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个“淅”字。
朱宜修进来的时候,正听见玄凌吩咐李长,“皇五子予汐之名,着改为予淅。”
朱宜修上前行了礼,“皇上万福。”
“你来了。”玄凌声音有些喑哑。
“皇上好端端地怎么要改予汐的名字?”朱宜修走到玄凌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自她走后,这雨淅淅沥沥就没有停过,朕想让老五知道,他娘是在下雨的日子没了的。可怜他人还这么小,已经失了母亲。”
朱宜修轻轻环住玄凌,“皇上也该善自珍重才是,不然,她在天上也要不安的。”
玄凌并没有回答朱宜修,他闭上眼睛,很久方道:
“宜修,你不会这样吧。”
“嗯?”朱宜修没有反应过来。
“不要像她一样,突然就离开朕。”玄凌反抱住了朱宜修,“那日朱柔则其实是想要杀你的对不对?幸亏你没有中计,不然……不然,朕简直无法想象。”
朱宜修轻声叹气,她握住玄凌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的。绝对不会像她一样,突然就离开你。”
玄凌的眼泪轻轻滑下来,“我们一起活到老吧。”
“好。”
两人依偎了很久,朱宜修听到玄凌的声音,
“朕想要下旨,以后选秀,宫里不必进人了。”
朱宜修眉心一紧,“为什么?”
“能少辜负一个是一个吧,”玄凌环住朱宜修的手臂又增加了三分力,“朕已经五个儿子五个女儿了,后宫要那么多人作什么?反正你总是在朕身边的。”
“那以后选秀不往宫里进人了就是。贸然下旨,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你说的对,是朕思虑不周了。”
说话间,李长进来禀报,“皇上,柔嫔……呃……棠梨宫罪人醒了。”
“褫夺封号位分,赐死。她不配姓朱,改姓毒。棠梨宫服侍过她的人一个都不用留,亲近者就地处决,其余杖责后流放,即刻去办吧。”
“是。”
朱宜修的手微微一颤,玄凌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你无须可怜她,她杀了馥妍和予浠的母亲,合该抵命。”
“我没有可怜她,她那日本是要杀我的。我只是有些话想要问清楚。”
玄凌脸色一变,“我不许你去!那个女人太危险!”
朱宜修低下了头,“可是有些事,不问清楚,我以后都没法放下了。”
玄凌眼神忧伤,“是不是我不许你去,你也会偷偷去。”
朱宜修看着玄凌没有回答,玄凌轻叹一声,“我怎么忘了你就是这样性子的人了。去吧,万千小心。”
“你放心,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我带着人呢,不会有事的。”
朱宜修柔声说道,轻轻拍了拍玄凌的手。
步出仪元殿,朱宜修看到在殿外候着的甄嬛,她眉头一皱,
“你怎么在这儿?”
甄嬛上前匆匆福了福,“请皇后娘娘安。嫔妾只是心中感伤华妃娘娘英年早逝,想要……”
“那玉贵人应该去延年殿啊,来这里做什么?”
朱宜修直接打断甄嬛,这个女人的这张脸就让自己没法对她有好感。
甄嬛有些沉不住气,“娘娘,那日华妃娘娘安排后事时,其实指的是嫔妾,是陆婕妤自作主张站起身来……”
“荒谬!”朱宜修拉下了脸来,“华妃口口声声说的陆妹妹,玉贵人可姓陆么?何况华妃素来并不与你交好,倒是信贵嫔,她和华妃同年进宫,数次晋封都是沾了华妃的光,华妃有惠于她,自然放得下心把子女托付。资历、位分、性情,信贵嫔哪一点不胜过你?反倒是玉贵人你,华妃头七才过,你就想着抢她的孩子了,你居心何在!”
朱宜修素来对嫔妃还算大度,鲜有发这么大脾气的,尤其这还是在仪元殿外,很快就有几个小太监出来查看情况。甄嬛的脸立马就挂不住了,虽然不情愿,她还是不得不跪下认错:
“嫔妾有罪,请娘娘责罚。”
“责罚?华妃尸骨未寒,就有人上赶子把她的孩子当争宠的工具,可见也是个不怕阴司报应的,本宫倒是不敢责罚你了!自去皇上面前请罪吧!”
说着朱宜修也不看她,一行人径直往棠梨宫去了。
走了一半,朱宜修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身后的染冬说:
“回咱们宫里,跟剪秋说,让她把柔嫔那块玉牌装好送过来。”
剪秋很快带着那件首饰和染冬赶过来,她听染冬说朱宜修要去棠梨宫,心下不放心,便又唤了六个昭阳殿的女护卫一同前来。朱宜修见她细心妥帖,点点头,一行人去了棠梨宫。
进了棠梨宫,李长正领着一众人,手持白绫勒住了棠梨宫掌事宫女寺春梅的脖子,寺春梅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拼命在脖颈上抓着。李长见朱宜修来,忙挥手示意众人停下,上前给朱宜修行礼。朱宜修一眼望去,见甄嬛居然跪在正殿一角,满面惊恐。她脸颊高高肿起,像是被掌掴过一样。
朱宜修道:“本宫来送送柔……”她顿了顿,“那一位。玉贵人怎么在这儿?”
站在甄嬛身后的小厦子忙上前道:“回娘娘话,方才玉贵人在仪元殿门口惹了您不喜欢,皇上着奴才在棠梨宫掌玉贵人嘴,顺便让玉贵人瞧瞧,不敬皇后、心存不轨是个什么下场。”
“哦?”朱宜修冷冷瞄了甄嬛一眼,看到她握紧的拳头,知道这货心存怨气,根本没有反省。
“皇上让打了她多少?”
“回娘娘话,八十下。”
“再打八十。”
朱宜修冷冷道,举步准备进寝殿,忽然见寺春梅手足并用爬到朱宜修面前扯着她的裙子哀求哭喊,
“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奴婢是冤枉的啊!一切都是柔嫔小主的主意,奴婢半点也不知道啊!奴婢服侍小主,只有奉命行事,哪里敢违抗啊!!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奴婢不想死,奴婢不想死啊!!”
朱宜修心情纷乱,深深叹一口气,回头对李长说:“给她个痛快吧。”
剪秋上前附耳说了几句,朱宜修点点头,又对李长道:
“棠梨宫里有两个宫女一个内监,是本宫的人,绣夏会告诉你是谁,过后本宫会去跟皇上说。”
李长会意点头,“谨遵娘娘吩咐。”又道:
“娘娘,那罪人凶悍,您还是带几个人进去吧,免伤了娘娘贵体。”
“将死之人,不足为惧。”
寝殿里,朱柔则躺在床上,她昏睡了太久,全身如同被一寸寸碾过一般疼痛,她隐约看到眼前有个身着月色宫装的女子朝自己走来,
“谁?”
“是我,阿宜。”
“朱宜修?”朱柔则努力想要翻身起来,身子却使不上劲儿,她瞪大了眼睛,终于看清面前的人是朱宜修。朱柔则愤怒喊道:
“你怎么还没死!!我明明刺中了你的!”
朱宜修脸上没有表情,“你刺中的不是我,是华妃。”
“怎么……可能……”朱柔则几乎要绝望,她肩膀耸动,发出凄厉的笑声,“朱宜修,你真是好命!这种时候都有人替你死!”
朱宜修起身行至床前,左手提起朱柔则,右手毫不犹豫地就一掌狠狠打了下去,“这一掌,是本宫替世兰和她一双儿女打你的。”
朱柔则被打得嘴角开裂,血珠滴在她身上的锦被上,她只是眼神涣散,凄然惨笑:
“娘!宛宛没用,不能为你报仇了啊!娘!”
朱宜修抓住朱柔则的衣襟,用力晃动着,
“你什么意思?给本宫说清楚!”
朱柔则怒视朱宜修,“没有关系?分明是你让人下毒害死我娘!娘的信里写的清清楚楚的!朱宜修,你就这么敢做不敢当么!”
“什么叫为你娘报仇!陶氏之死与本宫没有半点关系!她是自己服毒后悬梁自尽的,这一点父亲和朱府上下都能作证……”
“你是皇后啊,父亲怎么敢违抗你的意思?至于朱府上下,我娘的人只怕早就被你清除殆尽了吧!不然,父亲怎么会这么些年都对我娘不管不顾!连见个面儿都得贿赂下人!”
“哼,好,本宫就让你死个明白。”朱宜修冷笑着,“乾元三年,皇上就为父亲赐下两个名门闺秀为侧室,几年来养下两子一女。朱柔则,你说好笑不好笑,父亲原先只有你我两个女儿,过了四十你娘一病倒,父亲反倒生出儿子来了,你说是怎么回事!父亲没有休了陶氏,已经给足陶家面子,是陶氏自己不惜福,自寻了短见,与他人什么相干!你就因为这个误杀了世兰,让馥妍予淅小小年纪就失了母亲。我知道你想杀的是我,我也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啊!我的予泽,我的嘉瑞,你可有想过他们会怎么样么!!”
朱宜修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她双目圆睁,
“朱柔则,你跟你母亲是一个样儿,你们自己的苦痛就是苦痛,别人的就不是!你们自己的欢喜就是欢喜,为了你们心里一时的痛快,别人就该死!本宫当年就不该留着你们母女的性命!”
朱宜修用力推开朱柔则后退几步,剪秋和染冬忙上前扶住了她,朱柔则倒在床上,口中犹在说:
“你……胡说!你胡说!你污蔑我娘!她不是这种人!她不是!”
朱宜修不想跟她多费口舌,从绣夏手里接过那个盒子,扔到朱柔则面前,
“这块玉牌是你的吧,太后身边的葛霁已经检查过了,上面涂了不少【卧槽辣辣真心不懂药理啊,金坷垃行不行啊tat】,为了害我和我的孩子,你竟然这般丧心病狂,不惜连自己的身子骨都搭上!可嘉瑞她只是个不满一岁的婴儿,你连她都不放过!朱柔则,你还有心吗?!本宫和你,已经没有什么话说了!”
朱柔则接过那块玉牌,难以置信地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你……胡说……”
朱宜修转过脸,并不理会朱柔则,剪秋扶着朱宜修,忍不住冷冷开口:
“小主的病,小主比谁都清楚。听说原先是有过好转的迹象的,这几年反而犯得厉害,焉知不是这块玉牌的过?”
说着,剪秋转脸对朱宜修说:“娘娘,咱们不要理这个疯子了,走吧。”
朱宜修点点头,转身扶着剪秋染冬的手,出了寝殿。
正殿,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哭声喊声求饶声呼天抢地。甄嬛还跪伏在地上,眼神涣散,全身瑟瑟发抖,恨不得下一刻就能从这个地狱逃脱。
朱宜修冷冷看着甄嬛,从未觉得这张脸有这么招人厌弃,
“即是皇上旨意,就等全部人都行完刑再放玉贵人回承光宫,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朱宜修出了棠梨宫,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脑中犹在纠结,看朱柔则的神情,她应该是不知道那块玉牌有问题的,那么那块玉牌从何而来?她杀死慕容世兰用的那把匕首,窄小锋利,不像是寻常之物,还有上面淬的毒药,又是从何而来?
朱宜修身心俱疲,才走了几步,腿一软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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