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了大半圈回来,朱墨才豁然明白——
短短数天,自己已经成了大明第一才子了!
但凡有读书声的地方,甚至只要有人住的地方,都在传诵他写的那卷青词。许多人是读得如痴如醉、失魂落魄。名气已经压过了当年的杨慎,直追前朝的苏东坡了。
一夜之间,朱墨的门下走狗恐怕不下十万人!
嘿嘿一笑,
朱墨也不在意。
……
次日清晨,
朱墨来到翰林院。
刚进门,张居正竟然已经恭候多时。
“朱公子,翰林院今日公议江南财赋之策,内阁很是重视,严阁老、徐阁老他们也来了……你要多听、多想,江南发了大水,九个县被淹,朝廷很是头疼……呃,跟学士们议出一个良策,以解朝廷燃眉之急啊……”
朱墨这时才近距离看清了张居正,感觉这人的确有点厉害,一脸长须胡子,脑子却是异常的清醒。
“哦,多谢张大人提醒。”
同时心里却也在想:难道毁堤淹田、九县受灾是真的?书上没看见过啊?!这么说此刻海瑞就在淳安?
一路纳闷,两人来到经礼堂。
学士们已经罗列两侧,两排太师椅上坐着的则是严嵩、严世藩、鄢懋卿,另一边是徐阶、高拱,空位子则是张居正的。而正中偏右的一张太师椅上,却是坐着一个司礼监的中年太监,想必就是黄锦。
此时,朱墨已经是大名人了。翰林院和内阁大臣们全都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坐定之后,
严世藩说道:
“各位学士,如今东南有倭寇、北方有鞑靼,江南财赋重地,与海外的丝绸生意怎么做?农户们又如何供应蚕丝,以及抗倭军需如何解决,眼下都是朝廷的大事,皇上命翰林院也拿个章程出来……”
“我琢磨着,大家都议议吧,先不说如何应对国艰,权当是学士们也历练一下,内阁看着有可用的,就先看着……”
哗!
严世藩是当今的权势人物,他说这次是选拔人才,那还得了?真被看上了,那还不是一步登天?
学士们个个脸色兴奋,一副跃跃欲试。
徐阶刚刚抿了一口茶,人群中已经走出一个白皙斯文的年轻人,干咳一声道:“几位阁老、大人,学生可否说两句?”
此人正是高寒文,他此前已经自己搞了一套方略,私下呈送给内阁。徐阶、张居正对他的方略本来颇为欣赏,但当天听严世藩高调赞扬就觉得有问题,此时自然想听听他怎么说。
徐阶于是和颜悦色道:
“今日是公议,你尽可说话,别人也是如此。”
“好!”
高寒文清清嗓子说道:
“学生认为,江南此次九县水灾,良田大部分淹没,灾民嗷嗷待哺,而桑田所产桑叶也远远不够织造局所需,丝绸生意恐怕也要泡汤,如此,则财政日危,倭寇更难清剿了……”
“因此,前番学生呈送了‘改稻为桑’之策,由大户买了灾民的田地,改种桑苗,今年八月还能产出桑叶,让织造局织出丝绸。而灾民有了钱,自然能渡过灾荒,同时还能租佃大户买下的桑田,也算是有个安生。”
“学生算过,每亩桑田所产桑叶折算成银两,收入比稻田还要高出两到三成……百姓并没有吃亏……这就是学生说的改稻为桑、两难自解……诸位同僚,对我的方略有何看法?尽可直言相告!”
说罢,高寒文一脸得瑟。
……
无知书生、沙雕一枚!
其实他的话还没说完,朱墨心里就冒出了这句话。
这不白痴吗?!
如果明朝真发生了这个改稻为桑的事儿,那么高寒文就是被人下了套了!
看此刻严世藩那一脸的奸笑就知道,一定是他们故意设套,套一个翰林学士入局,他们好躲在后面上下其手,而这个书生却还被蒙在鼓里!
再说,高寒文这套方略搞出来,让多少老百姓流离失所?许多百姓就此破产,变成了累世的奴才!
但高寒文这番话,至少表面上听起来蛮有几分道理,因此许多学士就流露出佩服之色,尤其是看到严世藩不断点头,他们趋炎附势,就纷纷叫好起来——
“高兄果然高见啊~!”
“小阁老指点的,岂能不高?!”
“学生赞同!“
“附议!”
“……”
学士们交口称赞,竟然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
而站在末位的朱墨,此时也注意到——
严世藩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看自己,又时不时地在严嵩身边低声耳语!
“呵,看来这父子俩是想套路我了?”
“我可没那么傻!”
“去了江南,到处都是你们爷俩的人,劳资就算有九条命也丢了……而且那个海瑞已经在下面闹腾了,我还去干嘛?”
稍稍思索一会儿,
朱墨觉得今天还是要拿出干货,否则会被他们反过来嘲笑的,当即走出队列,朗声说道:
“各位老师,学生不同意高大人的方略!”
哗!
咦?!
是他啊?
一阵窃窃私语中,朱墨说道:
“方才高大人说了,在座的有看法都可以明说,那么在下就要说一句了——”
“这个方略,纯粹是——一”
“书生之见!”
“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如果施行,必将误国误民!”
“本人绝对无法苟同!”
嘶!
哗~
这~?
小阁老的面子捏?
节操碎了一地啊~~
众人全都明白:自小阁老严世藩入阁以来十几年,从没有人这样削过他的面子啊!这要是换别人,还不立刻就拿下了?
众人惊愕之际,恐惧地偷看严世藩脸色,果然像是被人踹了几脚的样子。
紧接着,
在众人注视下,严世藩脸上就涨出了猪肝色!
“哼!这位就是朱公子吧?”
严世藩强忍暴怒,凌厉地看着朱墨,又说道:
“请问朱公子有何依据?说高大人的方略误国误民啊?”
严嵩也是一脸错愕,这时才缓过来一点,假笑地看着朱墨,做出一副关心后辈的样子。
这父子俩并不傻,他们那天就猜到朱墨很可能是裕王,或者是其他哪个王叔的门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再怒,也只有先听听看,待他说出什么犯忌讳的话,再加以整治。
而朱墨对这父子俩自然不会客气,直接说道:
“高大人不知民间疾苦,坐在象牙塔里高谈阔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造了天大的孽了……”
“须知,交易就是一种谈判艺术,是需要双方各有谈判筹码的!请问高大人:如果你是嗷嗷待哺的灾民,有人要买你的田,每天压低十两银子,给你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你怎么办?你有何筹码去谈价?!”
朱墨十几年来一直在民间,深知老百姓的苦楚,亲眼见过的灾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因此这话问得十分直白,眼睛竟是冷冷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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