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晚从丧母之痛中渐渐走出,除了看书和偶尔跟先生问些问题,生活越发显得空白无聊起来。
她便开始关注起每月十五和最后一天准时来访的罗先生的父亲。多嘴的张妈明显很了解老人跟安家的恩怨,一打开话匣子,话就滔滔不绝地涌出来。
她说罗老头是个老实本分没本事的,爱喝酒,喝多了要耍酒疯,就遍地乱滚起来,嘴里嘟囔他的前妻如何如何好。
可明明第一任妻子跟了他二十年,刚死没几年,他就不知从哪找了个泼皮家的浑女儿结了婚。这怎么也不算深情厚义的。那后娶的女人年纪不小,德行也差,除了一张脸,根本一无是处。
续弦凶恶,对前妻生下的儿子刻薄狠毒得很,对丈夫也毫不留情。儿子出门自己过活,她就逼着罗老头做小工,挣的几个小钱全拿来贴补兄弟。就这还常常逮着罗老头一阵毒打。
老头看起来没脾气,在儿子面前跟只羊似的,可每每见到安纱母亲,总要嘴里嘟嘟囔囔骂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据说是安母曾经为了一件没什么大干系的事冤枉过他,他气不过,只好见她就骂。不过只是在背后骂。当着安母的面,他比水还要安静,比草还要低微。
张妈爱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糟心事,连晚听得多了脑袋发胀,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连晚眼中,老人还是个可怜的人。尤其是当他从儿子那得到一双布鞋,或者一件短褂的礼物时,简直像一只骄傲的公鸡似的,把所有东西穿戴在身上,要让人们都看看,这是他的好儿子送她的,这是孝心的见证。
每当这时候,老人会十分高兴,于是可以在儿子的屋里慢慢的走几步,轻轻地摸摸几本书的书脊,甚至还敢拿出一本书翻动着看。尽管他并不识字。可当儿子微微咳嗽,或者看书的背影稍微晃动一下的时候,他就立刻失掉了所有的胆量,迅速而狼狈地把书放回原位,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后来她才知道,罗先生非常讨厌酒鬼,要是老人半个月不喝酒,来的时候也没有酒味,他才会多和父亲说上那么一两句话。老人明显对这样得来不易的谈话机会视若珍宝。可往往又不能在一地鸡毛的生活中克制住自己胃中的酒虫,这样的谈话也就少之又少。
之后,连晚又从张妈那儿知道了罗先生的生日,心中很快形成了一个令人激动的想法。她拿着自己并不算多的私房钱,悄悄来到旧书市。可她很快失望了。
先生的书都是很珍贵的书,所以要送的书也不能太平庸。至少她得看得上眼。可书市里摊摊铺铺上摆出的书,要么太不入流,要么太贵,来回走了两趟也没遇上可心的。
连晚感到了拮据的难过。但她没泄气,又到另外一处书市去了,最后也收获了同样的结果。直到看见一个乞丐,从路旁捡回一双破了许多洞的鞋子时,连晚才灵光一闪。
她找到了收字纸破烂的贩子所在的小巷,很巧地遇上一整套前朝时候,北方帝都的通览,饮食祭祀,民情农作,商贾街市,都记录的栩栩如生。一共有二十本,字纸又保存得很好,价钱也算合适。只是比她的三两私房银子高出了三百个钱。她试着砍价,最终磨破了嘴皮子,也砍下一百五。
这可怎么办呢?要是现在开始绣点花样拿出去卖,怕是还得要个小半月,这老板又不确辞给她留着,时间上也赶不上先生生辰。连晚并不想动用母亲的钱,心意要完全由自己来送才对。
再也磨不下来价钱,连晚迫不得已,只好先离开了,晃晃悠悠,也没注意方向,就又回到了第一次去的旧书市。
这一次,她却看见罗先生的父亲也在一个摊子前翻捡着书来看。她眼光一亮,走上前去。
“您也来买书吗?”
老人不防见着她,很惊讶,随即又变得忸怩起来,“是,是孩子快到生辰日了,我想,想着不如买本书送他。”
“那您挑好了吗?”
“没有没有。这里的书都很贵,我只有百十来个钱。”
连晚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您没有看中的,咱们合起钱来送罗先生一套书怎么样?我在别的地方看中了一整套,书很好,有二十本。”
她边说,边看见老人的眼睛闪着光,“只是我差了一百五十个钱不够,您要是愿意,咱们一块砍砍价,凑钱把那套书买下,到时候您十本,我十本,一齐送给先生,正好是一整套!”
老人很爽快地答应了。但在去找那字纸贩子的路上,老人犹犹豫豫,低垂的眉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连晚就问他是否有什么不妥,老人缓了下,这才说出他的想法,“连小姐,我不要十本,我只要一本就行了,给我一本就足够了,留下其他的都给你送就行,我”
连晚等着这位可怜的、畏缩的老人说出他的愿望。
“我想自己送给他,一本就够了,一本已经是沾你很大的光了。我一个糟老头子每月还拿儿子给的钱,儿子本身又没什么钱,我实在是心里不好受我想自己送这本书给他。”
连晚心中哀叹起来,这样的父亲,多可怜的、怯懦的人啊。
“您放心,这都不是问题,回头我把书好好地给您包起来,您到时候把这书敞敞亮亮地送给罗先生就行!”
老人家不住地感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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