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灯光柔美,哪怕可以营造出来一种美好的氛围,岁星只感觉浑身冰冷。
玻璃仓的水箱内甚至铺上了彩色的珊瑚和一些小贝壳,人鱼就在水中焦躁得游来游去。围观的人群无疑让习惯了一个人的人鱼产生了不安。
透过厚厚的玻璃,岁星看清楚了人鱼空洞的眼睛,哀戚动人。
“救出来也会死掉吗?”岁星无意识掐着细白的手指,哪怕痛觉再敏感,在看到眼前的情况下怎么都感觉不到疼痛。
“是的。”
“那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卖出去?”
“或许是因为在他们的实验室内也存活不了多久,所以在他们快要死去之前尽快捞最后一笔利润。”
岁星听得瞠目结舌,睁大杏眼磕磕巴巴地问:“没有人管这种情况吗?任由这种情况在这里发生?”
“没有人管。”岁铖的黑眸里罕见地流露出来迷茫。
“如果你一定要多管闲事的话,那也要量力而行,掉眼泪除了招惹更多的人之外,毫无解决问题的用处。”
哪怕是昏暗的灯光下,仍旧有不少人着迷地看着岁星。
岁星鼻尖红红,拿手背擦拭了一下眼泪,眼尾被蹭出来一点红。
紧挨着人鱼的玻璃仓里面是有着浅褐色鹿角的少女,女孩的眼睛很有灵气,下半身也成为了鹿身。
“这种改造的人基本不会活过二十岁,寿命很短暂,本来就是透支着生命以这种形态生活着的。”
岁星抿了抿唇,有些难过:“可是她看上去才十几岁。”
岁铖对这种实验看上去很厌恶,一路走来紧紧皱起的眉头从没有舒展开。
玻璃仓内封着一颗小树,还有隐约几只萤火虫。
“是的,很惨,但是我也无能为力。”岁铖的视线落在岁星身上,明明被关起来的那些是改造的人,岁星的不安仿佛被关起来的是他自己。
看向玻璃仓的眼眸里闪烁着盈盈泪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泪水涟涟。
“这些要买的人,知道这些人会寿命很短吗?”岁星歪着头,凑近了玻璃,润粉的指尖点在玻璃上,漂亮少女也学着他的动作歪了歪头,蹄子点在玻璃仓上。
“知道,可是人的欲望很难估量,组成的成分也很复杂,有人会喜欢人,同样会有人喜欢动物,会喜欢物品,这种需求进而转化为眼前的这种生意。”
“这种实验大概好几年前就开始筹备了,直到今年才宣告成功,紧跟着就是在这里展览。”
岁星哼唧两声,没来由的怨气发在了岁铖身上:“但是你来看了,说不定你就是潜在客户。”
“几乎圈子里相识的人基本上都被邀请来了,不来会有很多麻烦。”岁铖对上岁星干净柔软的视线,难得为自己辩解了一下。
“还邀请了我。”岁星别过脸。
越是往里走,就越是胆颤心惊,岁星一路数过来,约有十个左右的玻璃仓,每一个里面都羁押着一种改造出来的人种。
“我总觉得这种实验应该进去的。”岁星对003说,连带着怨起了003。
“来的时候你没有告诉我这些的,这才不是正常的背景。”
【是的。但是抛去剧情而言,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剧情里没有提及的部分也是这里。】
“可是……”
“岁星。”
男人低磁的声音叫住了他。
“口罩戴好。”
在不知不觉中,口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下了一根细带。岁铖勾着岁星的口罩戴回他脸上。
“前面就是拍卖会,人多眼杂,不要多言,看就行了。”岁铖牵起岁星的手臂,低低吩咐了一句。
骤然从静谧的幽蓝中被拉到了橘红的灯光之下,岁星轻缓地眨了一下眼,后面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往这边来。
紫檀木的桌椅上,摆着四碟精致小巧的中式点心,还有一壶清茶。
岁铖果然拉着岁星做到了最边缘的位置。最前面的是留给那些地位高的,视野佳。
大概是人群中也鹤立鸡群,总之岁星一眼看到了坐在最前面的男人,一身正装,金丝边眼镜,交叠着修长的双腿,正侧着脸,倾听着身边人的话。
桌边那张造型别致精巧的宫灯,在那线条柔和得侧脸上映出来鬼魅的红光。
岁星看到温白鹤时,看到那些人的怨气一瞬间又上升。
是,萤的幕后掌权人不正是温白鹤。
说不定这些实验都是温白鹤做出来的,而且温白鹤的人设不正是杀戮果断的疯子吗?
坐在最前方的人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到了那漂亮娇气包藏着怒的眼睛。
悬挂的盏盏红灯之下,灯下人宛如误入的艳鬼,只教人甘愿被他吸干净精气。
温白鹤收回眼,低着眼帘,唇边勾勒着淡淡的微笑,倾听着身边人谄媚讨好的话。
直到有身穿旗袍、身材窈窕的姑娘上前,宣示着拍卖会的开始。
岁星的精神绷紧了,一刻也不敢松懈。
“那些改造出来的人鹿还是人鱼,好像连星星半点漂亮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好好的人弄成这样。我反倒是以为正常的四肢是最好的。”岁阙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又给岁星倒了一杯,推到岁星眼前。
岁星低下头,不和岁阙说话。
“还在生气吗?”
“我刚刚只是在开玩笑,又不会真的想要把你的双腿砍掉,拼一个尾巴出来。”
岁阙抿一小口茶水,润了润嗓子,举手投降:“其实我的意思只是想说,你要比他好看,没有别的意思。”
“那待会你去给他道歉。”岁星平静地看着岁阙俊美的面容,“跟我这么说没什么用。”
“和他啊……”
“好的。”
岁阙比了个了解的手势。
意想之中的热烈氛围并没有出现,台下人男人居多,以及很少部分的女人,只安静地观摩着进度。
“只有那些改造的人吗?还是说,还会有其他的拍卖品?”岁星掩着口小声咨询岁铖。
哪怕是亲兄弟,岁铖看上去要比岁阙可靠得多。就这么短短一天的时间,岁星便倒戈。
“应该只有改造人,重心就是这些。”岁铖沉吟道。
“待会如果叫到了你想要救助的那一个,你大胆叫价就可以了。”
岁星陷入了纠结,如果拯救的话,可能会收获短暂的自由。如果不救,会被其他人留下,不管如何抉择都会里外不是人。
“这是一只容貌上佳、尾巴健康漂亮的人鱼,来自蔚蓝的深海,他很乖顺,而且很爱干净,会忠心于一个主人,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瞎扯。”岁星面无表情,软绵绵地吐字:“人造的人鱼还要打出来好看的旗号。”
秾丽的小脸上,神情怨怒,乌色的眼眸里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旗袍女人。
“好会骂。”岁阙眼睛弯弯,夸了一句。
岁铖则是冷沉着脸:“小心隔墙有耳。想说的话,等离开这里之后,怎么说都没有问题。”
岁星郁闷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既想要站着把钱赚了,还想要拿着牌坊。”
“这不就是排放成精吗?”
“刚刚看见你一直在看这条人鱼,你要叫价吗?”
已经有人开始加价了,明知道人鱼的寿命很短,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还是执拗地选择成百万的向上加价。
就算现在财富值没有那么低,岁星还是会被这些有钱人的恶毒游戏惊得说不说话来,他摇了摇头:“没有养人鱼的条件,就算救下来,可能会死的更快。”
等叫到那只人鹿的时候,岁星恳求地看向岁铖:“哥哥,我想要她。”
眼睛很有灵气,如果不是改造人的话,那大概是森林里非常活泼可爱的一只小鹿,或者是一位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她吗?”岁铖思忖了一下,展品的小册子里,唇角羞涩的弯了起来。
“你想要的话就去。”
岁星慢慢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跟着那些人加价钱。在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岁星软糯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
哪怕有了岁铖在前面做护盾,岁星加起价来还是不如其他人那么爽快。
“两亿。”
懒散的语气,落下后就没有人再往上叫价钱。岁星惊讶地看着温白鹤。
像他这样修佛的人,不是应该先存慈悲吗?而且,温白鹤不是喜欢谢屿吗?难道因为听说了沈闻歌会和谢屿结婚就自暴自弃吗?
岁星咬唇,留下淡淡白线。
后面的那些,岁星再也没有心情看下去,那些加价的声音好像都在刺着岁星的心脏。
“我想离开一下。”岁星狼狈地擦了一下眼泪,带着细软哭腔。
“……去吧。”
岁星离开现场,半蹲在隐秘角落。
“在这里偷偷抹眼泪吗?”
温白鹤看着缩成一团的岁星,推了推眼镜。
岁星听到男人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后,站了起来,不知道哪来一股勇气,将男人按在墙上。
微微仰着白皙的下巴和男人对视:“你还好意思问我吗?”
“你说为什么?”
“你一个始作俑者还好意思在这里装无辜。”
岁星大着胆子,在男人锃亮的皮鞋上狠狠踩了一脚,留下一个灰色的印子。
温白鹤被踩了也不生气,只是眸色忽然间就晦暗下来,似笑而非地靠着墙:“我怎么就是始作俑者了?还是说你在生气刚刚我拿下了那只人鹿?”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生意?赚这样的钱你心里安宁吗?”岁星越说越生气,又狠狠地在男人的另一只皮鞋上踩了一脚。
“行了,别踩。”温白鹤的声音有些低哑,望着岁星的眼睛带了点逗弄:“踩鞋子干什么,想报复我的话,往别的地方踩,脱了鞋,哪里都可以给你踩。”
温白鹤很有艺术美感的手,指着自己的脸,手臂,还有腹部……沉沉地笑了。
岁星没有听出来温白鹤的话中之意,他只觉得是在转移话题,便学着谢屿惯有的冷淡表情,板着小脸:“别转移话题,回答我,为什么要在地下做这种生意?你就不觉得自己心思很歹毒吗?”
“什么生意?你是说那些改造的人吗?”温白鹤定定地看着岁星,但是态度含糊,模棱两可,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澄清。
“对。”
“说是喜欢鹿和鱼,本质上还是喜欢人类的面容,要是真的喜欢鹿和鱼,为什么不能去动物园里看小鹿,或者饲养一些鱼类?”
十个玻璃仓,无论是人鱼,还是人鹿,或者是有着毛茸茸尾巴的半猫,无一例外是有着漂亮面容的人。
岁星眼睛直勾勾看着温白鹤,试图从中看出来愧疚的情绪,可是没有。
“谁和你说这些人是我弄的?”温白鹤嗤笑,那双不沾春水的玉骨手指摩擦着岁星的脸颊,玉扳指的冰冷贴在岁星的脸上,冷得岁星小幅度地颤着,几乎不能稳住身体。
“不是你吗?可是这是在你的地盘,除了你还会是谁?”岁星滞了一下,疑惑地看着男人秀美的面容。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吗?”
“那些畸形的审美,你觉得我会是这样吗?”
温白鹤抚摸的力度加重了一些,细密的触感犹如密密麻麻的潮水,打湿得岁星不住颤栗。
会,为什么不会。
那可是传闻中最疯批的攻一,能做出什么事岁星都觉得是在人设范围内。
岁星垂下眼不语,温白鹤松开岁星,温和的笑容,却因为半边脸藏匿在光影下的原因,显得像是地狱中的玉相。
这种态度似乎就是在印证温白鹤的想法。
温白鹤摘下眼镜,困倦地转了转眼珠,唇边却淡淡笑着,不否认岁星的观点:“你想得对,我就是变态,你这么想也不错。”
“你还好意思吗?”
岁星颤颤伸出手,用了最大的力气,在男人的侧脸山扇了一下,柔嫩的掌心也跟着变红,岁星噙着眼泪泪汪汪地看着温白鹤被打得偏向一边的脸,声音稍微放大了一些:“我、我要告你干坏事。”
温白鹤是皮肤白,岁星看上去像是没什么攻击力的纯白羔羊,可在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之后,半边脸上顿时留下一个很深的巴掌印。
可岁星又哭得小幅度颤抖,打人的好像比被打得好要惨。
“怎么……这么娇啊。”温白鹤长长地喟叹一句。
“我说,我确实变态,不然怎么会被你勾得找不到北,你以为我在承认那些事吗?”
“想告我,也可以,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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