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在破土而出的木刺上的尸体随风摇摆着。
空旷的土地被鲜血浸染,就连天空都染上了血色。
他在恍惚中麻木地抬起了眼,才发觉天边已泛起灰蒙蒙的光。
原来快要天亮了啊。
带土赤着脚,无情地温热的血泊中踩踏而过,溅起点点血花。
他面色痛苦地路过卡卡西,停驻在褐发少女的身边。
垂头看了半晌后,他才慢慢地弯下腰去,想要擦去她嘴角溢出的鲜血。
血液早已凝固,他的手指无论如何也擦不去道道血痕。
“琳……”
回应他的是她冰凉的体温。
最初将他带出黑暗的少女已经死去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余光里忽地瞥见一缕黑色发丝漂浮在血泊中,随着血液的流淌而上下浮动着。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僵硬的眼眸开始有了点生机,不期然地带上了一丝期冀和欣喜。
他连滚带爬地奔向柚叶,又如履薄冰般撑起她的身体。
怀里的黑发少女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到透明。
她脖子上那道伤口还在不停地渗出鲜血,缓慢地打湿了他的衣袍。
带土呆愣了一会,才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捂。
然而没有任何意义。
鲜血却依旧从他的指缝中流淌下去,很快就将他的整个手掌都浸湿。
最令人恐惧的是,他已经感受不到她脖颈处跳动的脉搏了。
“不要……不要……”他不断地喃喃自语。
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渗出了血泪,滴落在她乌黑的发间。
他慌乱地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卑微地祈求,“柚叶,不要……丢下我……”
满含血腥之味的风却很温柔地抚过他留长的黑发。
他微微阖上一只眼,就这样坐在血泊中不知所措地抱着她的身躯。
这是带土死里逃生后,第一次靠柚叶这么近。
在黑暗的洞穴里所渡过的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
每当他握着那把折扇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去幻想一些以后的日子。
比如,他们第一次正式拥抱的场景。
比如,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模样。
比如,他们在一起以后他们该如何生活。
他本以为——
可如今,又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他再一次迟到了。
他于血泊中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又转为十指相扣,“我还活着啊,可是……你呢,柚叶?”
她没有回答。
带土垂下头,缓缓靠近她的唇边。
浓郁的血腥味盖住了她平日里的气息,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
也是冰冷的。
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居然没有跳起来打他。
所以……
此时的他终于清醒过来,露出了一个难堪的笑容。
笑意收敛,他的双肩开始不住地颤抖着,一道压抑的低哭声从他的喉间溢出。
“我迟到了,我又迟到了,柚叶……”
温热的泪水混杂着鲜血滴滴溅落在她安静的脸上,她仿若未闻一般,依然无声地躺在他的怀里。
在漫长又短暂的一千四百六十多个日夜里——
她曾认真地教授过他手里剑术。
她曾与他一同结伴回家,又互相道别。
她曾与他站在神社的树下,许下过美好无比的心愿。
她曾与他一起看过绚烂的烟花,一起抓过走丢的猫。
笑着的她,哭泣的她以及用书和手里剑丢他的她。
……四年多的春夏秋冬啊。
心中的仇恨如同野草般开始疯长,就要从胸腔处喷薄而出。
他垂下眼,细细地为她拭去脸上的血污。
“我会创造一个有你的世界,”带土死死抱住她,内心变得空洞又茫然,“在那里……你就不会痛苦了。”
……
她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于混沌中终于寻觅到了一丝光亮。
木叶的长街熙熙攘攘,繁盛的樱花树枝自两街旁探出。
当看到树下那个带着护目镜的宇智波后,柚叶瞬间明白过来,这是46年的春天。
她轻轻拂开花枝,看着他紧张地拢拢衣袖,又腾出手正正衣襟。
他手里的花还开得很娇艳——她知道那是送给她的。
柚叶行云流水地跳下树,故意悄悄地绕到他的背后。
如果是真的在现实生活中的话,此刻的她应该拍拍他的肩膀,“你在做什么啊,已经当上中忍的吊车尾?”
可这是梦啊。
可即便在这样的梦中,她都没能收到他的花。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一定要让他补上啊。
这样想着,她又坠回到了满是痛楚的现实中来。
尖锐细密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她在朦胧的泪水中睁开了眼。
熹微的晨光毫不吝啬地落入她的眼眶中,带来点点酸涩之感。
她眨眨眼,映入眼帘的第一眼是雪白的天花板,扑鼻而来的是刺鼻的消毒水。
自己居然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全身都泛着疼痛,柚叶只能盯着着天花板看。
还在神游状态之际,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她的神思,“你醒了啊。”
她循着声音,颇为艰难地转过头去,只看见卡卡西曲着一条腿坐在窗边,微有凉意的晨风不断地吹动着他的银发。
“啊……”她痛苦咳嗽地了一声,发觉自己难以发声。
听到动静,卡卡西扭回头,凉凉地叮嘱:“……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还是不要说话了。”
说话间,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柚叶躺在病床上,艰难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病房里除了他们两个人再无别人。
这说明……
她转过头去,不期然间就对上了卡卡西那双平静如枯水般的眼眸。
“啊,琳死了。”
柚叶呆滞片刻后,慢慢地将温热的手掌覆于眼上。
片刻后,她听见少年心如死灰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晨光中如同自虐般反复喃喃:“是我杀死了她。”
是我们两个一起杀死了她。
柚叶在心中纠正。
柚叶抬起手,修长纤细的手指在微光下显得极为白净,青色的血管分布在掌心,清晰至极。
原本覆于之上的鲜血早已被擦净。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将冰冷的刀刃送入了她的身体。
直至在医院里躺满半个月,柚叶才渐渐好转起来。
与此同时,几个带着面具的暗部成员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
冬雨绵绵,寒风萧瑟。
在暗无天日的密室内放满了刑具,沉闷晦涩的气息在无形之中铺满这方狭小的空间。
这是第一轮审讯。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
审讯人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垂眼看向黑发少女,“跟你说话啊,你的名字?”
黑发少女终于回过神来。
她迟钝地转了转头,脖颈上的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
良久,她终于回答:“……宇智波柚叶。”
“你的队友,野原琳死了对吗?”
柚叶轻轻地“啊”了一声。
“请你描述一下当时发生的场景。”
“我不想说。”柚叶低低笑起来。
她慢慢地将头枕在自己的手背上,桎梏住手腕和脚踝的锁链长长地拖在地面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着。
“请你复述一遍。“审讯忍者面无表情地重复。
“我们在任务途中遭到了雾忍的埋伏,差点全军覆没——就是这样而已。”柚叶简明扼要地回答他。
“那么,你说你是被雾忍控制的,可我们并没有在你身上发现任何咒印。”
他的话语微妙地停顿在此处,没有再说下去。
漫长而又令人窒息的寂静再次袭来。
而柚叶读懂了他所想要表达的想法。
她倏忽间抬起头,在他眼里看到了“叛徒”、“奸细”这样的字眼。
“我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村子的事情。”
半晌后,她直起身,很是认真地看着审讯人员的眼睛说道。
或许是惧怕写轮眼的缘故,审讯忍者反而垂下眼去不敢与她对视。
“是吗?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柚叶也不管他,只是重新趴了回去,懒懒散散地回答:“是我的瞳术。”
“是什么?”
“写轮眼中的瞳术。”
“是什么样的瞳术?”他问。
烛光缓慢地爬上了她精致的眉眼,将她的神色晕得朦胧不清。
她拖着腮,好整以暇地回答道:“是宇智波一族才有的瞳术。”
这个审讯人员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答话。
暗室内静得只有落笔沙沙的声音。
过了片刻后,他停下笔,关上门走了出去。
开门的声音又起,两道声音连得很近,不过一个转身的时间,屋子里又进来了另一个审讯部的成员。
柚叶还未来得及喘息片刻,新的一轮审讯再次开始。
“名字?”新来的暗部成员问。
他的提问显然比上一个更熟练老道。
“……宇智波柚叶。”
来来回回几番问答以后,他们又重新绕回了原先的几个问题之上。
“麻烦你描述一遍当时发生的事情。”
“……”柚叶没有说话。
见她选择沉默,对面的人也并没有执着地追寻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抬手利落地结了个印,强悍的精神力瞬间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你跟雾忍之间?你什么时候与他们接触过?他所结的印你还记得吗?”他飞快地向她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与此同时,两人眼前的场景瞬间翻转。
周身不再是安静狭小的密室,而是置身在那漫无尽头的血海之中。
隐约之中,她又回到了那个痛心入骨的凌晨。
暗部忍者就直直地站在尸山血海中,面向着她。
他从口中说出的话语毫不留情地扼住她的咽喉,“还有,野原琳,也是你害死的吗?”
柚叶听到了,她的脸色从茫然逐渐变得痛苦晦暗起来。
像是再也支撑不住,她往前踉跄了一步,双膝跪倒在血泊中。
她颤抖着向下看去,只见血泊中倒印着琳那张死去的脸。
满目的血,以及冰凉的尸体。
“再问你一遍……”冷峻的拷问还在耳畔回荡着。
脖子上的伤口传来细细绵绵的痛,她整个人再次陷入到了无穷尽的绝望之中。
手掌心不断地渗出汗渍,她的情绪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再问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回答我。”那边不耐烦地催促着。
良久,她抬起头哆哆嗦嗦地回应道:“……我不知道。”
别问了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将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然而手和脚都被沉重的锁链所束缚住。
“那么……”
“琳……琳……她……”
她什么都回答不出什么来,只是颠三倒四地念着褐发少女的名字,面庞沾满泪水。
被派来审讯的忍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门外的同僚打了个手势。
“让山中家的人来吧……”
“毕竟,她可是一个会对自己同伴刀剑相向的人。”
这句话就像触动到了她最为敏感的内心一般。
柚叶哭喊着反驳,满目苍凉,“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的啊!”
伴随着她剧烈的挣扎,粗糙的铁链磨破了她手腕上的皮肉,渗出暗红色的鲜血。
而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般,不停地辩驳:“我没有那样做,我不是那种人!”
她哭到最后,连话都已经说不清楚。
审讯人员连眉头都没皱,催促道:“去请山中家的人来。”
很快,他吩咐完毕后,又走到柚叶的身边。
审讯暗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低低地冷叱一声:“消停一点,如果我们再交不出报告,恐怕下次来的就是根部的成员了。”
那便是更为秘密残忍的手段了,他也不太想说给她听。
柚叶安静下来,她慢慢地将头埋进臂弯里,连带着那几条沉重的锁链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配合一点吧,等查明真相,你就可以出去了。”
但是距离查明真相的日子,还要多久啊?
老师呢?队友呢?他们在哪里啊?
再一轮又一轮的审讯过后,她已经数不清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待了多久。
这个暗室里既没有白天与黑夜,也没有春夏秋冬。
她看不到日月星辰,也见不到风花雪月。
柚叶心如死灰。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依靠回忆中那些美好的过去而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
她似乎嗅到了一丝风雪飘零的味道,面上浮起了一丝恍惚。
——对了,今年初诣的日子是不是要过去了?
……
晦涩阴翳的天空不断地落下冰凉的雨水,在空中连成一片。
坑坑洼洼的路面不断地溅起点点水花,身披黑色斗篷的带土与同样打扮的绝并肩行走在雨之国那千折百转的暗巷之中。
“长门那孩子不听你的啊,该怎么办呢,斑?”
“总会……”
突然间,他的话语停滞住了,那隐藏在漩涡面具之后的眼眸微微转动,视线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那人趴在地上,艰难地向他抬起头来。
瓢泼大雨中,她脸上的血迹与污秽被冲刷洗净,露出一张苍白无力的脸来。
几缕凌乱乌黑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将她衬托得极为脆弱不堪。
在战火纷乱的雨之国,流离失所的平民数不胜数。
但眼前的人,却如此像她。
在他迟疑的瞬息中,少女颤颤巍巍伸出的手已经快要触碰到他斗篷的下摆,“大人,求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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