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终年阴雨绵绵,夜雨尤甚,即使无雨,云也常如幕布遮住阳光。小城的白日多是惨淡颓寂的。
常乐极早便步入了青春期。对于早熟,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同龄人肆无忌惮的天真是骄纵的玫瑰,不时予人以刺痛。他们是美而自知的,放纵着自己孩子般的举动,他尽管内心恼怒,却不敢出言相向,只能作淡然以示反击。
不过男孩也是自傲,常乐索性固执地不与周围的同学深入往来。那时同龄人的话题绕不过
这对于常乐来说都是肮脏风月,世俗骷髅,又俗又庸。所以他在心里筑起了高墙,主动断绝了与同龄人的深入交流,仅是浅尝辄止,而疏离的关系反倒常使他们善意尽显。
不过太清者反类俗情,孤僻的常乐若没有俊美的外表与优异的成绩想必是会遭受校欺凌的。不过因为二者其兼而有之,同龄人对他更多的却是“俱意”。乌发白面,深眸高鼻,细长的双眼与瘦弱的身材更添俊郁与高冷,这些特质与青春期的男孩是极不相符的,但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合理融洽。
俊美的外表被若隐若现的薄纱所笼罩,若幽谷之兰,凛冬之梅,应使人心生向往却不敢亲近,他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那个钟毓与涵容了纯真少年稚气与莫名阴郁的固执面孔。因为这常常显出阴鸷的面孔,从小到大才几乎无人主动与他交朋友,不过那时他似乎倒也不以为然,自认为落得个清闲,那时他一直对于友情的态度遮遮掩掩,隐晦难明,也包括对自己。
他似乎在盛夏的余晖中看到了那个瘦弱少年昂首独自离开学校时的背影,倔强的步态像是在以此向全世界宣示自己的不同。小城的天空是阴郁的灰暗色,道路旁绿植单调重复,被来往车辆蒙上一层尘翳。校门口的小卖部来来往往,挤满了人,同龄人的肆无忌惮地使整个街道都变得喧嚣,他却只觉得他们庸俗吵闹。他们三两成群,高声交谈,穿梭在街道两边,不时驻足互相致意。他从不与人同行,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仿佛还散发着“奶香味”的小孩窃笑
总之,那时的常乐总是独来独往。漆黑宁静的冬日早晨,只有一轮残月作伴,他便匆匆赶去学校,喧闹慵倦的夏日傍晚,落日熔金,莺鸣蝉叫,他就伴着被拉得修长的影子归家。他从未觉得失意,倒很是怡然自得,那时,固执的少年心里有一团莫名的火,那是多么炙热的火啊,似乎能将一切阴暗复仇全化为灰烬。
但初中结束的那个盛夏,茫然看着同龄人皆穿着已稍小的校服在校园中穿梭往来,寻找着回忆中的某处隐秘留影纪念时,才及束发之年的他方懵懵懂懂觉得自己的离群索居,遗世独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三年的时间他似乎也并未与这座总是喧闹的校园相熟。固执的他未给它留下什么,它也执拗地不予他一星半点。
盛夏的阴影中,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什么,但他却不愿细究,只是任凭光慵懒地触摸着每一寸肌肤,又悄悄溜走不留一丝痕迹,而身体还沉浸在余热之中,拥抱着一片似锦繁花。
漫步校园中,繁盛的银杏正绿,石榴花躲藏在一片葱茏之中,荷花绿萍静静地伫立在池塘之中,鱼儿悠哉,躲在假山之下避开烈阳,想必它应已习惯了离别。他轻声道别,在艳阳中,周边同龄人的欢笑显得那样相称,他们诉说着往事,天真的对未来作出承诺,坚定眼神与不可置疑的语气如此真诚,如阳光下熠熠发光的宝石。少年人连离别都是欢乐的,不过在短暂悲叹春华散去后,他们又已在憧憬一个盛夏了。
他孤单行走在高大银杏树下,在重重树影中恍惚发现自己的影子那般不相容。泛滥的情感如夏日疯涨的河水,冲击着少年自尊的堤岸,在盛夏骄阳下,他竟突然有些心疼自己。同龄人将所有重负都留在了那个夏日,轻装前进,他却好像忽然迷失在了那个不属于他的艳阳天。
离别时,那个总是置身事外的人却迷失了方向。就这样,他突然陷入了青春的迷茫,自负的少年自是不肯乞求他人,也不愿自救,只是任凭身体沉沦,精神懈怠,像是陷入沼泽的人在不言不语间坠入深渊。
至于辛勤劳作而无私为他奉献的父母,他总是有莫名的“俱意”。他们养育了他,这理所当然的关系中
他似乎那个盛夏都在消沉焦虑,像是小城风雨欲来时沉闷的天气与焦躁的人群。或许只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方能风销云雾见皓月,水涨芙蕖显明珠。
那个肃杀的九月,他升入高中了。
他上的是市里最好的班。班上的同学大多数来自同一个初中,很快熟络起来。新来的同学也被气氛带动,在嬉笑声中放下顾忌,互相敞开了心扉,他们有着这样的勇气,轻易地放行一个毫不了解的人进入内心,但而后这扇门却又会很难打开。不论是对想进来的亦或是想出去的人。
他的周围都是初中的同班同学,他们期盼着他能为他们营造良好的学习氛围,同时也方便问他问题。大多数同学那时已开始懂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他内心不能说毫无波澜,但并不是虚荣心带来的欢愉,而是如三伏天的低烧患者,不时为一阵一阵诡异的阴寒所侵扰。璞玉被打造成精美的玉器是合乎情理的,可难免会使人心生一丝遗憾。
他百无聊赖的翻阅着崭新的教材,不时故作随意的环视着四周,他也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那时他很年轻,不需要寻找,只是在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的邂逅。在嘈杂喧闹中他一眼看见了浮笙。尽管他自觉身边的女孩大多“庸俗”,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娇憨的体态,婉转明媚的笑声令他不为所动,反倒那个燥热难耐的夏天尤甚,懵懂的少年为正青春的少女之美好所惊叹。
教室中白色灯光下,着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扎着高马尾的浮笙很是漂亮。月眉星眼,琼鼻高挺,樱桃小嘴,两颊一抹羞色,肤白凝脂,发如墨染,身形高挑,姿态娉娉婷婷。尽管少女外貌上的美丽予他以惊艳,但娇憨的体态与恬静的气质更令他动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内心深处的悸动与大脑微微的恍惚。
想必这当是一见钟情吧。
“一见钟情”是带着浓厚的命运气息的,它使这刹那盛开的的爱慕有了时空的悠久广阔,而不显轻佻了。他当时隐约中便知道他会与浮笙发生一些什么的,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他似乎从来都是心想事成,不管过程顺理成章抑或曲折蹊跷。那时少年在命运面前是那般从容不迫,他自觉是独一无二的,被命运所钟情的。
阴郁俊美的少年钟情与迷恋着温柔如水的女性。她们于他同太阳洋川一样永恒宏大,静静地伫立于时间之外,笼罩在朦胧圣洁的光辉之下,温柔地浅浅笑着。仅凭一个温柔的眼神,这样的女子便能驱散黑暗,让人从恐惧与不安中安定。
浮笙在他心中也变得圣洁崇高,沐浴着光辉,如天使般纯洁,如圣母般博爱。他并不想承认当时自己也只是一个未经人事,情窦初开的少年,仅凭少女的美貌娇态,便由着内心的无限遐想,将她塑造成自己心中迷恋的女子了。
至于更深层次缘由,他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世上美丽的女子实在很多,他只能把它当作一种天注定了。
他心动了,且是一见钟情,这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事。直到很久以后,他再回想时,仍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当时他已是无心思去深究玄之又玄的命运与缘分了,而是像初次登台的表演者,注意到了台下尊贵的观众,动作僵硬,内心惶恐又不安。
他不时偷偷地瞟浮笙。尽管他也自觉羞耻,但自己引以为傲的原则如同狂风中的小树,正剧烈地摇摆着,然而最终也是无济于事,向狂风屈服。不过马上他便安慰自己,炽烈的爱本在孕育生机时也会带来毁灭,且血色中萌发的新绿似乎也从来更能带来触动。
浮笙正娇滴滴地和身旁一位女同学说话,想那应是她相熟的同学,两人交谈间,她突然眼眸低垂,嘴角轻扬,侧身地打量着身旁的同学。
他连忙收回了目光,看向窗外纷飞的落叶。光线从窗户透出,变得迷蒙。落叶如蝶群翻转飞舞向下,在明暗中不断变换,仿佛也因浮笙的低头一瞥而焕发了生机,情不自已地翩翩起舞。
一个又一个念头蜂涌入了他的脑海,他只觉荒唐虽然从前他不在意自己的美丽的外表,可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俊美的。此刻,他却有些自惭形秽。在盈硕皓月般的情感前,少年觉得自己的俊美外表是萤火之光。他真遗憾自己美好的品质无法化作有形的物体显露在身体上。他彼时方知锦衣夜行是谓何滋味。
门外,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极具韵律的声音如有魔力使教室在刹那间变安静了下来。风雨欲来,众人想法各异。是一个胖胖的,戴着金丝眼镜,面目严肃的中年男子。他进入教室后,先并不言语,环视教室一周,像是审阅军队的军官,点了点头,接着露出有些夸张且造作的笑容,道:“大家好!想必大家应该对我也略有耳闻,我是罗副校长,兼职我们十六班的班主任。在这里,我首先代表学校欢迎大家的到来。大家很幸运,能进入高中是极为关键的一段时期”
三言两语间,他便对这位罗副校长失去了兴趣,鼓捣着桌上的教材。而少年的自尊与对少女的迷恋就在稍微冷静下来的大脑展开了较量。自傲的少年隐隐感受到了潜藏在这如洪水汹涌而来的爱恋其下的凶险。
“为了方便大家更快的认识,我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从我校初中部升上来的学生与外校学生混合坐。怎么样?”说完罗副校长也不停顿,只是一脸期待愉悦的表情接着说道:“好,现在大家在走廊上分开站,我来给大家调位置。”
他是从西湘中学初中部升上来的,而他从未见过浮笙,所以想必浮笙应是外校生。“浮笙会和自己坐在一起吗?”的念头不由地在他的脑海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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