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后他还是在楼顶，她则来到了底楼。
倒不是歧视文科，只是被拆开来重组文科班的班级正好就在一楼楼梯边上。
做早操，吃饭，上体育课，楼上的人总会一群群经过，而舒灿繁总是习惯在人群中找岳阳的身影。
他就在那，她就在窗边，就这么看着他。
他像是感觉到了，转过头。
她微微笑了一下。
换作是以前，她一定会动作十分夸张，不顾上课举起手，还是双手，和他打招呼。
这次没有激动，没有假装没看见，只是安静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听老师讲课。
她喜欢听老师东扯西扯，一来可以水时间，二来其实她挺喜欢听这些大道理或者励志故事。
有时候是需要头脑一热的。
头脑一热。舒灿繁上次的头脑一热还是在跟岳阳告白的时候呢。
“你们为什么来这个班？你们记住，你们坐在这里，不是因为学习差，不是因为在理科班混不下去了，你们是自愿来到这里的，是再三考虑后才来的，虽然我们学校文科班就那么两三个，但文科不比理科差，你们一直给我记住这一点。还有，我不会制定什么班规，也不会过多管你们，一切有班干部就行，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两个，上进，团结。”
这是来到新的班级后老师说的第一句话，舒灿繁毕业很久之后还记着。
对这个新的班主任，不只是舒灿繁，班里所有人都又爱又恨。管得松散是一个原因，幽默是一个原因。而对舒灿繁来说，还有一件特别让她印象深刻的事。
舒灿繁被狗咬了，他却在办公室里笑出了声。
事情是这样的。
“老师，我想找你请个假，我今晚的课可能上不了了。”
“怎么了？”
舒灿繁缓缓伸出从进门就一直背在身后的手。
“就，被狗咬了。”
他凑近看了看手指上细长的伤口。“被狗咬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就，我看它在路边可怜兮兮的，长得又乖又可爱，然后旁边刚好有家烤肠店，我也刚好有点饿，然后，然后我就买了两根我们一人一根分着吃，它可能吃得太急，就把我手指也咬了……”
“那你想得真周到，还一人一根呢。”
班主任一边找假条一边笑着打趣她，旁边的岳阳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舒灿繁瞟到他一抽一抽的肩膀还是能发现他在笑。
按理说他们一文一理，在老师和课程上基本是没有交集的，但偏巧她们班主任是年级部主任，平时请假和举办活动什么的都要经他的手。今天也不知怎么就凑一块儿了。
“行了，快去医院打疫苗吧。还有啊，我真不是幸灾乐祸，只是你这被咬的过程听着实在是……唉，以后多注意着点，别被什么阿猫阿狗的外表给骗了。”
舒灿繁低着头看鞋，不置可否。
“谢谢老师，那我就先走了。”
“有人陪你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才不是阿猫阿狗呢。”
舒灿繁小声嘀咕着，她前脚刚踏出门，岳阳后脚就跟了上来。
“越来越出息了啊你。”
“滚，少在这嘲笑我。”
“好了，不开玩笑，说真的，下次小心点，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嗯，好，是，知道啦。”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答着，声音拖得很长。午后的阳光也在楼道里拖得很长。
“时间还早，我先送你到校门口吧。”
“是夕阳。”
“什么？”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发给我的照片，是夕阳。”
岳阳想起来，上周末他随手拍的照片给她，让她判断是早上还是晚上。
她说他故意找茬。
“其实，只要等等就知道了。看从光的背后出来的是太阳还是月亮。”
“那可不一定，万一像吴牛一样分不清楚太阳月亮呢。”
吴牛喘月。
“那就看星星呗，吴牛肯定是眼神不好看不到星星所以才认错的”
“你学文科都在学些什么，繁星和朗月是不会同时出现的好吧。”
舒灿繁停下来，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他。
本来学校就不重视文科，身边也有不少人对文科有偏见，觉得选文科的都是实在没办法了逼不得已才选的。舒灿繁知道他聪明，知道他懂的东西很多，但她不喜欢在自己的领域被看不起。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快去打针要紧。”
“你说我要是真得狂犬病了怎么办？”
“所以让你快去打针啊，还在这磨磨蹭蹭。”
岳阳一边伸手拦车一边扭头应她。
“还有，相信现代医学好吧。”
“我要得狂犬病了我第一个咬你。”
舒灿繁张大了嘴，然后很快就被推上了车。
前方一大片火烧云，她透过车窗往后看，他还站在原地，夕阳尽数落在他身上。
那时候有篇作文很火，叫《夕阳无限好，好在近黄昏》，语文老师让他们可以学一下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写作方法，于是，第二天黑板上的每日一句便成了这样：夕阳本就无限好，不关黄昏半点事。——沃兹基索德。
周围的人笑她，她还顺口编到“榴莲无限好，好在对我好。”
“我呢我呢？”
“余梊无限好，好在没做我同桌哈哈哈哈哈我可受不了你。”
余梊皮笑肉不笑。“谢谢，你也很好，就是长了张嘴。”
说笑中她看了眼前面的人，夕阳好，岳阳也哪都好，但就是……都不关她的事。
舒灿繁转过头来，看着前面的路发呆。
“岳阳无限好，好在……我不喜欢了。”
应该不喜欢了。
她在尝试了。
应该快了。
但岳阳的态度总是让她看不透。
舒灿繁处理好伤口回教室时已经是最后一节晚自习前的课间。
走在校门和教学楼的路上想着怎样进教室才不会让自己尴尬的舒灿繁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榴莲，你怎么下来了。”
“听说了你的光辉事迹，特地来慰问你。”
舒灿繁假装没注意她话里的情绪，赶紧抬起手来给她看。
“你看，这个护士姐姐包得好丑哦。不过还好是左手，不然我都没法写字了。”
舒灿繁没敢说，万一那小狗吃完了手里的扑上来抢她嘴边的可怎么办。
“哪是什么小狗。”
“啊？”
舒灿繁一脸疑惑。
“就是狗。”
“有什么……不一样吗？”
“就像你让我不高兴了我就不会叫你灿灿直接叫你舒灿繁一样。”
柳一潾现在话是这样说，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
她后来叫舒灿繁全名的时候，全是遗憾，是隐忍，是爱。
舒灿繁再次一脸疑惑。
“直呼其名，尤其是三个字的，要么就是动真感情了，生气，喜欢，讨厌，愧疚，要么就是没有感情，客气，疏远，想保持距离。”
“那两个字呢？”
舒灿繁想到自己有时会忍不住叫岳阳。
【岳阳】
【在】
【岳阳】
【嗯】
【岳阳】
【什么事】
【岳阳】
【说】
柳一潾眼神垂下，上一秒被路灯照亮的眼睛也跟着暗淡下去。
“不知道。”
“但我不觉得它咬了我我就不喜欢它了，而且它也不是故意的。”
“那是你伤得还不够严重。”
舒灿繁没有再反驳。
明明是正常的聊天，她却觉得气氛很压抑。她觉得柳一潾貌似生气了，虽然她不知道在气什么。
学校里总有各种讲座，防止校园暴力和电信诈骗，传授学习态度和方法，重视三观培养，弘扬优秀传统……
之前舒灿繁一直觉得有些确实必要，但还有的是真的多此一举，就像学校真的不跟社会挂钩，学生来学校就只是学书本知识一样，虽然自己也乐得打发时间。
不过，这次算是自己栽了，因为她的“光荣事迹”被校长当做“校园安全”的例子来教育大家。底下不知道的人听了毫不客气地笑着，就像当初班主任笑自己时一样，她很确定，那是发自内心的、完全控制不住的嘲笑。至于知道这件事的人呢，那更不用说，除了笑得更大声外还一个个专门发消息过来，说什么“有出息了”“姐妹你要成名人了”之类的话。
群聊里余梊也开始旧事重提，光明正大地对她展开了无情的嘲笑。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本来都快无聊到睡着了，结果他一下就给我整清醒了】
【还不是你自己蠢】
【话说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了】
【嗯，周六晚上不熬夜我都觉得对不起周六】
接着舒灿繁分享过来一个链接。
【我不允许还有人没听过这首歌】
【这个我知道】
【我也知道】
【波妞和宗介嘛】
【知道你个大头鬼】
【虽然我也喜欢金鱼姬，但它们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好吧】
【好听不就行了】
【那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但别人总是把她和另一个人联系在一起你会不会在意】
话是余梊说的。
舒灿繁想起来她在这首歌的评论区里看过类似的一句话。
本来之前自己虽然不喜欢这种做法，但也没那么反感。而现在的她觉得一点也接受不了。
半小时前，礼堂门口。
同宿舍里另一个班的同学对正在四处张望的舒灿繁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咦，怎么没看到岳阳啊。”
她愣了一会，“还没到吧，问他干嘛”她好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哦，没什么，刚看到了殷琳，就想到了岳阳。”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觉得他们已经被自然而然地联系在一起了，怎么说呢，就像输入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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