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该不会是喜欢余梊吧，别啊姐妹，这可一点也不好玩儿。”
“当然不是，想什么呢你。”柳一潾哭笑不得，抬手敲了下她的头，“那……如果真有同性恋喜欢上一个不是同性恋的人呢？”
“我觉得没有很大的不同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咯，求而不得的难过是一样的啦。其实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同性恋喜欢一个不是同性恋的人的那种难过在某种程度上还不如异性恋，因为至少同性恋可以安慰自己，觉得对方只是爱的不是这一类，但异性恋不一样，异性恋是觉得对方还是爱这一类的，只是刚好不爱我而已。就像喜欢肉但不喜欢蔬菜，和喜欢蔬菜但偏偏不喜欢白菜一样。
“那喜欢白菜，但不喜欢吃白菜呢？”
“啊？或许就像我喜欢榴莲糖但不喜欢榴莲，有些人喜欢芒果但不喜欢芒果汁一样吧。唉，算了，这种东西太复杂，不是我们能轻易弄懂的。”
一阵沉默。
“灿灿，等下我想给大家道个歉，昨天是我太冲动了。”
虽然柳一潾一直以来课上课下都不太活跃，但她其实很喜欢这个班级，努力、包容、互助、感恩、尊重，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自私的小团体。可能是气氛太融洽，所以大家都喜欢开玩笑，但每个人对这些玩笑的接受程度不一样，她之前对这些玩笑话也不太关心，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舒灿繁。
“那我和你一起去。”
柳一潾刚想说话，舒灿繁立马打断她，“不要拒绝，你能为我站起来，我也能和你站一起。”
依然是最后一节自习课。
“很抱歉耽误大家的时间，我想对昨晚的事跟大家道个歉，对不起。昨晚是我冲动了，不该摔桌子打扰大家，也不该把所有事都怪在你们头上。虽然我平时不怎么活跃，但我很喜欢这个班，喜欢这个班的氛围。很多时候我知道你们是开玩笑，但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多会生气，以后我会多点冷静思考，但也希望大家不要把话说得太过。谢谢大家。”
岳阳全程没有抬眼，似乎还只是盯着眼前的书，手里也还握着笔，但却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没变过。
“那……我也简单说两句吧，相处这么久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我这个人呢也没什么优点，成绩也不好，上课还老是接老师的话打扰你们上课，我呢平时就大大咧咧的，有点自来熟，和身边的人相处时没什么分寸，大家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好的还请多提醒我，我以后会注意的。”
从舒灿繁说要好好学习开始，他们几人晚上一般都会留到教室快熄灯的时候，今天时间还早，岳阳却先开口说走了的话。
“等下去操场吗？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好啊。”
“走呗。”
中秋之后一天冷过一天，北风夜间吹得更猛，第一次听到这种呼啸声时舒灿繁就想到了《西游记》，像是各类妖精从烟雾中出现的前奏，又或是唐僧被带走后的呜咽。
“可能你们觉得我自私冷漠，不近人情，”岳阳独自走在最前面自顾自说着话，“其实我也很羡慕你们的关系，这段时间和你们一起相处很快乐，也很安心。”
“我就说这段时间你到底还是变了些吧。”舒灿繁心里想着，嘴角微微上扬，盯着他的脚后跟等他继续。
“我之前也和你们没什么两样，至少不像我现在这样。”
初中三年，岳阳几乎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此外还“身兼数职”，游走于各个办公室、各项活动和比赛现场，全能的他在同学和老师中间都吃得开。
他本该这样意气风发直到毕业，去上市里最好的高中，在学校接下来的几届学生间留下自己的名字，本来该是这样的。
他的确留名了。
赞誉的，可惜的，怀疑的，愤怒的。和她的名字一起。
陈言是初二才转来岳阳学校的，作为班长的他自然要多在生活和学习上主动提供帮助，虽然他觉得人家压根不需要。
从自我介绍到上完第一节课，班里几乎都记住了这个才转来的新同学。
她几乎一遇到不懂的就开口了，就算一些最最基础的东西也是，但她认真地样子又让人一点也不想怪她耽误老师讲课，还有不少人帮着回答。这对一个刚进教室不到半小时的人来说也算是厉害了。开玩笑，问问题，买礼物，亲近而不矫情，开朗又不失分寸，本就长得漂亮的她立即收获了一干朋友，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让岳阳忍不住惊叹。
他们成了好朋友，一起聊天，一起抱作业，一起回家，一起打篮球。岳阳本以为他们能一直当很好的朋友，虽然周围也有不少关于他们的流言，但他们都不在乎，两人都很默契地装作没有听见，该一起还是照样一起。
他不知道陈言怎么想，反正就岳阳个人而言，他不排斥早恋，但也不会轻易谈前途不明的恋爱。十五六岁的年纪，单纯，不成熟，不会长远。随心所欲及时行乐确实自在，但他不想随随便便。随便的开始往往也意味着潦草的结束。
岳阳是喜欢一步一步把前路规划好的人，但当他还在规划未来时，她却几乎毁了他的现在。
原来，十五六岁的年纪，她并不单纯，她留给他的阴影，也足够长远。
升上初三后，陈言开始变得消极暴躁，口中的话题也慢慢变得不那么愉快，比如觉得自己考不上好学校，抱怨家里重男轻女，感叹活着没有意义。因为临近中考，他们一起玩的时间少了，篮球也不怎么打了，她问岳阳是不是听了这些话就烦她不想理她了。
“我家里面很在乎成绩，我当时真的只是因为要准备考试所以和她一起的时间变少了，我说了几次她也不信。后来她开始给我发一些有关抑郁症的东西，歌、视频和电影什么的，总是问我是不是觉得她也有病，让我别不理她。”
“那段时间网上有很多抑郁症自残自杀的新闻，我也特别怕她想不开，她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所以不管身边的人说什么我也就不在乎了，我尽量抽时间和她一起，就算班里流言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班主任找我谈话，我也不敢说。后来爸妈看我周末在家老是看手机就索性把手机没收了。”
“说真的，你们可能觉得我冷血，但我当时有种解脱的感觉。”岳阳的脚步略微顿了一下，低着头的舒灿繁抬眼听他继续说道，“我以为终于可以有个借口脱身了，但结果反而更严重。”
整个周末没联系后，岳阳周一去教室时刚一进门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陈言座位边。
不好的预感。
众人自觉避开一条路来，视线却一直在两人身上流转。
“岳阳，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她抬头，满脸泪水地看着门口的岳阳。后者的脚步随着她的声音也颤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
这话像是刺激到了眼前的人，泪水伴着呜咽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治病……好好学习的。”
“你……”
上课铃打断了他本就没能组织好的语言。
他的手迟疑地在她颤动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一下课老师刚走，岳阳便沉着脸去了陈言座位。
“跟我出去一下。”
“嗯。”
她乖巧地低着头，平时张扬的性格收敛一空。岳阳看不清她的表情。
走廊尽头本来还有几个人在玩闹，一见他们过来就都走光了。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岳阳觉得自己语气也没那么凶，她却又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他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她那么能哭。
“你先说为什么说谎？”
“我怕你不理我，如果大家都知道我是你女朋友的话，你就会花更多时间和我一起了不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会不理你，我知道你很难过很痛苦，我也很心疼，但我……我也需要喘口气的好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什么都会听我说的。”
“我一直都在尽力陪着你，但这周只是，”岳阳隐忍着心底的烦躁，“我手机被没收了。”
“你不用找这种烂借口！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了！明明之前我们不是这样的，现在一发现我有病就想分手，岳阳，你真冷血！”
“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你还真会赖账，那你问问他们啊！”陈言指着不远处的人群，目光却始终没移开过眼前的人，“岳阳，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装什么，这就是你说我们只能悄悄在一起的理由吗？方便你想甩就甩？就算我信，你觉得他们信吗？”
人群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越聚越多，教室里的都零散地聚在了窗户边，过道里的趴在围栏上，甚至还有其他班的跑过来凑热闹。毕竟，他也算是风云人物了。她来之前就是了。
陈言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到他们耳朵里，于是都不约而同地避开眼光望着别处。
看好戏的，好奇的，担心的，谁都在掩饰，谁都想一探究竟。
陈言脸上浮现出一个仅能他们二人看见的笑，意味不明。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形单薄的少女就在他面前坐上了六楼的栏杆。清早的阳光从她身后斜照过来，岳阳在她的阴影下眯着眼。
某处被刺痛得厉害。
“陈言你疯啦！”
“你别过来！”
刚来的时候岳阳就注意到了身边的椅子，不知道是不是老师守着学生背书时放的。但现在没人在乎这把椅子从哪来，人群的焦点是踩着椅子一跃直接坐到栏杆上背后空无一物的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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