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咏在德阳殿中,不仅受到百官公卿们的夸赞,还被当今天子刘宏赐赏,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两。
但守在外面的鄢展却不是那么好过,因为他遇到了正在执勤的虎贲宿卫王越。
前些年鄢展游历各州郡时,曾拜在王越门下练习剑术,后来王越去了洛阳,鄢展不想被束缚,选择继续游历,没想到两人今日能在皇宫内相见。
说到王越,洛阳人都对其剑术称道。王越乃是辽东燕山人,自幼苦练武艺,以击剑出名,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侠客。
十八岁时,为了替当地汉族打抱不平,只身一人杀入贺兰山,无人敢挡其锋芒,硬生生地取了作恶多端的羌族首领首级,大胜而归,被当地人称为辽东大侠。
随后王越便开始周游各州,挑战天下剑客,从无败绩,因此名声大噪。
时值第一次党锢之祸,朝廷正处于混乱阶段,他便选择了入朝进京,在洛阳开了武馆。
王越此举,一是出于对汉朝的忠诚,想着乱世之中尽自己一份力,二者也是因为功利心,寻找接触权贵世家的机会,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回去后能光宗耀祖。
不过他虽然自命不凡,却只是平民出身,在这十分注重家世门阀的时代,尽管他名气很大,但也屡屡碰壁,最后因为剑术无双,被人举荐到宫里,当一个虎贲宿卫。
汉制,天子有虎贲作为卫兵,而王侯则有名为旅贲的卫兵,而权臣如受
“九锡”,其中之一就是虎贲卫士。据《周礼》记载:“有虎贲氏,掌领虎士八百人,军旅会同,君宿于外,则守王闲。”,先秦至汉初
“虎贲”一词泛指精锐武士,其中
“贲”通义
“奔”,意指其有如老虎的奔走。据传王莽辅政时,以古有勇士孟贲,所以改奔为贲。
汉武帝建置北军校尉时,其中之一为虎贲校尉,主要掌管战车部队,同样是用虎贲勇猛迅速之意。
建元三年,汉武帝微服出巡期间,诏陇西北的良家子能骑射者
“期诸殿门”,始开始设置期门。当时期门并没有特定编制人员,最多可至千人,以期门仆射领,秩比千石。
西汉末年,汉平帝元始年间,乃将期门更名为虎贲郎,并设置虎贲中郎将为统领,秩比二千石,建制与地位都得到了确立。
东汉初年,期门之称曾再次出现,不过很快又被虎贲替代。汉兴以来,深考古义,推万变之备,于是制宣室出入之义,正轻重之罚。
故司马殿省阙至五六里,周卫击刀斗禁门。自近臣侍侧尚不得着剑入,防未然也。
天子圣德纯备,海内晏然。此国家之明制,必前后备虎贲。至此朝廷设置虎贲中郎将,秩比二千石。
左、右仆射,比六百石。左、右陛长,比六百石。虎贲中郎,比六百石。
虎贲侍郎,比四百石。虎贲郎中,比三百石。节从虎贲,比二百石。掌宿卫侍从,多至千人。
虎贲将主虎贲宿卫也,虎文絝,白虎文劒佩刀。仆射,主虎贲郎习射。
陛长,主直虎贲,朝会在殿中。虎贲武骑皆鹖冠,虎文单衣。而虎贲宿卫,说白了就是皇帝身边的侍从,大头兵一个,只不过是得以贴身宿卫君王,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因此王越看到鄢展竟然甘愿当一名车夫,内心是十分的生气,也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快步走到鄢展的马车前,对着他胸前就是一掌。
鄢展的反应也是迅速,他听到掌风,便一跃而起,跳下马车,然后转头看向来人,不禁有些惊讶地问道:“老师,何故如此?”王越偷袭没有得手,心中怒气更甚,指着鄢展鼻子骂道:“别叫我老师,我没有你这样甘愿下贱的弟子!赶紧从我面前消失,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权贵的走狗!”鄢展面色变得极其难看,忍着怒气,平静地说道:“王越,我看你曾经教导我剑术份上喊你一句老师,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辱我可以,但辱骂我主君,那就别怪我鄢展不敬师长。”
“怎么,还想跟我动手?”王越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今日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若是能逼退我一步,就算我输!”
“那弟子就得罪了。”鄢展也不怂,尽管他知道自己不是王越的对手,但还是想尝试一下。
失败并不可怕,若是连动手的勇气也没有,他以后也不配待在仙君身边了。
时下的人都比较尚武,见有人敢跟虎贲宿卫动手,也不怕事大,顿时围成一圈,纷纷叫好起来。
就在两人要动手时,突然从人群外围传来一声暴喝。
“王越,你还想不想当这虎贲宿卫了?不想干,就早点滚出洛阳,别在这皇宫之中丢人现眼!”人群赶紧让出一条路来,鄢展一看,是一位头戴鹖冠,虎文单衣的中年魁梧男子。
这人浑然不顾脸色铁青的王越,径直走到鄢展面前,温声道:“你是吴侍读的随从吧,我是虎贲郎中左保,王越他因何事与你动手,你且说来,本官自会为你做主。”鄢展一愣,随即拱手道:“多谢大人,小民曾随虎贲郎王越学过几日剑术,今日故人相见,王大人只是想考校一下小民的剑术有没有进步,并无其他冲突。”
“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本官错怪了王越。”左保何哈哈一笑,接着又开口道:“不过皇宫重地,岂是剑术切磋之地,若是被其他人误会就不好了,你们有时间,私下再去切磋如何?”
“谨遵大人教诲!”鄢展再次拜道。
“好说!”左保将他扶起,随即笑着说道:“本官对吴侍读是仰慕已久,等哪天空闲,本官做东,邀请他聚上一聚。”鄢展抱拳道:“大人放心,小民一定将话带给主君。”左保拍拍他肩膀,开口道:“朝会快结束了,本官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行一步。”
“恭送大人!”鄢展又一次躬身拜道。左保对他点点头,随即呵斥王越道:“还傻站着做什么,马上就要下朝了,还不去准备一下。”王越一声不吭地走了,看得鄢展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当初他与王越一起游历州郡时,王越是那么地意气风发,怎么转眼间,为了权势,就变成这样卑躬屈膝了呢!
这边左保将王越拉到身边,叹息道:“王兄,你可知你刚才差点就闯下大祸事!”本来还在生闷气的王越,听到这话,明显一愣,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此话何解?”左保看他一眼,提醒道:“新来的天子侍读吴咏,你应该清楚吧!”见王越点头,左保继续开口道:“那你可知,刚才吴咏在德阳殿献出刊印书籍的仙术,不仅受到百官公卿们的夸赞,还被天子当面赐赏一处皇庄。”
“大人所言当真?”王越有些吃惊。
“咱们共事多年,我还能骗你不成!”左保有些不满地看他一眼,接着叹气道:“我知道王兄志向远大,才甘愿屈尊在这洛阳皇宫中当一名虎贲宿卫。可是你刚才的所为确实有些莽撞了,你可知你那位弟子正是吴侍读的侍从,若是你刚才与他动起手来,说不得立刻就会有人禀告天子,你这虎贲宿卫的职位就要保不住了。”王越面色一变,躬身拜道:“刚才大人相助之事,王某记下了,以后大人有吩咐,王越定不会推辞。”
“些许小事,不值一提!”左保哈哈一笑,随即有些羡慕地说道:“如今吴咏越来越受到天子器重,你以后还要多与你那弟子来往才是,说不得以后我还得依靠你的提携呢!”王越赶紧拜道:“大人说笑了,王越以后不论官职如何,都唯大人马首是瞻。”嘴上虽是这样说着,王越心中却不是这样想。
这几年,他一直居于宫廷之中,对自己的前程可谓有些绝望。本来他还以为当上虎贲宿卫,凭自己的武艺,升官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进宫之后,他才发现凡是虎贲中郎、虎贲侍郎、虎贲郎中、节从虎贲者,都是父死子继。
如果其父是因君王而死者,或是功臣贤人之子,亦可为虎贲郎。他这一个平民,无权无势,如何能在权贵子弟云集的虎贲近卫中脱颖而出!
人分三六九等,可不是说着玩的,除了常说的士农工商四个等级外,细分之下,可以说等级划分更明显。
第一阶层的皇室与王室,这些人生来只需使用好自身的权力就可。第二阶层的贵族、宗室、外戚和功臣,这些人无论是前人蒙荫或是通过自身努力,也可以说只要不触怒龙颜,世代无忧。
第三阶层的官员,这部分人,自然是掌握了底层的权力分布,对上负责,对下管制,既有责任,亦有义务。
第四阶层的宦官,曾经服务于顶层的这批人,从桓帝时,地位达到了顶峰,超越了原本第三阶层的官员,更是在某些方面凌驾于第二阶层之上,甚至引导第一阶层的思想。
而宦官也不再只是残缺之人,他们获得的地位更随着他们的受宠程度不断提高,哪怕是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后代都受到了恩泽。
这四个掌管权力的阶层,就是所谓的士!而剩下的,则是平民。包含了剩下的农、工、商三大类,农为本,工次之,商人最为低贱。
在这个时代的制度而言,平民中的农、工两个阶级,是可以通过举孝廉制度做官的,而商人身份,则不能通过正常途径做官。
但看似公平的制度,实则本末颠倒,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士人阶层,只要他们的家族不衰败,则后人会不断地通过举孝廉成为新的士族。
而原本能公平角逐的农、工两个阶层,子女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何谈举孝廉报效国家,换言之,哪怕你才华过人,没有大人物推举你,你依旧无法上升到士的阶层。
可笑的是,原本是最低等的商人阶级,反倒可以通过改籍,买官甚至买爵位来改变家族的地位。
导致的结果就是,士人永远是士人,平民中除了那些大商贾之外,根本看不到出头之日,能够维持温饱已经谢天谢地了,如果遇到点挫折,有很大的可能直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王越在宫中几年,方明白这世间平民跻身的难处。本来已经死去的斗志,在得知自己曾经的弟子竟然是天子侍读的随从时,不禁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就好像看到了出路一般。
尤其是在德阳殿门口看到太傅和三公都对吴咏格外看重时,王越眼中更是射出异样的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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