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层门板，邪神的声音仍旧清晰得像在人耳边说话。
“因为你太脆弱了，”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叹息：“如果在我离开你的时候，你又死了怎么办？修复你的身体对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过得时间太久，或许我就无法达成你的要求，让你一直保持着人类的姿态，那样你就会拒绝和我完成契约。”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安琳一点都没觉得被说服。
她目测了一番这间不到十平米的浴室，愤怒又震惊地问：“这么短距离也不行？你是个神，就这么几米你都会来不及救我吗？而且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活了20年都好好的，一次都没死过！”
邪神自有一套逻辑：“但是我没见过你这么脆弱的生物，曾经没有发生的事不代表未来也不会发生，如果我离开你太远，你的生命又出现危机怎么办？考虑到这一点，我不能离开。”
浴室里的溪溪水流没有停下，里面不算冷，但光着身子站着还是让人很没有安全感，安琳努力找方法让这个脑子有问题的邪神离远点。
她循循善诱：“我看你对契约这么熟，以前一定有很多契约者吧？那他们在吃饭、洗澡、上厕所的时候，你也这么跟着吗？”
“那倒没有，”邪神回答得很快：“完成契约后我就会离开，而他们的愿望都很容易完成，所以我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们做这些事。”
顿了顿，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需要洗澡，人类洗澡的时候我不能看着，因为那样会影响契约。”
这、这话真是又恐怖又让人无语！
他之前的契约者是不是超快就都被他弄死了？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事实！以他弄死她的速度来看，一句话杀一个人不是梦！
没穿衣服站着的时间有点久，安琳打了个喷嚏，开始万分担心自己会不会感冒。
这年头药物稀缺，她平时吃的只有营养餐，怎么想抵抗力都高不到哪里去。
万一她没被邪神干掉，反而死于感冒那岂不是……说明她又蠢又可悲可笑？
保命意识占了上风，安琳十分严肃地说：“现在，你走到右面的那堵墙前面站着，面对墙不准回头不准睁眼，直到我换好衣服，否则我一定不答应跟你在一起和求婚！”
邪神仍旧有话说：“但如果在这期间，你又死了怎么办？如果我不看着你……”
“我就是换件衣服，死不了！”安琳几乎在尖叫了：“哪怕滑倒我也摔不断脖子，你快点去对着墙面壁！”
“那你一定要小心，”邪神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忧心忡忡：“如果出现生命危险就呼唤我的名字，我听到后会立刻救你，希望这不会影响我们的契约，毕竟如果你死了……”
“你现在，面对墙了吗？”
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安琳按捺住暴躁的心情，努力平和地问。
邪神的回应仍然无比迅速：
“是的，我正在闭着眼睛面对你说的右面那堵墙，完全按照你说的做的，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不愿意！”
安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了：“没有哪个女孩子会答应和堵在自己浴室门口的人交往！”
从声音上判断，邪神根本连动都没动，因为他的声音一直都特别清晰，仿若近在耳畔。
但从不科学的方向上想想，他都是个神了，有点独特技能不也挺正常？
安琳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到邪神真的乖乖站在墙边面壁，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神只是脑子有问题，而不是个喜欢偷窥的变态。
溜到衣柜前拿衣服，安琳刚拿好两件，就又听到了邪神在跟她说话，那声音仍旧像是在她耳朵边响起的一样。
“我是神，不是人，还有的种族称呼我为邪神、恶魔，这说明我真的不是人，所以我还能满足和你交往的条件。”
他说。
揉了揉耳朵，安琳警惕回头看了看，见邪神仍旧站在墙边没转身，就一边敷衍他一边拿着衣服回浴室。
“啊对对对，你不是人，谁说你是人我跟谁急！”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安琳刚穿好内衣，邪神就又开始说话。
“人类为什么要洗澡？我见过花，但花洒和花并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为什么你管它叫做花洒，而不是其他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这都是些什么问题？而且他的声音怎么还在她耳边响起？这感觉好变态！
不想在换衣服的时候跟他交流，安琳沉默地穿衣服，用行动表明她拒绝聊天的愿望。
但邪神没有领会到这一点。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他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呼唤我的名字，我不是人类，不会打破你定下的规则。如果你的身体损坏的时间太长，那么我也很难将你重新拼凑起来。”
邪神说话，总是信息量很大，而且很渗人。
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被三杀的时候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碎了一地被邪神重新拼起来的，安琳深呼吸缓了缓，才转身去照镜子。
镜子里的她很正常，哪怕贴近了看，皮肤上也没有裂痕或是其他奇怪的痕迹，堪称完好无损，和她出门前照镜子看到的一模一样。
松了口气，安琳继续穿衣服，顺便回了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说完，她就愣住了。
一个邪神，怎么可能担心她？他担心的是他的契约，如果不是她聪明地许下正确的愿望，现在早就被他弄死了，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换衣服。
心里刚升起的一点感动瞬间变质，安琳飞速想到了一个或许能让邪神难受的话题。
放柔了声音，她假模假样地恭维他：“你是这么伟大的神明，相信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能来得及救我，继续我们之间的契约。但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哎呀，肯定不可能的吧，你怎么会这么弱呢？”
从她说完之后，房间里便诡异地安静下来，除了她自己弄出的声音，一点别的声响都没有，特别静谧宁静。
安琳换好衣服开门出去，看了眼从墙壁破洞间就能看到的客厅，以及鲜红一片的屋外世界，心里瞬间打起退堂鼓。
出门穿的鞋子都在客厅，但是她不太敢出去。就像邪神说的，他不跟在她身边，好像真的挺危险的。
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安琳小声说：“我好了，你可以转身了。”
邪神很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用非常慢的速度走到她身边站定。
看他跟过来了，安琳就没那么怕，跑去鞋柜翻出一双运动鞋回来穿上。
直到她装备好一身很方便跑路的装束，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思考今后自己应该干什么的时候，耳边才重新响起属于邪神的声音。
“我很强，只是我的力量倾向不包括治愈、修复和守护，所以你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他十分笃定地说：“在其他方面，我暂时还没有发现比我更强大的神，你选择我进行契约是一件完全正确的事。”
安琳的思绪一下有点卡壳。
按照正常人的行为模式，不停强调、凸显自己有的东西，恰恰是他们所欠缺的。
那么这个理论，能不能套用在神身上？而且是一个邪神？
敏锐地发现邪神没有生气，或者说，安琳不清楚他身上有没有“情绪”和“感情”这类东西，但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她鼓起勇气试探。
把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安琳侧头看着邪神，对他眨了眨眼睛。
她天真无辜地说：“咦，但是我看的宗教故事里，神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耶！”
“啊，对不起！”她捂住嘴，假装惊慌地看向邪神：“我是说，我们人类的神全知全能……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有不擅长的事很正常啦！”
这话里的茶味儿冲得她自己都想皱眉，但万万让人想不到的是，这种话对邪神竟然有用。
邪神，几句话干掉她三次又复活她三次的神，竟然吃这一套！
“神做不到全知全能，至少我见过的，被称为‘神’的东西都做不到。”
邪神的语速比之前快了一些：“它们都比我弱，跑得快的能逃出去一部分，跑得慢的全都被我吞噬了。”
他紧紧盯着她，着重强调：“我没有什么不擅长的事，只是恰巧你要求的是我不擅长的。如果你换一个要求，就会发现我是最强的神，和我签订契约是最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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