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说完这句话，周慕白便没了动静。
傅北柠在原地愣了几秒，还没有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中回过神。
下一秒，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傅北柠忙不迭推开他，周慕白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反应过来了，从兜里拿出手机接听。
他整个人坐在花坛边上，弓着身子垂着头，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不耐烦的打发两句之后直接挂断。
苍白的路灯明晃晃打在周慕白身上，傅北柠唇线紧绷着，眼神里浸出自己都没发觉的担忧。
“你还好吧？”
周慕白身影明显顿了顿，继而抬起头，勾起一抹不自然的笑，为自己方才的鲁莽道歉：“刚才不好意思。”
傅北柠摇了摇头，“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周慕白拒绝：“我打个车回去就行。”
说完，径直站起身朝路边走去，傅北柠想上前，脚步却仿佛被定住一般，眼睁睁的看着他拦车，上车，最后消失。
手里还握着刚才擦眼泪的纸团，她沉沉吐出一口气，转身扔进垃圾桶后便离开。
回到家，傅北柠满脑子都是刚才周慕白伏在她颈窝里的样子，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委屈的，脆弱的。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傅北柠无从考究，毕竟记忆里，自己确实和他没有半点交集。
-
周慕白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他酒量确实不怎么样，昨天或许是有些兴奋才喝的多了些，没想到差点失了态。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记忆却是混乱的。
阴暗的小巷，嘈杂的人群，酒瓶碎裂的声音，还有黑暗中透出来的点点微光。
“想什么呢？来我这就是为了发呆？”
季宴礼从赛道上移开视线，发现傅北柠直直的盯着桌上的杯子出神，叫了好几遍才应。
“没什么，”傅北柠垂下眼，不经意间问了句：“周慕白是什么时候跟你出国的？”
“十六岁的时候，为了参加比赛，去了法国，没想到直接拿了个冠军，震惊了整个赛车界。”
季宴礼狐疑看她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傅北柠：“随便问问。”
季宴礼挑眉，也不打算追根究底，他很清楚傅北柠的性格，她不愿意说的事情，再怎么问也问不出答案。
本来以为那晚过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应该挺少，但没想到周慕白会在这个档口来找季宴礼，正好打了个照面。
周慕白也没料到会在这遇到傅北柠，上次不太愉快的记忆让两人的处境有些不自在。
他害怕她想起来，又希望她能想起来，纠结的情绪反反复复拉扯着，可见到她时，最终还是变成一句：
“巧啊傅总监，又见面了。”
傅北柠笑笑，显然那天晚上的事情她也没放在心上，举起杯子扬了扬：“巧啊。”
“合着你们两约好的吧，我就奇怪了，我这小俱乐部这么受欢迎？”
听着季宴礼的调侃，周慕白转眼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拉过凳子在他对面坐下：“我来找你无非就是那些事，怎么样，想好了没，要不要回来？”
季宴礼：“我都几年没碰赛车了，你就那么相信我？”
周慕白嗤笑一声，轻飘飘一句话，瞬间击溃了季宴礼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
他说：“别忘了，你曾经是我队长，也是整个赛车界的传奇。”
傅北柠在一旁看着季宴礼明显有些动容的神情，也忍不住出声相劝：“阿礼，优秀的赛车手，是永远不会被人遗忘的。”
季宴礼看向面前的两人，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他很清楚周慕白的性子，不达目的不罢休，四周短暂安静几秒，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不可能再回到车队了，但我可以退一步，当你们的指导员，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虽然有些失望，但结果也不算太差，周慕白答应下来，将车队训练地址和时间告诉他。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两人从俱乐部出来，周慕白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唐突当面道歉，毕竟刚认识不久就在大街上抱着人家，确实有些不太礼貌。
傅北柠侧眸看了他一眼：“没关系，”她顿了一瞬，终于开口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我们之前见过吗？”
果然吗？还是忘记了。
周慕白神情淡然的看着她：“你真的不记得了？”
傅北柠摇头，好像真的不记得。
他不再隐瞒：“七年前，漆黑的小巷子里，你帮过我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傅北柠眉心紧紧皱着，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再加上他说的话，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隐隐约约有了大概轮廓：
“七年前时间太久了，但是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我当时应该是喝多了吧？”
周慕白心里泛起点点欣喜，他还想进一步让她想起更多，试探性的问了句：“还有呢，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傅北柠抿了抿唇，“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双黯淡的眸子亮起来片刻，又很快熄灭。
周慕白转过身，视线看向正前方，语气有些失落：“没事，想不起来就算了。”
傅北柠试着从他身上再找出一些痕迹，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再继续追问下去也不太好，她只能岔开话题：“我等会还有些事，就先走了，到时候再联系。”
周慕白点了点头，看着她黑色越野车在视线里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上扬的嘴角蓦地沉下来，呼出一口气，呢喃了一句：
“真的忘了吗？”
-
同样的时间，赖可悠刚从法院出来，这场官司准备了两年，终于打赢了，她的当事人拉着她的手死活不让她走，要不是傅北柠这通电话打的及时，她恐怕难以脱身。
“宁宁！怎么了？”
傅北柠开了免提，将手机扔在桌上，打开电脑，听见她那头嘈杂的人声，随口问了句：“你那边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赖可悠往后看了一眼，一圈人围着当事人安慰采访，她加快脚步走进车里，才说：“这场刑事案件不是拖了两年嘛，今天开庭，我方胜诉，当事人有些激动，那边在采访呢。”
她解释完自己的情况，又问：“你突然给我打电话是干嘛？”
傅北柠：“我就是想问问你记不记得七年前，我在小巷子里帮助过一个少年的事。”
“七年前？”赖可悠音量都提高了：“那谁记得啊，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嘶了一句：“不过，好像还真是有那么一件事，就那个时候，你应该是实习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小绿茶嘛，气不过，跟我吐槽，然后在酒吧里喝多了，我把你搀扶出来准备打车回去，一转眼你人就跑不见了。”
“最后是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你的，那貌似有人打架，你路见不平直接拎起酒瓶子就朝人家抡过去，差点没把我吓死，还好没打到人。”
“然后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本来都报完警了，突然有一个帅哥站出来制止我，让我带你先走，我一看情况不对，你又喝多了，只能拉着你离开。”
“后面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那个帅哥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了。”
赖可悠有些遗憾：“那帅哥长的是真的挺帅的，人家还替你挡了一棍子，我当时看着都疼，啧，也不知道小帅哥现在怎么样了？”
她自顾自的在感慨，丝毫没发现手机对面的沉默。
傅北柠顺着赖可悠给的这些提示，慢慢的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但周慕白说，她跟他说过什么，可是说了什么呢？
那个片段，她始终想不起来。
“宁宁，你怎么会想起这件事啊？”
傅北柠盯着电脑上赛车服的设计稿：“我就是想求证一些事情，不过现在知道了。”
“好叭，那我先挂了，这边有记者过来采访，晚上回去再给你打。”
“好。”
赛车服的初步设计稿已经完成，也不枉傅北柠最近加班加点的熬夜，她将设计稿交到周慕白手里的时候，后者还有些诧异。
“这么快？还不到一周。”
傅北柠淡淡抿了一口咖啡：“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或者加强的地方，我再完善完善。”
周慕白仔细看了看，将设计稿放在桌上：“我不是设计方面的行家，我相信你，只要你觉得行，我完全ok。”
“就这么相信我？”她问道。
“就这么相信你。”语气笃定，毋庸置疑。
傅北柠视线落到他身上，带着别样的情绪：“我一直想知道，七年前那个小巷子里，我到底跟你说过什么，能够让你一眼就认出我？”
周慕白暗暗低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反问：“姐姐这是想套我话呢？”
不过一会会，就换了个称呼，傅北柠一时间还有些转换不过来，她轻咳两声，目光飘向别处：“这不算是套话吧，我这是光明正大的问。”
周慕白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没必要一直纠结。”
他看出傅北柠眼中的执着，唇角突然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往前靠近几分，拉近两人的距离，缓声说：
“但是如果姐姐真的想知道答案的话，那就等等我，等我比完赛，亲自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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