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黎睁眼之时,外面的天幕黢黑一片,竟然又是入了夜。
鼻端蕴着芝兰染雪的淡淡清香,闻着便让人心下安宁,她躺在柔软的被褥间,恍惚了许久,才转过头,借着窗外浅淡的月色,看向身旁垂眸沉睡的少年。
睡颜安然,虽未苏醒,但是面色已然好了不少,唇瓣都带上一些红润的气色。而眉若远山,舒展在长而密的睫毛之上,飞入鬓际,恍若天光都因这一弘而明亮美好起来。
慕初黎凝视着他大好的脸色,只觉心底鼓鼓胀胀,气泡一样翻腾着雀跃欣喜,让她的唇角忍不住翘起。
……真好。
慕初黎刚要起身,甫一动弹,却抓到一人修长却温度偏低的指骨。
慕初黎猛地回神,才霍然察觉自己的右手,居然一直与谢沉翊十指相缠。
她一怔。
又小心翼翼试着抽出手指,然而刚一动,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人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酥酥麻麻霎时一痒。
慕初黎呼吸一乱,又一窒。
她都因力竭睡了那么久了,这人重伤在身,兴许是药效还没彻底退去,身子也没休养回来。
不能将人惊醒。
慕初黎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凝视了谢沉翊良久,见他并没有被自己吵醒的意思,才又缓慢地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再次试着抽出自己的手。
等到足足两分钟后,右手终于脱离开少年微凉的手指,慕初黎才重重松了口气。
手心都生了薄汗。
……简直比做贼还惊心动魄。
慕初黎一面腹诽着,一面低下脸打量起让她紧张的“罪魁祸首”。
少年便是这般闭目沉睡,姿容都是如此慑人,可以想到,这人若是睁开那一双光彩潋滟的眸子,又是何等的颠倒尘世。
谢沉翊体内气息已经平复,苏醒大抵只是需要时间了。
总不能总和谢沉翊居住一屋,准备蹑手蹑脚转身离开的时候,慕初黎转过眸,看向床榻上沉睡的少年。
她定定凝视了半刻。
最后微微弯下身,小心翼翼触了一下那引人歆羡的长睫。
“谢沉翊。”她小声道,“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呀。”
……
屋门开启又关拢,重新归于宁静。
今晚的月色空空濛濛,透过雕花菱窗照入屋内时,落在地上,恍若落了满地的银沙。
被衾之中,少年浓若羽扇的长睫似是微微翕动了一下,隐有颗颗琉璃一般的碎晶缀于长睫之上,又散落而下。
若漫天星子,于夜色中折射出璀璨夺目的流光。
……
慕初黎出了屋子后,就着月光,往赵老家转了一圈,直到站在了赵老家门前,她望着行至中天的月亮,才后知后觉。
……都大半夜了,就算她再怎样忧心赵老和阿芊,也断然没有半夜将人叫醒的道理。
她叹了口气,本要折身去寻谢是,而目光在院中一瞥间,看到院边石墙前,齐整摆放的药草。
那些草药摆放的整整齐齐,同种草药都被规制在了一起。
想来,是阿芊所为。
慕初黎注视了良久,才转身离开。
慕初黎是在半路上遇到的谢是。
其实最开始时,她并没有看到那是谢是。
夜晚昏暗的月色,还时时有乌云掠过,实在瞧不清楚,只隐约看到对面窗子下有个人。
她凑近了想要仔细看,却见那人扯住自己的手臂,猝不及防猛然一拽,一把将自己的胳膊拽下!
慕初黎:“!!!”
在她险些抄过一旁木棍直接抡上的前一刻,对方却瞬间发现身边有人,二话不说将胳膊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怼,胳膊居然安稳接了上去。
对方开口:“三、三小姐……”
慕初黎看清对方的面庞,愕然了一下:“谢、谢是?”
她怔了怔,很快反应了过来。
谢是谢非两人的面上、脖颈处,乃至手腕等诸多位置的血痕,来源显然不会简单。
谢是很快的掩好衣襟,迅速转移话题:“三……三小姐半夜到此,有什么事吗?”
见他不愿多谈,慕初黎也未盘问,毕竟修真的背景,很多事情不能用常理忖度。
她顿了顿,询问:“赵老和阿芊那边……如何了?”
“赵老精神不大好,最近不知何故,还时时梦游。四邻还说,他有一晚看到赵老大半夜在院中蹲着磨斧头,把他吓得蹲在暗处没敢动,好在赵老磨了一会儿,便回去睡了。”
“至于阿芊,听话的很,又懂事又乖巧……”说到此处,谢是手舞足蹈,显然很喜欢小姑娘,“她每次见我,都会眼睛弯弯,十分讨喜。”
慕初黎眉心微蹙。
赵老的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虽然先前用灵力为赵老去了病患,但她终究不通医理,对赵老是否有负面影响,她也不清楚。
好在李常之说了,书信已寄出,应是不用几日,李疏之便可归来,到时劳他看上一看。
问完问题,慕初黎转身欲走,但是瞧着一动不动杵在原地的谢是,又回想起他方才直接拔下胳膊,终究没有忍得住好奇心,询问:“话说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是撇撇嘴:“……我是瞧不得炽匀那家伙。”
谢是说,那日炽匀被炽诚救下后,二人并没有离开,反而留在村中,为百姓诊病。
虽然炽诚的医术只是个皮毛,但不论怎么说都聊胜于无,而且村中逢遭噬人花之祸,受伤的人不少,炽诚留下的确能帮上不少。
奈何炽匀不是个省心的货。
谢是不止一次看到这人随着炽诚诊病时,在旁冷嘲热讽,又或者刻意将刚刚煮好的药汤打翻,再十分没有诚意的说上一句抱歉。
甚至在今早为赵老诊病时,炽诚握着赵老的脉搏久久蹙眉,炽匀见此抄手而笑,直接说了一句没救了找个棺材埋了吧。
之后又瞧着一旁一言不发的阿芊,伸指掐了一下她的脸,冷笑一声,说是如果没钱买棺椁,可以把自己卖到青楼,毕竟姿容不错,再调|教调|教,将来定是个尤物。
谢是当时就和他打了一架。
“我总觉得白日里还是教训得轻了。”谢是咬牙切齿。
慕初黎懂了。
这是气不过,半夜扯胳膊扮鬼来吓唬炽匀呢。
“成,那你加油。”
她也老早就看炽匀不顺眼了。
……
谢是昨夜扮鬼应当是折腾的不轻,因为慕初黎早晨自赵老家门前见到炽匀时,这人眼底通黑,简直要去抢大熊猫的招牌了。
慕初黎绕过他,迈步要往赵老院中走,突然便听到赵老院落中传来一声尖叫,带着惊恐,随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呼救声。
慕初黎心下一惊,急忙要冲入院中查看情况,就见院中狼狈跑出一名妇人。
那妇人慕初黎识得,是住在旁边的赵婶,在阿芊父母死后,赵婶时常为祖孙二人送些吃食,给予他们照料。
然而如今的赵婶满面狼狈,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一把攥住上前要来扶的慕初黎,吓得吐字都不甚清晰。
“怪……怪物……”
慕初黎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个似人似猴的怪物从院中冲出,那怪物两米多高,身板足足有两个成人的粗壮,毛发散乱,铺了满面,看不清面庞。
到怪物的双目爆出,满眼血丝,持拿着斧头,转眼瞧见她们,嘶吼一声,持着斧头冲来,横向一划!
慕初黎猛地拉过赵婶蹲下,堪堪避开斧头。
早起忙碌的百姓听见声响,忙不迭地凑了过来查看。
一眼瞧见怪物吓得还没反应过来,那怪物已然持着斧头追砍百姓。
百姓登时惨叫。
慕初黎在人群中拉这个又救那个,一片混乱中,清楚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穿过人群,不顾一切冲出来,一把扑上,紧紧抱住怪物的小腿,带着哭喊的声音撕心裂肺。
“阿翁——!”
慕初黎:“!!!”
那怪物被人绊住动作,疯了一般摇晃着脑袋,头发乱晃中露出面庞。虽然怪物面上青筋遍布,口涎滴答落下,但慕初黎还是认了出来,怪物的面庞,正是赵老!
慕初黎心底骇然。
为什么会这样!
谢是不是说了,赵老不过是精神不大好,再就是半夜梦游,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赵老显然失了神志,脚上多了累赘,行动不便,连看也不看自己的小腿,一脚狠狠踹出,阿芊尖叫一声,应声倒飞而出,狠狠摔在地上。
阿芊咳出一口血,却顾不得疼痛,倒在地上向前爬动,尝试着靠近赵老:“……阿、阿翁。”
赵老持拿斧头,骤然疾奔阿芊,手中斧头高高扬起。
“阿芊!”
千钧一发之际,谢是自半空突然翻身跃来,倒立与赵老上方,掌心向下按上赵老头顶之时,结结实实向下一掼。
罡风荡开之际,赵老浑身一震,瞳孔随之缩了一缩,继而闭上眼,失力摔在地上。
面前阿芊急忙爬上前,紧紧攥住赵老的手掌,喃喃唤着他,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阿翁,阿翁……”
谢是一招制伏赵老,落地后几步走到在慕初黎面前,仔细将她上下打量,眉头紧皱:“三小姐?三小姐可是无碍?”
慕初黎瞧着瘫倒在地的赵老和阿芊,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险情暂平,几名妇人安慰着阿芊,其他的百姓三三两两走上前,将赵老扶到屋里后,回到在院中,彼此间不住疑惑交谈。
“赵老这是咋地?前两日见还好好的。”
“不是说赵老近来总是身体不好,还总是梦游,半夜磨斧头?”
“嘛时候人不对劲的?”
“好像……就是噬人花头一次在村中闹事儿,赵老晕倒,被慕三小姐医治后,从那会儿开始,就不大对劲儿的……”
“慕……三小姐?”
话语落下,众人的目光齐齐落上站在人群之后的慕初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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