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昭昭竟然不见他?为何不愿见他?明明他们之前早有约定,要再去拜访,而她也是答应了的。
乌曜深吸一口气,望着越发不耐烦的小厮,好声好气的说道:“是不是传错话了?我是梁国的质子,姓乌,殿下不会不见的。”
“没错,”小厮强调道,“是这个名儿,荷香姑娘说了,殿下今日身子不适,谁来都不见。”
“可……”乌曜顿了下,“那请过太医了吗?”
小厮:“……自是有人去请,这是公主府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还是头一次,头一次遇上听见这么明显的借口还当真了的。
小厮看向乌曜的眸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怪不得能被送来大魏当质子,原是脑子不太好,这要是待在皇家,怕不是早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乌曜仍有些不甘心,他犹记得穆昭在前世这时的确病过一场,折腾了许久才见好。
可如今陪在她身边的人已不是他了。
乌曜道:“我有张方子,对治风寒有奇效,不妨交给殿下一试。”
小厮:“……”
这人脑袋的确不太好使的样子。
目睹全程的冯睿只觉得羞愤欲死,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丢人的主子,明知道对方是胡诌的理由,偏他还当真了。
当真也就算了,还要追着给人家药方……那可是大魏的长公主殿下,还缺这一张方子?
但偏偏此时此刻,谁的话都不好使,主子根本听不进去。
乌曜焦躁不安的回到谢云阁,想起前世的种种场景,仍旧放不下来,这一世的变数太多了,他不守在昭昭身侧,实在不放心。
片刻后,乌曜重新走在了去公主府的路上,跟在身侧的冯睿满脸生无可恋。
但这次却没那么顺利,刚走到街口时,两人就发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以及一辆低调的马车。
望着马车身侧的禁卫,进公主府的人是谁再不必多说。
穆西沉,大魏的少年皇帝。
他怎么会突然到公主府去?是去探望昭昭?可那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前世今生,都将会是他的大敌。
尤其是他对待穆昭的态度,让乌曜忍不住多疑。
皇室之中的手足情他不曾体会过,却觉得不该是这样,穆西沉待穆昭太过亲厚,便是一母同胎的姊妹都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今日来究竟是为何?
“主子……”冯睿的声音响起,恰好守在路口的禁卫朝这边看来,乌曜闪身躲开,冯睿呆了下,迅速跟上去。
今日是去不成了。
有孔雀卫在,硬闯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
乌曜脸色沉沉,漫步在热闹的朱雀街头,冯睿跟小媳妇儿似的跟在身后,主仆两人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两人不高兴,有的是人高兴。
淮南侯世子自上次险些被责罚后,一直谨小慎微,不敢在街上闲逛,生怕再惹得长公主不高兴,除此外,他也被迫在家好好补了一堂课。
好不容易得空出来,正巧撞到面色沉沉的乌曜,他当即乐了:“哟,让本世子瞧瞧这是谁,好一个主动送上门还没人要的小白脸呀。”
他原也觉得鸿胪寺里住着的那几位质子一个赛一个的碍眼,尤其是乌曜,长得那么好,比寻常女子还要美丽几分,但可惜这家伙一点儿都不乖。
被淮南侯和长公主接连训斥后,他才收敛了些,但也因此觉得乌曜甚是可恶。
淮南侯世子站在二楼窗子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两人,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他早就听说了,这狗东西想扒上长公主的船,然而长公主心中只有亡夫。
乌曜冷淡的掀了掀眼皮,但也只是一瞬便移开眼,继续向前走去。
冯睿心中不平,却也不敢贸然出头,只绷着张脸,主仆二人将淮南侯世子不约而同的无视了。
淮南侯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
“狗东西,别以为本世子不敢拿你怎么样,”淮南侯世子冷笑道,“这里是大魏,是京城,是本世子的地盘,我倒要看看你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我呸!一条没人要的癞皮狗罢了,还敢跟本世子拿乔!”
“……”
刺耳的嘲讽与辱骂在耳畔响起,周遭的百姓也都齐刷刷的朝他看来,乌曜却仿若未觉,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这样的待遇他承受过不止一次,早已习以为常,不放在心上了。
但冯睿却咽不下这口气,他家主子也是皇子,论风姿学识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不是要留在大魏为质,哪儿里会受这样的委屈?
“主子……”冯睿小声道,“您还是回去吧,属下一个人应付他们,足够了。”
他实在见不得主子这样卑微,如果不是为了昭阳长公主,他不会自破身份,暴露在大魏皇族眼中,如果不是为了昭阳长公主,他不会一次又一次的作践自己,甚至连花溪楼都愿意停留……更不会像现在这般自欺欺人。
乌曜一言不发,走路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回到谢云阁,没等冯睿再开口,他便一个人回了房间。
他何尝不知自己的行为很荒唐,甚至有些可笑,如果放在前世,他根本不会这样做,更不会看着自己一步步深陷。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不想放弃那唯一的希望,或许正是由于失去过,乌曜才明白,穆昭对于他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他们……他们本该相爱。
前世种种仿若一场大梦,他渴望继续做下去,渴望梦能成真,可却没有了同伴,又或许……那真的只是一场荒唐的大梦罢了。
半晌后,乌曜推开门,冯睿立刻出现在旁边。
“乌雪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声音中透着嘶哑与疲惫。
冯睿忙道:“还没有消息,不过说来也奇怪,无论查没查到,也该有信儿传来了,属下这就去问问。”
“等等!”乌曜叫住他。
冯睿茫然的看过来,乌曜的神色却很是凝重:“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动?”
“没有,”冯睿应道,“连盯着我们的眼线都少了几个,进出都方便了很多,许是没发现什么,退走了。”
乌曜闭了闭眼,低声道:“不对劲。”
那些人来历不明却身手极好,不像是能轻易放弃的人,如今突然少了很多,怕是对方早已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近些时日,他的确做了一件荒唐事。
“主子……”冯睿吓得脸都白了,他们辛辛苦苦图谋了这么久,决不能就此失败。
“慌什么,让冯孜安排外迁,暂时退出京城,”乌曜沉声道,“即便查到了,也没有任何证据。”
冯睿咽了下口水,勉强平静下来,这时他听乌曜问道:“上次你说,云盛是哪里人?”
“柳州辖下的一个小城,不过他进京也有一段时日了,”冯睿说道,“主子,有什么问题吗?”
“柳州与大梁相隔甚远,他又怎会……”乌曜突然怔住。
冯睿听得不解,眼中满是困惑,但乌曜却没解释:“不必撤那么干净,留下些手脚痕迹,有用。”
一个荒谬的念头从他心头升起。
如果不是云盛教她,昭昭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公主府里,穆昭才送走穆西沉,林谓之便找了上来。
“林叔,是又有线索了吗?”穆昭问道。
林谓之点点头,看向她的眼中仍旧满是担忧:“皇上他……在忌惮吗?”
穆昭怔了下,失笑:“不是,他来问云盛的事,不过林叔,关于梁国和乌曜的事,我暂且没打算告诉皇上,禁卫如果要插手,直接拒了便是。”
乌曜来拜访她的事瞒不住,遑论皇宫,满朝文武怕是都看到了。
穆西沉过来问两句,说是提醒,也可理解为敲打,她虽是笑着应下,心中却已渐渐不知该怎么跟他相处。
是手足,是皇亲,但他更是皇上。
“好,殿下不必为难,等查清此事,我跟弟兄们就离京,”林谓之说道,“离开平洲这么久,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穆昭想拒绝,当对上林谓之坚定的眼神,心头又酸又涩:“再说吧,到时可能还有其他事要麻烦林叔,不着急……林叔,那是什么?”
林谓之转身把身后的箱子拖出来,掀开摆在穆昭眼前:“是那梁国质子早先送来的玩意儿,给殿下瞧一眼,若是无用便丢了吧。”
“能有什么用……”左右不过是些讨人欢心的小东西,这些招数她早就腻了。
穆昭漫不经心的扫了眼,目光却跟着一怔,上前两步,将箱子里的东西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最后,她提起一只檐玲,本是很不起眼,却因上面的朱砂画而显得很特别。
“有什么不对吗?快放下。”林谓之心头一紧,暗自后悔自己没验毒便拿了过来,万一真有什么差池该怎么办。
穆昭盯着那只檐玲看了许久,听到林谓之的声音才缓缓放回原位,笑容有些勉强:“没有,有些稀奇罢了。”
是她想太多了吗?
为什么这只檐玲跟前世那只一模一样。
穆昭心头蓦然蔓延开些许不安和焦躁,脑海中一次次划过乌曜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庞,但很可惜,自回来后,她很少正眼去瞧他。
凭借着仅有的几分稀薄印象,想要跟前世作比,难度也太高了。
这不可能……哪儿有那么巧!
穆昭抹去脑海中浮现的荒唐念头,深吸一口气,看向林谓之:“林叔,早些收网吧,我怕……有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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