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衡郡已经是剑拔弩张的形势了,不少燕国百姓卷着细软田产等值钱的东西往北避战。一时间,北城门人山人海,所有人挤在了城门口,排着队,一个一个的登记上自己的名字,等着出城。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白色的身影非常显眼,从衣着来看,应该是个女子,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她旁边跟着一个小男孩,长得白白嫩嫩的,模样伶俐,脖子上戴着一个银项圈,头上扎着两个环髻,应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手里抱着一个用蓝色布帛包住的六寸见方的东西。穿着打扮不像是大户人家,但是大白天戴着个帷帽,神神秘秘的样子,让人不禁有些好奇地多看两眼。
到了城门口,轮到那个女子登记了,文吏便问了姓名,那女子并未答话,倒是跟着的小男孩儿开口道:“我叫殷重,这是我姐姐,殷环。”
文吏登记过后,便放他们出城了。两个人,一大一小,渐渐离了人群,朝偏僻的地方去了。及至到了一个小竹林里,那女子才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的容颜。
小男孩儿抬头看着女子,亲昵地抱着她的腿,眼中满是不舍。问道:“先生何时再回来呀?”
女子像是想到什么,眉间带着似有若无的惆怅,叹息一声。
她低头看着小男孩儿,眉目间染上一丝宠溺的笑,伸手摸摸小孩儿的头,说道:“我只是暂时外出,很快就回来的。”
“重儿在家要好好听父亲母亲的话,先生教你认的那些草药,可不能忘了,不然我回来了,可要罚你的。”
小男孩儿撅着嘴,不高兴地说道:“先生可要说话算话,快去快回哦!你可是答应过重儿,要把所有的医术都传给我的。”
离别在即,女子心中涌起一丝惆怅,她蹲下身子,扶着小孩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重儿,你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小孩儿看不懂女子眼中深沉的含义,只一味地沉浸在女子要离开的伤心中,他点点头,有些似懂非懂。
女子在心里叹息一声,想他小小年纪,哪里懂活着的意义,于是不再说了。
“先生答应过你,要把毕生的医术传给你,就绝不会食言,你难道不信先生吗?”
“那拉钩!”小孩儿伸出小指,期待地看着女子。
女子一笑,便伸手,小指勾着小指。拉完钩,小孩儿脸上才显出一丝高兴,说道:“拉了钩就不能反悔,先生可要快去快回呀。”
“知道了。”女子宠溺地捏捏他的脸蛋儿。
小孩儿将怀中抱着的木匣子递给女子,然后不舍地向她挥手作别,小跑着往城门而去。
女子一直看着小孩儿跑进了城门,她才收回视线。
城门口越来越多的人往北方去了,逐渐形成一条队伍,他们大多是往安梓避难,那里是燕国的都城,在他们心中,都城是神圣的,陈军应该不可能攻下那里。女子孤零零地站在林间,她抬头望了眼衡郡城楼,眼中流露出不舍。
来到这里好几年了,现在又要不得不离开这里了。眼前浮现出一双阴鸷的冰冷的眼,即使没有亲眼看到,她也能想象出那眼的主人现在该是多么的暴躁,计划被破灭,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起码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肯定是难逃一死的,所以还是早点避得远远的吧。
她不再犹豫,重新带好帷帽,抱着木匣子,走进了北上的队伍中。
在女子离开的第三天,陈军向衡郡发起了进攻。从天将明开始,一直到落霞飞升,衡郡淹没在烽火之中。
陈钰大概真的是气着了,他似乎要毁了这座城来发泄自己的怒气,夜幕降临,衡郡城外整齐地排列着投石器。
这是很寻常的攻城手段,但是很快,守军就知道不寻常了,因为一个个燃着火的石球密密麻麻地,连续不断地被投向城楼。很快,城门上着火了,包括离得近的房舍也被殃及,一时间,火光冲天,喊打喊杀声,诅咒叫骂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一排排房舍禁不起火烧,一瞬间倒塌在火海中,火苗嗤的一声窜上云霄。衡郡俨然成了一个大火场。
城门不能守了,守军便退到城里,埋伏在各地,准备着巷战。这时的百姓们也管不了钱财,蜂拥着往北城门而去,一时间,士兵和百姓混成一团,这被火包围着的街道上,挤满了人。陈军顶着火冲进了城门,看着这乱成一团的燕国人,不禁红了眼,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兵,一律格杀勿论,一时间,刀剑相击,哀嚎声响彻云霄。
城门的火被快速扑灭,陈军兵分几路,向着北城而去,越是向北,便越安静,这边还没有被那场大火影响。房子鳞次栉比地排列在街边,黑乎乎的一片,刚才发生那么大的动静,这里居然没有一户亮灯,显然很不寻常。霍响下令灭了火把。
“将军,咱们接下来去哪儿?”身边一个参将低声问道。
“这里有埋伏,我们先撤。”霍响小声说着,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而另外几队陈军却没有躲过埋伏,进了街道,凌厉的箭羽便从两边直射过来,不过片刻,全军覆没。
霍响走了几个街口,都是一样的情况,直到遇到从埋伏中逃出来的残军。
霍响略一思考,便对一个小将吩咐道:“你速回去禀告大王。”
那人领命而去。
霍响看了看周围几条街道,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点火!”
身后的士兵每人点着一个火把,分散开来,有的往院子里扔,有的往房顶上扔,有的在门窗上点火,一时间,这几条街道被火串了起来。又是一片哀嚎声,突然破空的凌厉之声直击霍响耳膜,他迅速抽剑往左侧一砍,空中飞来的箭被砍成两段。
“大家小心!”霍响边高声喊叫,边往旁边的一个石墩后面躲,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两三个人中箭身亡。
此时的街道上大部分的房子被点着了,火光将周围映照得像是白昼,原本躲在房顶的燕军也显露出来了。
大火蔓延,躲在房顶上的燕国士兵再也待不下去了,纷纷跳下了房顶,往霍响这边杀来,霍响蹲在石墩后面,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刀剑,顿觉窒息,他下意识地紧握了手中的剑,一咬牙,便冲了出去。
火光映照着伟岸的身影,刀光剑影间,霍响凌厉地使着手中的剑,不知道身上被划了多少的伤口,不知道剑上沾了多少的鲜血,看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燕国士兵,他杀红了眼。
霍响领兵多年,也是从无数的尸体中爬过来的将军,可是从来没有今晚这样,在这个充满火光的小小街道上,杀的酣畅淋漓。直到援军赶到,霍响才从麻木的神经里回过神来,心中仿佛是漏了一口气,疲惫和疼痛席卷而来,身子软倒在地。
再有意识时,身上密密麻麻的痛让他越来越清醒,眼睛还没睁开,耳边就响起一个声音,是霍琪的。
“医官,我哥什么时候能醒?”
“霍将军并无大碍,大概是累着了,还是让他多休息吧。”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出了帐外,然后手被拿了起来。霍响这下彻底醒了。
他扭头一看,竟是霍琪在给他擦手。
“大哥,你醒了!”霍琪又惊又喜,扔了绢帕,抹了把眼泪。
“这么大人了,还哭?”霍响嗓音有些干哑。
“我还以为······”霍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放心吧,我现在死不了。”霍响说着,就要坐起来,刚抬起胳膊,一阵疼痛让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英挺的五官都皱一起了。
“你还是别乱动,身上伤挺多的。”霍琪又抹了把眼泪。
霍响果然不动,看着他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霍琪闻言,神色黯淡了许多,道:“昨晚被抬回来的。”
“哥,你下次能别这么拼吗?我就你一个家人了。”说到这里,霍琪眼中又泛起了泪光,虽然已经加冠成年了,可是那眼中还是带着无助与脆弱。
两兄弟对视着,他们的眼神一样,都想起了几年前面对父亲尸体时的情景。
那时的两兄弟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温暖,互相鼓励,互相给对方勇气,那个时候,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只剩下对方一个亲人了。
“重重包围之下,我不拼命反抗,难道束手就擒吗?”
霍琪默然而泣,他只恨自己没用。霍家世代习武,可偏偏出了一个不会武的自己。以前霍方还在世时,霍家乃是陈国大将军府,荣耀盛极一时,可是征伐符国时,霍方被刺身亡,陈钰乘机收回了兵权,霍家也跟着失了大将军的荣耀,他这么拼命杀敌,建功立业,便是为了重回当年的霍家荣光,可是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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