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私塾的顾西子并未着急回家,而是打算去沐凡的小院看看。当然也仅仅只是看看而已。
收徒一事非同小可,关乎一身道统的承继。既要考究他的天赋,同时也要对其秉性再三斟酌。
简陋的小巷深处,只能看见三三两两的走夫贩卒在门前乘凉。
顾西子越过小巷在沐凡院门不远处瞧见了一位衣着不羁,腰间悬挂一葫芦的和尚。只见和尚倚靠在树干上,时不时的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小饮一口。仔细看去不难发现和尚的嘴角带着丝丝笑意。仿佛有什么好事发生。又好似是心中的盘算达成所想的得意之笑。
在顾西子打量着和尚的同时,和尚仿佛有所察觉,扭过头来看着顾西子。
接着举起酒葫芦对着顾西子遥遥举起,感叹道。
“想不到区区一个小镇竟还有阁下这等卧虎藏龙之辈。”
顾西子并未接话,只是仍在细细打量着这个古怪的和尚。
接着不见顾西子有何动作,只是静静得看着和尚。和尚本想自顾自的仰头喝酒,却发现手脚像受到了某种束缚一般。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紧接着眉眼间的眉毛渐渐由漆黑的墨色变的渐渐泛白。本来如玉般的面颊,渐渐开始有了皱纹。眼角也多了几丝纹路。
和尚也发现了自身的异样,感慨道。“时间意境果然名不虚传。”
和尚的葫芦内飘出一汪无根之水,将和尚紧紧的包裹着,而后水随着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和尚也随着水的消失飘向远方。
顾西子见人已走远便未如何追寻。只是以神识感受着沐凡屋内的景象。恰好看见沐凡拒绝了那年轻道士。以及屋内生机绝尽的老人。
屋内,陆绛看着神色肃穆,眼神澄澈的少年。心中难免有些惋惜。但却也不是不明白此间形势。只得就此作罢。
少年似是想起了什么。而后问道,“道长先前说我需赠道长一物作为报酬。不知是何物?”
陆绛摇了摇头。说道:“我既然并未救得你的爷爷,便说明此物与我无缘,你且记住。那枚指环关系重大,好生保管,莫让他人瞧见了。”
接着陆绛便在沐凡的目送下,离开了小屋。
送走了陆绛的沐凡也有些无所适从。年轻人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只是愣在那里,怔怔出神。
感受着这一切的顾西子心情也难免有些沉重。
只见他缓缓迈入屋内,看着沐凡说道,“人死如大睡。节哀!”
沐凡对着顾西子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顾西子看着无所适从的少年,没由来的想起来自己年少的时候。
他走到躺椅旁边,缓缓的蹲下。而后拾起一旁的毛巾,浸湿了。接着替爷爷开始擦拭身体。从肢体到身子再到面颊,他擦的很仔细。一丝不苟。在擦拭的同时也不忘和沐凡说些话,借此抚慰沐凡起伏的情绪。
“人出生的时候清清白白的降世,走的时候也应该是这样的。”
“安葬的流程,你大概还不太熟悉吧”顾西子问道。
沐凡有些错愕,接着点了点头。事实便是如此,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即便再如何的懂事,也不可能对此事有所涉猎。
“首先是在场的亲属为其换上寿衣。这一步当然得你来。其次是送讣告。待亲友吊唁完毕后,方能入殓安葬。”说着,顾西子便起身将位置让与沐凡,示意沐凡为爷爷更衣。
时值傍晚,街巷上人烟并不如何熙攘。
一位和尚拦住了那位衣着华丽,带着稚童的妇人。稚童并不如何在意眼前的和尚,反而对着他腰间得那枚葫芦起了兴趣。伸手就要将其抢夺过来。一切显得顺其自然。显然是常年跋扈致使的习惯使然。
妇人对着拦住去路的和尚也并不感冒。于是便也听之任之。
和尚笑了笑也不说话,任由稚童将腰间的葫芦掏了过去。
葫芦刚一入手,便立马脱手。稚童立马变了脸色。纵使是他那力能扛鼎的强壮体魄。竟也拿不起这小小的葫芦。
葫芦直直坠入地面,溅起丝丝烟尘。紧接着葫芦无风自动,飘入和尚腰间。一缕清澈的酒水,带着丝丝酒香从葫芦飘出,而后包裹住稚童,稚童被这酒水带着,双脚很快便飘离地面。失了支点的稚童双腿乱蹬,脸色也渐渐的变得绛红了起来。一旁的妇人瞧见此景,那还敢造次,连忙道歉致意。“圣僧见谅,吾儿尚且年幼,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和尚笑了笑说道,"无妨,我这酒水常人沾上一口便能肉白骨,活死人。你家小公子能得此淬炼体魄,是他得缘法。"
紧接着那缕酒水没入稚童体内,失了浮力得稚童立马坠入地面。还是屁股落地,两瓣开花。
一阵吃痛得稚童立马哇哇大哭了起来。哭着得同时还不忘拿眼角得余光偷偷打量着和尚。怕他再次对自己出手。一旁得妇人瞧见稚童无事过后才松了口气。而后故作严厉得叫了声
“阳阳!”稚童果然也便没了哭闹。
“你携稚子,不远千里来到此间小镇,无非是为你儿子求个日后能够修行顺遂的机缘。而此地玲珑小镇最大的五桩机缘都早已被他人落袋为安。你来此顶多只能得些边角料。即便侥幸被你寻得了些许老物件。也不过是些鸡肋之物。属于远水解不了近渴。”
和尚直言不讳道。说完拿起腰间得葫芦豪饮了一口。
妇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之所以来到此地本就是属于无头得苍蝇,乱飞乱撞。加上自己虽然身处一方大势力之中,却并非是那当家做主之人。只是一偏房侍妾,自然得不到什么紧要得信息了。瞧着这和尚先前之举显然是有大神通的。妇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恳请圣僧指点一二,若能为我儿寻得接灵机缘,妾身必将厚报。”
“葫芦巷以北有座破落的小宅子,宅子是一少年所有,少年叫做沐凡,他家中有一方碎瓷片。是个稀罕的物件,此前一直被置放于小镇锁灵大阵的阵眼处,怕是吸收了不少灵气,若将瓷片随身携带,无需多时便能自行接灵。”和尚笑道。
“圣僧大恩,无以为报,他日若有所求,妾身必将全力为之。”妇人对着和尚施了一个万福。
和尚一笑置之,只是笑着说了句。“小宅偏远,人烟稀少。少年家中并无他人,独处老宅。”说罢,便又随风飘扬而去。
一旁抱着母亲大腿的稚童瞧见和尚的这一手有些向往。还泛着丝丝泪光的眸子里透出了异样的渴望,仿佛在说,他日我也必将有次手段,届时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妇人仍在回想和尚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既然和尚强调了那句想来一定有他的用意。
接着便带着孩子向着那座宅子走去。
“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那碎瓷片。”
为爷爷换好寿衣过后的沐凡对着顾西子拜了一拜。“顾大师,我家中已无其他亲属。送讣告便免了吧。爷爷生前的遗愿是安葬在父亲的墓旁。现如今既然没有其他的亲属吊唁,便直接将爷爷安葬在那吧。”
安葬好爷爷的沐凡,回到家中找出了爷爷留下的碎瓷片,紧紧的握住,仿佛在感受着爷爷的余温。
鲜血顺着碎瓷片缓缓滴落。痛觉由掌心传向沐凡的神经。沐凡不以为意,仍是紧紧的握住那片碎瓷片。就好像只有脑海中那些许痛觉才能提醒沐凡,他还活着。他还有意识。
沐凡好像有很多话想同这方天地说道说道,可是突然他又无话可说。他只是在此刻觉得有些委屈,是的,就是委屈。经管经历再多磨难仍是心向阳光的少年,在这一刻突然有些累了。
果然带着满心疲倦的少年,紧紧的握住了那片尚还在滴着鲜血的碎瓷片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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