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天空,将血色投射到大地。
将世界染成一片猩红。
黑色巨茧上的挡光板已经全都被扒光了,支撑巨茧的钢筋也掉落了很多,但仍然有一大半□□地横亘在空中,将血红色的天空分割成不同的形状。
原来的徽州市就有上千万人,新条约施行、黑色巨茧搭起来后,里面挤的人就更多了。
虽然和春运还有着不小的差距,但安琳还没见过空荡荡的街道呢。
就像现在这样,整个城市变得格外安静,街上全是残砖断瓦和各种垃圾,一点声音都没有,也看不到怪物的踪迹。
安琳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布满灰尘,被她踩出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说起来,现在离我召唤你的时候,过去多久了?”
转过头,安琳愣住了。
红色是她很喜欢的一个颜色,它很漂亮,在所有颜色里,红色是留在人眼睛里最久的一个颜色,也是最容易被注意到的颜色。
但是当一切都被红光笼罩,黑白分明、清晰干净的颜色反而变得无比耀眼。
就像在她旁边,仿佛和世界隔了一层,又好像到处都加了红色滤镜,只有他没加的邪神。
安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深深浅浅的红,似乎她整个人都被泡进遍布整个世界的猩红血浆里,被鲜血覆盖了一切。
她又转头看看无比正常,但又和这个异变的世界格格不入的邪神,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光用眼睛看,她是不是比他更像怪物?
“很短暂,”邪神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只有一小会,我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他是怪异、诡谲的世界中唯一正常的东西,安琳看着他舍不得挪开视线。
“一小会地上就这么多土,难道是巨茧上面的灰都掉下来了?”
她随口猜测,并问:“说起来,外面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一个人影……或者怪物都看不到?”
“因为进化的最初阶段已经结束,等他们适应了新得到的力量,就会重新出来活动。”
邪神回答。
对自己曾经的同胞,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算关系的怪物们很纠结,安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那还有人吗?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没变成怪物的人吗?”
“没有,你是唯一的一个。”邪神回得很快:“我认为进化是平等的,所以我会给予每一个生物公平的进化机会,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拒绝了这个机会。”
“说得可真好听,”安琳心里有点烦躁,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好像别人有机会拒绝一样。”
随即,她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等等,你说每一个生物,是不止有人类的意思吗?比如动物、植物、昆虫?他们也都变成怪物了?”
“对,我是公平的,哪怕它们拥有的智慧有限,但仍然拥有进化的机会。”
邪神说的特别光明正大且理直气壮,像是干了什么好事一样。
安琳突然觉得胃里胀得难受,很想吐但又没东西能吐出来,她喃喃道:“好恶心啊,你真恶心。”
她知道,这只是一种神经过敏的表现,因为知道了让她心里非常难受的事,所以才会恶心到想吐。
邪神像是感觉不到她的情绪和感情,他十分平静地问:“为什么?”
当理智还在,没有被愤怒和憎恨冲昏头的时候,安琳还是挺怕他的,不敢让他发现自己的杀意和厌恶。
她找了个还算有逻辑的借口:“就是想到了之前看过的电影,比如外星人入侵、丧尸围城、动植物或昆虫变异什么的,拍得都挺恶心,你这么一说就让我想起来了。”
邪神信了,不过他的关注点很奇怪。
“只给一部分生物进化的机会,绝对不是我做的。”
他就像是有三观一样谴责某种行为:“很多神都喜欢这么干,只让原本智慧不高的生物拥有力量,让它们去清剿那个世界的智慧种族,最后收获没有神智,只懂得服从的东西。”
她说的是电影,拍的都是编剧想出来的剧本,但邪神说的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这对话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瘆得让她心慌。
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安琳使用废话文学:“呵呵,这样啊,真的吗?”
“真的,”邪神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她看:“比如我回应你的召唤之前吞噬的三个神,它们都喜欢观看不同物种之间的征战和杀戮。”
对话变得更怪异了,安琳盯着地面,不阴不阳地回他:“那你可真忙呢!”
邪神可能是没有感情的东西,他又一次无视了她语气里掩藏的情绪,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忙,我一直在寻找能做的事,吞噬它们很容易。”
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安琳选择沉默赶路。
人和邪神之间的观念有非常大的壁垒,邪神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种诡异和恐怖扑面而来的错觉,比看恐怖片还刺激。
社长家离她家有一段距离,在秩序还算正常、街道很整洁的时候,她走过去都要将近半个小时。
换成现在这种一路都是障碍物的情况,安琳很怀疑一个小时她都走不到。
艰难地翻过一堆堵在路上的建筑垃圾,她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掌,很怀疑地问:“真的只过去了一小会儿吗?没有十天半个月的,这上面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灰?”
邪神很笃定:“真的,只过去了非常短暂的时间,短到我感觉不到它的流逝。”
对神来说很短的时间。
想到某种可能,安琳拍拍手上的灰:“之前体检的时候,我的脉搏一分钟跳85-90次,这么算的话,从我召唤你开始,过去了多少分钟?”
邪神突兀地沉默下来,连一直盯在她身上的目光都移开了。
一开始安琳没在意他,只是专注地认路。
因为一些说得好听叫进化,现实点说就是变异成怪物的人,街道变得杂乱不堪,大部分路牌不翼而飞,一些矮小的建筑只残留下很少的一部分。
在加上几乎让人分辨不清颜色的,从天上倾泻而下的红光,她走错了好几次。
但是等她都快走到了,体感怎么也过去了十几二十分钟,邪神仍旧一言不发,一次都没把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投到她身上。
安琳感觉有点不对。
根据之前的经验,邪神不说话就是在算计她的小命,安琳很警惕地问:“你在想什么,怎么一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邪神才将目光转向她,语气里情绪强烈到不像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一样的,有着众多情感的人类。
“我在数,”他幽幽地说:“你脉搏跳动的次数太多,我还要数一段时间,而且你一直在往上加。”
安琳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很惊讶地望向他。
“你可以估算,”她试探着建议:“把这段时间看做一个整体,60分钟是一个小时,24小时是一天,稍微用一下乘除法是不是就能算出来了?”
邪神嘴唇翕动着,等他的动作过去几秒后,他的声音才在她耳边响起。
“次数很多,我需要时间。”
对这个鲜红诡异的世界里,唯一颜色正常的东西露出一个微笑,安琳提醒他:“你的口型和声音没对上,还有,能不能别在我脑子里或者耳朵边说话,你可以正常地发出声音吗?”
邪神又沉默了很久,久到她已经找到社长家,才再一次,或者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我在数,次数太多了,我需要一段时间。”
他说。
这次,他的声音不是近在耳畔,或者说,就是贴在她耳朵边响起来的,而是很正常的,从邪神看起来是喉咙和口腔的地方发出的。
像他的外表一样完美动人,悦耳得仿佛寂静山涧的淙淙流水,无愧于人类对神明的想象与赞美。
揉了揉耳朵,安琳有点高兴他这么像人,让她能在空荡荡的世界里看到一个同类,哪怕只是表面相似,都能让她感到些许安慰。
但同时,她也感到了一阵阵说不出的厌恶与害怕。
他太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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