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桉看轻轻抬眸,看见榷黎听完自己说的这些话时的表情,他眼中确实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
池桉重新端起茶杯,吹吹面上的茶沫子,漫不经意继续说,“我五行属水,土克我,在墓鬼城真打起来,我不一定打得过墓鬼王。”
她以为榷黎会介意她的身份,她想,三道六界肯定早就把她的生平往事传开了吧,榷黎的天师观再怎么避世,不也在三十二卦门和地门殿的管辖内。
虽然池桉不在乎世人怎么看待自己,因为那是别人的事。可她在乎朋友怎么看待自己。
对的,没错,池桉觉得榷黎可以称得上是自己朋友了。不管从前还是墓鬼城一行,她看清榷黎确实是值得可交的人。
榷黎:“那就是我的不对,你才回来,我就带你涉险。也没有事先问过你的意思。”
池桉,“都过去了,而且有你在身边,我很放心。”她站起来,双手撑着窗柩,眺望皑皑白雪下的天师观,“风景真好。不知道年节下有没有信徒来祈愿呢。”
“按照往年惯例,有,但人不多。”榷黎说。他看着池桉脸上洋溢着喜跃和期待的神情,想起初次见她的那个晚上,在朋克酒吧外面的街上,池桉拢手点烟,神色阴郁,不大说话,和现在这个明媚少女完全不同。
榷黎皱起眉端,说道:“我在天师观修行两百年,卦门历练两百年,继承天师观副观主一职还不到五十年。”
池桉哦了一声,偏头看着他:“你才四百五十岁?嗯,真年轻,我都快四千岁,可能没有多少同僚会比我年纪大了吧。”她将手伸出窗外却接落雪。
榷黎表情怔怔望着她,眼神不离她片刻,就像锁住一件难得的稀世珍品。池桉觉得氛围有些微妙,就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们人界有什么好玩儿的吗。”
榷黎想了想,好像他想不出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从小到大他就在天师观修行,即便下山历练,他也是去一些特殊地方捉邪祟。城市里的灯红酒绿,浪漫有趣,对榷黎来说,不过是与他无关的消遣。
于是他摇摇头,道,“事情要和心意相通的人一起做,不然也没什么有趣。”
池桉张了张嘴吧,竟然觉得无言以对,遂听到榷黎反问,“你在鬼域寂寞时,如何打发时间呢。”
“我?”池桉抻抻腰,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几千年是怎么从那种漫无天日的荒芜鬼地方熬过来。
起初她刚被打入无边地狱那阵子,意志消沉,绝望无助,她觉得天地间都没了正义对错,对自己实在苛刻。她那时很郁闷,要么孤零零坐在坎边想东想西,要么漫无目的在水林里走。
无边地狱没有日升日落,没有风花雪月,没有一年四季,没有生灵活人,只有一片一片的水桉树和大大小小的水域,池桉长年蜗居树上,那些小鬼们经常回来抢地盘。池桉也不和他们争,任由他们抢。
后来池桉发现,这边的阴风天里会收到很多纸钱,要么从天上飘下来,要么做成水灯游在湖面,能来到无边地狱的,全是那边生人祭奠的东西。
原来是人界的祈愿飘到了无边地狱。
刚开始池桉并不理会,那时她正在被受欺负,也没有精力和心情理会那些祈愿纸钱和祈愿灯,慢慢的池桉发现纸钱上面会写祈愿的生辰八字和祈愿代价。
比如保佑我儿早日康复,我愿折寿十年。
帮我逆天改命,我能拿我所有来做交换。
还有赌命赌财只为一时改运,代价随意交换。
诸如此类,多不胜数。
那时没有几个鬼会搭理这些祈愿,都嘲讽那是低劣的祈愿,是地门殿和天庭都不愿承接的祈愿,他们又怎么会看得上呢?
就这样过了很多很多年。
池桉也没有去在意。
直到池桉有一天,不知道是哪一天,总之是过了很漫长岁月后的一天,她在多如山海的祈愿纸钱中发现一个相对特别的愿望。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希望妈妈不要再看我写作业。
没有写代价和交换信念。池桉觉得这很有趣,就着手准备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谁知道半路从中间跑出一个绿水鬼抢走她手里的祈愿纸钱,耀武扬威从池桉最鬼脸。
天呐,是真的鬼脸。
真是令人犯呕又无语。
池桉伸手道:“把东西还给我。”
绿水鬼摇摇身子,“我不还,你拿我怎样。”
绿水鬼很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现在很无聊,不如一起耍耍?
池桉脾气不太好了,她警告道;“把东西还给我,你要玩儿,自己去那边祈愿堆里捡。”
“不要不要,东西要别人的才比较好玩呀。”绿水鬼越说越起意,她拈开符纸,看见上面写着的“妈妈不要看着我写作业”字样,嘻嘻哈哈道:“这还不简单。”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没注意手里的符纸已经自燃,不过一瞬时间,符纸烧了个精光。
池桉皱眉:“你自己玩儿吧。”
两只鬼都没弄明白她们刚才做了怎样一件事。只听见无边地狱传来令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妈妈,妈妈你醒醒,妈妈!!妈妈。呜呜呜,你不要丢下我,我写作业,我乖乖写作业,我再也不乱许愿了,妈妈你回来啊,妈妈呜呜呜呜。”
池桉反应过来,转头吼绿水鬼,“你都干了什么!”
绿水鬼估计也很懵逼,“我,我什么都没干啊。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眼神惶恐不安,还没有镇定下来。
池桉捡起地上那几乎烧成灰的符纸。拈在手中。她大致明白了,或许那边的小孩不是在符纸上写祈愿,她只是对着特殊的地方活着牌位许愿,然后小朋友的祈愿和意念会飘去各个地方,比如地门殿或者其他观,庙,等完全没神灵处理这些祈愿时,这些祈愿就会飘来无边地狱。
祈愿无法独自下来,只能通过符纸或者香烛烟火才能下来。
然而当祈愿搭乘它们时,交易也就瞬间达成。
符纸飘到无边地狱,不管谁捡到,不,准确来说只要碰到这些符纸,就意味着他自愿帮忙完成符纸上的祈愿。
当符纸烧光的瞬间。祈愿就实现了。
本来应该是池桉第一个碰到这张符纸,按照她以往慵懒性格,她应该会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来处理这些祈愿。
但偏偏杀出一个程咬金。绿水鬼出现了。她觉得好玩,却不知道符纸祈愿的规矩,抢了去,还不小心把符纸烧光。
偏偏她平时手法急于求成,十分激辣。
符纸在绿水鬼手里被烧光的同时,那边人界的那位妈妈也瞬间因为没有注意手上有水就去触碰电源,被瞬间电死。
池桉摊手:“你说现在怎么办。”
绿水鬼也没想到只是自己贪玩儿,闹出这个不好看。她双手背在身后,用脚踢着土,头压得低,面上没什么表情,她说:“能怎么办?人都已经死了。要么请她妈妈过来我们这边?”
池桉无语:“我们这里?是囚鬼的无边地狱,你让枉死之人来这边,你是害人不浅啊。”
“那能怎么办。”绿水鬼摊手,“我哪儿知道我的诡修这么厉辣。”
一道鬼光下发砸进绿水鬼体内。这时他们才知道帮助完成一道祈愿,他们的修为就会更进一步。
之后。无边地狱越来越多的鬼都知道符纸是个极好的东西。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做到祈愿内容,就能增进修为,哪怕不择手段。
慢慢,无边地狱和人界达成了一种祈愿默契。
逐渐,祈愿越来越多,这边的鬼修为越来越高,弱肉强食,厮杀和竞争激烈,直到惊动地门殿。可是已经晚了,无边地狱发生一起上所未有的暴/乱。
池桉也是在那场暴/乱中彻底成为水鬼王。
池桉说:“因为我想活着。对了。绿水鬼也是在那时变成的狐狸鬼。”
榷黎:“狐狸鬼就是那个绿水鬼?”
池桉点头,语气清淡道:“绿水鬼本名叫绿萤。死了被押到无边地狱的时候还是小孩子。那时,无边地狱进行了一起无差别动乱。所有的鬼,如果不想办法打败别的鬼,那么飞灰湮灭的就是自己。”
绿萤为了活着,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出去。她不惜把自己变成永远无法再转世轮回的狐狸鬼。
这是一种卦门禁术。
用狐狸的肉身装载鬼魂。代价和过程都非常可怖。
绿萤茕茕孑立,无依无靠,那样势单力薄的小朋友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除了修炼诡道,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后来动/乱,她为了逃离,释放狐火,几乎杀光绿水林一半的水鬼。就这样她彻底沦为了最低劣的狐狸鬼。
鬼界大赦,天界使者前去招安,鬼山鬼海,一轮一轮选拔,狐狸鬼脱颖而出,几乎以绝对的强悍力量打入前十。
池桉说:“当时一五三就非常看好她。”
榷黎认真听完,半晌问道:“那你呢。”
“我?”池桉喝口茶,自嘲道:“一五三也很看好我。她来无边地狱第一个找的鬼就是我。”
“她就是奔着你去的?”榷黎一针见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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