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实初顶着猪头一样的脸回了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父母,却瞒不过媳妇。萧玉婵也在甄家为奴十余年,知道主子们的心意从来都是阴晴不定的,可一般太医犯错,就是上了板子也鲜有掌嘴的。玉婵心生疑窦,连番追问,温实初才吐出实情,
“今儿给棠梨宫玉小主请脉,说话惹了她不痛快……”
“那她也不能让人这样掌你的嘴啊!太医品级再低也是正经的职官,她一个后宫嫔妃怎么能责罚官吏!”
玉婵有些激动,温实初忙拍着她的手安抚道:
“无碍的,也是我自己说话不当心……”
玉婵甩开温实初的手,霍地起身,盯着温实初,
“玉小主就是甄嬛,对吧。”
温实初眉头一皱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玉婵低头苦笑一声,
“果然如此……只要是关于她的事,实初哥哥从来都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区区几巴掌算什么呢?我真是傻,这么明摆着的事儿……”
“玉婵,你想岔了,我说过的,过去再也不说了,以后我只有你。你要相信我啊,为了宝哥儿和珍姐儿你更要信我啊!”
温实初起身双手放在玉婵的肩上,诚恳道:
“今日我已经和她划清了界限,以后也不会再跟她有任何牵扯,你放心!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温实初了,我有父母妻儿,为了你们我也一定会远离危险,拼尽全力保全咱们一家的平安!不瞒你说,我其实有个打算,今天在太医院还听到了一点风声……”
予潘的请辞折子,玄凌一直留中不发,直到予潘第三次上书,玄凌方准了他的要求,为他改授镇国将军爵位。又依着他在吐蕃的军功,为他赐了新的宅院为府邸。予潘的镇国将军府选址也有些微妙,离广陵郡王府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让玄潼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皇上分明就是站在那小兔崽子的背后给他撑腰了!罢罢罢,只当予渝命好,予潘没这个福气了!七八年后再为予渝请封吧,到时候自己也五十岁的人了,予渝一个十来岁的毛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担得起重担……
玄潼自为幼子担心,而这个时候,入宫谢完恩的予潘正站在安陵容的面前。
安陵容已经知道了予潘请辞王长子的事情,又看到他脸颊上的伤疤,心疼的眼圈儿已经红了,半天才嗫嚅道:
“你……这又是何苦……”
予潘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你说过的,我和你之间天壤之别,如果你不能上天,那只好我从云端跳下来到你身边啦。”
如果是刘令娴这个时候,一定会说:“谁说是你啦!我说的是我和我喜欢的人之间天壤之别,我有说我喜欢你么?!你少自作多情了!”blabla反正先把人呛死再说的蹭得累。
但是安陵容此时心中满是甜蜜和震动,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有着微微的颤抖,
“你……不怕自己有一天后悔吗?”
“其实,母亲也问我这个问题来着,我当时是很肯定说不会后悔的。现在你这么一问,我也不知道了。”予潘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我只知道,这么做了将来未必会后悔,可是若是今日没这么做,我会后悔一辈子。”
安陵容低着头不说话,眼泪一滴一滴滑落,沾湿了她宽大的绛紫色裙摆。日头渐高,到处都是聒噪的蝉鸣声,喧嚣中,予潘听到了安陵容低低的声音,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努力成为不让你后悔的人……”
予潘欢喜地想要紧紧拥住眼前人,却又想着这是禁宫之中,又知道安陵容胆小,不敢吓着她,伤了她的清名,满腔冲动没处去,他只能激动地甩着手,苦笑着说:
“快点到明年吧。快点。”
几天后,正是六月十四,胡君荣的嫡母六十大寿,太医院的同僚都前去胡府祝寿,温实初也带着萧玉婵前去。温实初自然是在外厅翠荷厅和众官客应酬,萧玉婵则被引到内堂金萱堂和众堂客同坐。宝哥儿前儿夜里受了凉,没有带出来,萧玉婵只抱了珍姐儿来赴宴。珍姐儿长得其实有点发福的意思,只是在座诸人自然不会没眼力见儿到要说:“哟,温太太,您家的姑娘该减减肥了。”大家都跟好话儿不要钱似的满口“珠圆玉润”、“多可人哪”、“不哭不闹的多文静啊”、“一看便知是有福的”、“温太太好福气”……
萧玉婵自己也觉得很有面子,在座的太太中数她年纪小,但却是难得的儿女双全,珍姐儿宝哥儿抱到哪里都很是给她长脸。温实初那个长相拾掇拾掇也算半拉师奶杀手,性格也温和,爱爬墙爱犯贱爱当备胎的□□丝病这辈子也在结婚生子后改得差不多了,比某些回了家就只知道躺着听小曲儿抠脚趾头罗里吧嗦的糙汉子要有爱得多。众位太太看向萧玉婵的眼光无不是充满羡慕的,也就丈夫官位最高的章弥夫人和年纪最长的葛霁夫人比较淡定沉得住气,萧玉婵也很乖巧地处处以二人为先,金萱堂的气氛各种和谐稳定。
说话间,坐在萧玉婵上首的江穆炀夫人一个不小心带翻了茶杯,半杯茶水淅淅沥沥地洒在萧玉婵的裙子上。江太太立马起身致歉,满口都是“对不住”,萧玉婵心里不痛快,却也知道人家不是故意的,面上自然不会露出什么。胡君荣丧妻多年,身边只有侧室,故而在座招待的是胡君荣的弟媳马氏。马氏不意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忙起身招呼萧氏去自己房里换衣裳。
马氏身量比萧玉婵略微高大些,正巧这几日新裁了衣裳做小了,便取了与萧玉婵。萧玉婵换好后出来,马氏赞道:
“温太太真真是花容玉貌,穿什么都好看。说来也巧,这衣裳是前儿刚裁的,彼时还说尺寸小了要改呢,一直想不起来。原来是和温太太有这样的缘分。”
萧玉婵忙道谢不迭,这样的小插曲很能让女人们拉近彼此心灵的距离,两人便挽了手一同准备回去。刚出了小院儿,便见有个丫鬟出来走到马氏跟前福了福,
“二奶奶,温大姑娘不见了温太太,急着找娘亲呢。”
“温大姑娘真是孝心可嘉,小小年纪便记挂着母亲,难得难得!”马氏赞道。
萧玉婵笑笑,“您谬赞了,这孩子也是,时刻离不得娘亲的,都是我惯坏了她。”
“这有什么,女孩子本该娇贵着养的,有些气度靠的便是天长日久的熏陶,日后长大成人才好持家理事、相夫教子呢。”
马氏和萧玉婵你来我往的,那丫鬟却听着萧玉婵的声音耳熟,忍不住抬头端详,很快她便想了起来,
“浣碧!你是浣碧不是?”
这人正是到了胡府后改名二花的流朱,自乾元九年浣碧离开甄府,到现在她已经五年没有见到浣碧了。到底是自小一起生活了不少年,虽然感情不至于好到魂牵梦萦,可偶尔想起来也多少有些慨叹,二花情绪难免便有些激动,
“你想不起我来了?我是流朱啊!你忘了么?哎呀,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不是被卖到窑……”
“窑”字刚出口,二花突然意识到,浣碧现在穿金戴银的,完全不是奴婢打扮,二奶奶也对她这么客气地招呼,绝对不是寻常婢仆,窑子这样的字眼,说出来只怕自己会被打死吧,流朱吓得马上闭上了嘴。
只见萧玉婵身后的丫鬟琥珀立马接口道:
“是,我是差点被卖到姚家庄,不过幸好遇到了我们太太,她好心买下我,现在我在温府过得挺好。对了,我现在不叫浣碧,改叫琥珀了。”
说着琥珀还很亲热地上前拉住了二花的手,好像真的跟她很熟悉一样。萧玉婵不为人知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叹琥珀机敏,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微笑对马氏,“胡太太,看来咱们真是有缘分呢,连我的丫头都能在府上遇见故知。”
“是啊是啊,日后少不得咱们多走动来往,好亲香亲香呢!”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完全没把二花放进眼里。二花虽然还是个大嘴巴,到底也被胡君荣折腾了不少日子,没有以前那么“人有多大胆,嘴有多大煽”,很是见好就收的闭上了嘴,不敢再多看萧玉婵一眼。
夜里回温府的路上,萧玉婵想了很久,还是把遇见流朱的事儿说给了温实初听,温实初想了很久,拍着她的手安慰道:
“不要紧的,这世上面容相似的人何其之多,流朱一个小小奴婢说出来的话又有几个人信?日后该和胡府的人怎么来往就怎么来往,不必有什么介意的,大不了以后问胡院判讨了那个流朱过来,你也大可放心了。”
“实初哥哥,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萧玉婵摇了摇头,“你想啊,流朱她本是甄府的丫头,又素来在甄……玉小主面前得脸,若是没有随玉小主进宫,她比我年长两岁,现在差不多也是配小厮的年纪了,怎么会在胡府上?若是随了小主进宫,那就更不能在胡府上了。这个中隐情,难以猜测,只怕胡院判未必能轻易让咱们讨了流朱来。”
胡府这边,胡君荣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二花,
“你胆子大了,到胡府才几天,就敢不把主子的话当回事儿了。”
二花嘟着嘴,小声说:“可是厨房人手不够……”
“厨房人手不够?厨房人手不够你就蹦跶到金萱堂去了,哪天金萱堂出了什么岔子,你是不是就要上房了?”胡君荣说着,弯下腰靠近二花的脸,
“是不是大爷我治好了你的腿和脸,让你觉得不四处乱跑给人瞧瞧,别人就不知道大爷医术精湛了?”
二花脸“噌”地就红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声音也开始打颤,
“不……不是……”
胡君荣伸手拔下了她头上的银嵌绛纹石簪子,食指中指夹着簪头用簪尖在流朱嘴唇上轻轻划拉,
“看来下次爷就该割下你这张小嘴,再缝起来,等肉长好了再割开,然后再缝起来,再割开……”
流朱听得毛骨悚然,浑身冷汗,手脚不住地打颤,可最后还是说:
“如……如果……大爷喜欢……”
“嘁!”胡君荣把簪子一丢,自个儿愿意了还有什么好玩儿的,这丫头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玄凌这头在昭阳殿里,也把滇郡王妃的人选定了下来,经过多方考虑,他和朱宜修选择了敬德院女尚书邺芳春。邺芳春十八岁入宫为女官,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跟姚义瑶年龄相差不算太大,容貌称不上也绝色但也极为端庄,官位是敬德院众女官最高的,家世出身也不错,论人品绝对配得上姚八了。玄凌心想,反正姚八自己长得也一般,人家邺芳春身量修长,目测比姚八还高出不少呢。朱宜修心中暗道,打死她都不信皇上没有胳应姚八的意思,当然问出口的自然不是这个,
“那么皇上打算什么时候指婚呢?”
“明年春天吧,到时候敬德院的事务让曹尚宫多操点心就行。等到秋天,先让老瑞安郡王妃收作义女,明春出嫁前封宗姬,然后再给她父亲加个爵位,咱们收为义女,封帝姬下嫁。”
玄凌边说边拿起苹果准备啃,被朱宜修夺过,一面亲自削皮,一面问道:
“您原来不是说要让岐山王收她为义女么?”
“瑞安郡王封地在青海,他跟朕的血缘其实已经很远了,借这个机会也算是降恩于他这一支。玄洵那个性子么,只怕见了邺氏就听不见‘义女’两个字,只当又是朕赐的庶妃了。”玄凌没有直说,但朱宜修听出来这后面一句话的意思概括一下就是三个字:嫌丢人。朱宜修笑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玄凌,
“如此,滇郡王只等着明春带着彩礼来当咱们的女婿了?”
这句话刚说完,便听见殿外“哗啦”一响,玄凌眉头一皱,
“谁在外头喧哗?”
江福海很快进来回到:“皇上,长熙帝姬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了。”
“快让她进来。”朱宜修含笑道。
长熙进来请安,负责她学业的女官刘令娴和苑书史,乳母、保姆、侍女,呼啦啦进来不少人。朱宜修叫了长熙坐在自己身边,搂着她问了她近日来的学业和针线,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玄凌也出了几道题考了考女儿,长熙倒是答得都算流利。一团和气中,刘令娴的魂不守舍,并没有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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