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舒灿繁算是看出来了,岳阳就是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喜欢和别人扯上关系,尤其不喜欢被别人谈论,尤其尤其不喜欢和异性一起被别人谈论。
两人一直到教室都没再说话。
“啊,对了,我怎么忘了我还有心灵手巧的小余梊呢,嘿嘿。”
“你怎么笑那么猥琐。”
“怎么说话呢,我问你余梊,我平时对你好吗?”
“不好。”
“那这伞就交给你处理啦。”舒灿繁直接把伞扔他怀里。
“你说说你有没有女生的样子。”
“我没有,你有。”
“信不信我敲你。”余梊作势抬起手中的伞。
“错了错了,我不说了,梊梊你搞快点。”
“谁是你弟你可别乱说啊喂。”
“不是弟弟,我说的是,余梊的梊梊”
“信不信我立马给你扔了。”余梊站起,“垃圾桶呢?”
刚下楼倒垃圾的同学偏巧不巧这会儿回来了。
舒灿繁立马双手合十。
“哥,错了。”
周围人都习惯了她又爱惹事又怂的样子,一个个笑着只是看戏。
岳阳似乎又被打扰到,对着一道简单的题算了好久。
其他楼层都是一楼一个厕所,但顶楼却只有天台。这天中午舒灿繁醒得比较早,上厕所回来时见岳阳笔掉了,于是想着捡起放他桌上。
他睡得很不好,眉毛微皱,双唇紧闭,她尽量轻轻把笔放回去,谁知刚伸过去就被紧紧握住手腕。
舒灿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而岳阳应该也是被吓到了,双眼惊恐地看着她。
两双惊恐的眼睛就这样对视着,她依稀能看见他眼里的血丝。
包裹着手腕的温度突然消失,舒灿繁连忙收手缩在胸前。
“抱歉,吓到你了。”
岳阳单手覆在额头上,发红的眼睛被遮住。他拇指和中指跨过两眉,揉了揉两边的眼角。
“没事,没事,做噩梦了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是我该轻点的。”
“舒灿繁,”岳阳盯着表情略显僵硬的她,缓缓问出一句,“你怕我吗?”
她闻声望向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岳阳的眼神里突然感到一阵难过。
像她在黄昏醒来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的那种失落与漂浮感。
他似乎……很痛苦。
“没有啊,我怕你什么。”
岳阳沉默了一会。
“嗯,那就好。”
“对了,”舒灿繁从旁边桌上拿过来一面镜子,“你要不……看看你的眼睛,好像有点红。”
“哦,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唉,你还说我呢,自己不也不把身体当回事。”
岳阳笑了笑,随即想到第一次看到她时她在店外照镜子的样子。
“你自己不带镜子的吗?我看你好几次都是用的柳一潾的。”
“还是说,你这儿太乱了所以找不到?”
她在他眼里“没形象”的形象又丰富了。真好,真……好。
“我不喜欢带镜子什么的,麻烦,而且我也不常用。”
“所以你是只喜欢在窗户里照吗?”
舒灿繁想到那天在教室外面被他看到的情形,连忙摆手解释:“才不是!这可是有科学原因的,好像是说能激活什么多巴胺什么奖赏系统。反正不是我臭美,我就是单纯的忍不住。”
“榴莲以为我真的是看头发乱没乱呢,还说以后她帮我理头发,不过我跟你说,我超喜欢她摸我头发,痒痒麻麻的,好舒服。”
舒灿繁一脸享受的样子,岳阳觉得似乎很熟悉,然后才想起来像什么——像撸猫。
不过她才是猫。
她见岳阳没反应,意识到自己又开启了话痨模式,突然问道:“你不会以为我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我只有对喜欢的人才这样的,别人这要是敢碰我头发我直接锤爆他头。”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们关系真好。”
“嘿嘿,好朋友嘛自然的啦。”
“那,我们算朋友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算啊,怎么不算。”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我跟你说,我发现你,榴莲,余梊,我,我们四个的名字组合起来刚好就是yyds!怎么样,是不是很巧!”
岳阳笑着,食指在鼻头上蹭了蹭,“你真……有趣。”
“唉”,她无奈地叹气摇头,“他们说这是沙雕。”
“对了,反正现在也没事做”,舒灿繁埋头在桌里掏了好几下,终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昨天做的化学练习,我们对对答案吧。”
舒灿繁觉得她努力了这么久应该会有进步的,而且自以为化学还行,不像物理那样什么也不知道。
“好,等我找一下。”
只见他拿来一个文件袋,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指搭着一层,数到第四层时从里面抽出一张试卷。
“acbdc,bbacd,d……”
“等等,你再念一遍,我好像看岔了。”
岳阳皱了下眉,把答案重复了一遍。
“停,停停停,你拿来我自己对。”
“靠!怎么那么多不一样!”
“其实……”
“你先别说话!”
“这次选择题能对几个呀,不会又不及格吧!”
“那个……”岳阳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其实……我这次……”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我化学满分。”
舒灿繁愣了一下。
“这张?我手里这个?”
“嗯。”
“靠,怎么会这样。”舒灿繁哀嚎着往桌上一趴,把脸藏在那一头乌黑的头发下面。
岳阳在一旁憋着笑,“喂,你是不是觉得,虽然我们很多选项都不一样,但至少能有几个是你对的我错的?”
“别说了,烦死了。”
岳阳笑出声。
她一开始没动静,后来也开始跟着他笑,披散的头发滑落,经过小臂,经过桌沿,悬在空中随着她的笑轻轻摇晃。
岳阳觉得不能再笑了,这样似乎不太好,他停了下来。
但舒灿繁还在笑着,笑得肩膀不停的颤动。
“喂,别笑了,小心闷着了。”
“起来我给你讲题。”
还是没反应。
“喂,舒灿繁”,他伸手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但刚一碰到手就被挥开。
“别管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岳阳一下慌了,眼看着趴在桌上啜泣的人却手足无措,伸向她的手一半停住,紧紧握成拳头,嘴唇也死死咬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记忆深处传来一阵阵哭声,周围仿佛是一片嘈杂,她会越哭越大声,同学会聚过来,他会被人群挤开,然后到办公室,那里也有人在哭,在吵,在重复他的名字……
“喂。”
岳阳猛一转头,死死按住肩膀上的那只手。
柳一潾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吓了一跳,抽出自己被按抓得生疼的手。
熟悉的脸让岳阳回到现实。
“抱歉。”
“没……没事,她还睡着?”虽然她觉得岳阳今天确实很反常,但她更关心为什么就在他们面前的舒灿繁居然没被吵醒。
“她……好像哭了,刚刚和我对答案,然后……我可能刺激到她了。”
柳一潾叹了口气在她旁边蹲下。
“灿灿”,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哭了,一张试卷而已嘛。”
没动静。
“喂,”她伸手撩起一截舒灿繁垂下来的头发在她小臂上扫,她知道她怕痒,“理理我嘛。”
舒灿繁一下抬起头来,泪水还糊在脸上。
“你故意的。”
委屈得不行。
“嗯,我故意的,谁让你不理我。”
“榴莲,怎么办,我明年可能会被分到其他班了。”
“不会的,时间还久呢。”柳一潾说着顺了顺她散乱的发丝。
“对不起,”岳阳的声音似乎在发抖,“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真的,我……”
“我又没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
“你们别这样看我了,我没事,就是一下子忍不住而已。”
“你转回去,我没事儿。”她说着推了推岳阳,后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榴莲,你真好”,刚哭完的舒灿繁呆愣愣地靠在柳一潾肩上“我是要跟你一样就好了,学习好,人漂亮,对身边的人也好,还多才多艺,我要是你我直接在学校里横着走。”
“感情我是螃蟹啊?”
“嗯,我最爱螃蟹了。”
“趁还没上课我先靠靠你,充会儿电。”
“好。”
“你想靠多久都行。”
为学生的视力着想,班里座位每周前后和左右都会轮流着换,这周刚好她在最后一排,不用怕挡着后面的同学,所以她现在直接从座位站了起来。
“阿嚏~”上到一半舒灿繁突然打了个喷嚏。
一抬头就见岳阳偷偷把手绕到背后给她递来一团纸巾。
纸巾里还包着几颗糖和一张小纸条。
“中午就没好好吃饭,别硬撑,觉得晕就老实坐下来,补充一下糖分。”
字很清秀,不像给她讲题时那样潦草,明明只有短短一行字,她却看了很久。
整齐的翻页声响起,她却迟迟未动。
一会儿,就一会儿。
暂时忽略那些符号,不管成绩,不管排名,不管文理分科,不管两辆车何时才能相遇。她也看少女漫画看青春偶像剧,也会幻想甜蜜青涩的罗曼校园爱情,至少在这一刻,允许她暂时以一个青春期少女躁动的心,感受藏在纸条里哪怕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暧昧情绪。
老师还在上面讲题,她似乎听到一句“细节决定成败”。
把东西塞进抽屉,再抬头时见他正伸手关窗户。
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喜欢这个当时一看就是个书呆子的人,她首先想到的一定是今天他这些小举动,这些细节。
傍晚。
“看什么呢?”
“眼睛痛,远眺放松一下。”
球场上空无一人,长长的过道夹在球场和教学楼中间,路两边整整齐齐地种着银杏和马尾松,银杏才刚有泛黄的迹象,窗外正对着的槐树叶已掉了大半。
“谁让你哭那么久,不痛才怪。”
“不过呢,”柳一潾自言自语似地开口道,“你不要动不动就哭,你哭一场可能就好了,但我可是会心疼很久的。”
“你也不用想成为我,我更喜欢现在这样的你。”
“啊,你刚说什么?”舒灿繁从窗外的方向转过来抱歉地看着她。
“我说,加油。”
视线瞟到窗户玻璃上。
岳阳的影子。
大概是巧合。
柳一潾收回看向舒灿繁的目光,回过头,正好和余梊对视。
他无所谓地挑了挑眉。
谁都没说话,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确实什么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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