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气温逐渐转凉，临城一中的月底考试如约而至。
这天是星期四，连着考两天，考完就放周末两天假期。
穆声声认真复习了一个月，这会儿不太紧张，反而很兴奋，有种迫不及待检验成果的感觉。
一中的考试制度也非常严格，即使是普通的月底考试也按照高考的规格来，就是为了训练学生真正高考的时候能够淡定从容，穆声声特地去走廊外看了看考场分布表。
考场都是随机分布的，班上大多人包括她在15号考场，李承衍和袁晴子在1号考场，记下后她回到教室。
这会儿校花正坐在她的位置上和李承衍说话，她昨天知道了校花叫诸葛佳佳，诸葛佳佳漂亮的脸蛋上挂满了委屈，李承衍则是抱着胳膊，头都没扭一下，俊俏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应该是在看物理题，眉头皱着，对谈话内容显然不上心。
也不知道在谈什么，她不太想过去打扰他们。
穆声声走到后面找骆言木，随手拿了本漫画书《如何让富婆看上你第二季》，看了两眼，画风还挺精美，第一章就是主角被富婆的劳斯莱斯撞的内容，后面的标题说明了主角有金手指，一路各种翻盘逆袭，不合理到男主可以让牛在天上飞的程度，白富美由看不上主角转变为逐渐爱慕钦佩男主角，最后一起走向没羞没躁的幸福生活，妥妥的无脑男频爽文，怪不得李承衍说解压，她心说李承衍心里到底是有多压抑啊，看了几眼，骆言木从教室外面走了回来。
手里拿着几瓶酸奶，坐在她旁边，问她喝不喝，"怎么来我这儿了？不是等会儿考试？"
"喝，谢谢，"穆声声拿了一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下巴往李承衍的位置抬了抬，"诸葛佳佳占了我的座，一会儿再回去。"
骆言木扫了一眼，表情了然，"哦，可能是因为那事儿。"
指定是问李承衍那天为什么不去看她表演，他看着都有点腻了，诸葛佳佳怎么就是这么不听劝呢？亏他那天苦口婆心的安慰了半个小时，说李承衍就是不喜欢你，你做什么他都不会感动甚至觉得你很烦，你别去招惹他了，你这是自找没趣。
"你还不如喜欢我呢。"他没羞没躁的说了一句。
诸葛佳佳带着哭腔说："你现在是在撬你好兄弟的墙角么？"
骆言木脸皮厚到没边儿，他说："这不算撬墙角，你和他都没在一起，你们之间是巨粗无比的单向箭头，就是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
诸葛佳佳说："你就狡辩吧，我不喜欢你，我也不养鱼。"
吹吧你就，骆言木心说你不养鱼你就不会打电话跟我哭了。
"我都在你鱼塘里游了，还不算你的鱼啊？"骆言木说。
诸葛佳佳："……"
"那我挂电话了。"
"别，别挂。"他真的很贱。
……
穆声声茫然问："什么事儿？"
骆言木心说你不知道也正常，他郑重咳了咳："就你们去吃宵夜那天晚上，诸葛佳佳那天晚上舞台表演，想让他去，但联系不上他，其实我觉得也是诸葛佳佳闹得有点过了，李承衍说了不去的。"
穆声声不懂，就问："那她为什么还发信息给李承衍让他去？"
被拒绝一次和被拒绝两次有什么区别？是攒够失望好放手？
骆言木心说看你就没谈过恋爱，你不知道男生很容易对女生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生心软么？装得可怜点说不定就同意了，"主要是我觉得诸葛佳佳一直认为李承衍是有点喜欢她的，所以她才一直没放弃。"
穆声声倒震惊了："嗯？"
骆言木说："诸葛佳佳本来毕业了就要出国的，那时候李承衍不知道她要出国，他们也还没真正互相认识，有一次路过舞蹈房的时候看见她在里面哭得很伤心，李承衍没想着理的，是我拉着他进去的，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悔，那天诸葛佳佳跳舞扭到脚了，可能心情也不好吧，哭得真挺可怜的，我们安慰了她几句，还帮忙送她去医务室，她说她想退学。"
穆声声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么一段经历，皱皱眉，"为什么退学啊？"
骆言木："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是想用退学来威胁她父母说不想出国，但那时候我们不知道啊，李承衍不是人帅心善么，就劝了两句。"
"你跳舞这么有天赋应该被更多人看见，而不是去埋没你的天赋，管别人怎么说干什么？你其实也不想放弃跳舞的吧？你是艺术生，文化分上来的话说不定可以上清华。"李承衍是这么说的，他也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那会儿骆言木和李承衍是听说过诸葛佳佳的名声的，见过几次真人，几乎认识的人都说她长得很漂亮，但也只有漂亮了，还有点无脑，诸葛佳佳在这之前一直都是被所有人认为是花瓶，也就跳舞有点天赋不过就小时候跳得有灵气，现在长大了是女版伤仲永了，随便舞蹈室里任何一个人都比她跳得好，学习也烂得要死，包括她的父母也觉得她的人生只有送出国镀金才有得救。
没有人能懂，艺术生的努力被人看见被夸赞被肯定的感觉。
在泥潭下陷时被人拉了一把，那个人是李承衍。
"后来诸葛佳佳就经常来找他，李承衍也没少安慰她，他那张嘴——"骆言木笑了笑。
"——绝了，传销不要他那是传销的巨大损失，鸡汤骗子，你知道吧，他就是那种人。"骆言木肯定的说。
穆声声摇摇头，显然深陷他的鸡汤毒害，她说，"你干嘛这么说他？李承衍明明那么有思想那么积极阳光的一个人。"
骆言木："……"
也可以这么说，李承衍就是一朵阳光且积极的小绿茶。
他心说，没事，被他蛊惑的那么多人里面，起码你是有特权的，他喜欢你。
骆言木叹了口气，继续说："所以吧，高二上学期那会儿，诸葛佳佳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每天都勤奋练舞，认真补文化课，但李承衍也是真的对她没感觉，只是单纯觉得可惜她埋没天赋而已，一直对她喜欢他的那些暗示避而远之，对了，那天的表演就是她专门为李承衍编的一支舞蹈，所以她才那么执着。"
这一刻，穆声声情绪有些微妙，像打翻的汽水，不停的冒着酸涩的气泡。
她记得有次她调侃喊他天才的时候，他那会儿还用手指弹了她的脑门儿，挺疼的，她眼泪飚了出来，哭笑不得的说，"很痛，你谋杀啊？"
他低低的笑了下，说了句抱歉，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揉了揉，力度挺温柔，他的手指干燥温暖，她心跳得有些快，下意识推开他的手，耳边是他一贯懒散自在的嗓音：
"不痛了？"李承衍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别这么喊，折我寿，我打算活到一百多岁的。"
奇怪的是这会儿她不觉得他在装，他态度还挺真挚虚心的，穆声声轻声问："你不是么？你物理这么棒。"
他可是每次物理考试满分，省物理竞赛第一名的人。
李承衍思考了两秒，说："我不是。"
穆声声说："你……怎么自卑了？"
"这叫自我清晰认知。"李承衍叹了口气。
忽的。
"你知道么？"他顿了顿，嗓音很轻，眼神定定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干澈有神，眸色黑亮，眼尾的痣，很想让人伸手去摸摸。
她怔怔的想，李承衍勾引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穆声声愣了一秒，知道他是要说让她感兴趣的内容了，连忙接话茬："我不知道，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你对我的事儿很有兴趣啊，他心说。
李承衍甚至还专门喝了口水，声音低咧清润了几分，"是这样的，我以前去过一个集训营，里面有很多和我差不大的学生，在那里我觉得很不舒服，挺压抑的，没什么人和我聊天，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自己擅长的科目上特别聪明，我在那儿认识了一个朋友，算是吧，他是学数学的，话很少，人也挺冷淡的，但很有礼貌和教养，那里面全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你懂的，不可避免会有鄙视链，不够聪明的会被孤立和嘲讽，那会儿我们班上有个女生，就因为做错了一道题被嘲讽是猪脑子，说女生始终不合适学数学，不配出现在集训营这一类的话，那个男生就站起来维护女生，在黑板上出了一道题，我至今也还没怎么搞懂那道题，那群人没有人答得上来，他说，每个人都有学数学的权利，你们满足于因为自己比别人聪明一点而嘲讽别人的那份低劣的愉悦，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真正感悟经过每天微小的积累和持之以恒的努力求得正解的过程，那份喜悦是纯粹的，数学也是纯粹的，比起她，你们更加学不懂数学。"
李承衍停下来了，注视着她，低声问，"你觉得呢？"
穆声声抿了抿嘴唇，深感认同，"这个人三观挺正的，思想上就很不一样。"
"嗯。"李承衍应了一声。
"也是那之后我开始注意到他，我们偶尔会聊聊天，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无所不知，温文尔雅，思维能力特别强大，那种人，我觉得那种人才是真正的天才，但离开集训营后他就没再和我联系了。"
"他去哪儿了？"穆声声听得入迷了，隐隐有种神秘而传奇的感觉，未来李承衍说的这个人极可能会大有一番足以撼动数学界的作为。
李承衍说："有人说他被国家秘密培养了，所以可能现在在为国争光吧。"
"他好厉害。"穆声声声音出奇的平静，是那种震撼，羡慕，感到骄傲过后的平静。
"他确实很厉害也很优秀。"李承衍向来不吝啬对别人的夸赞。
"所以我觉得，真正的天才，神童，应该不是我这样的，他们不骄不躁，不懈不怠，能沉下心专注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从一而终，追寻本心，验证求解世间的真理，我只能算有点天赋的普通人。"
……
所以她很能理解，李承衍会劝同样有着舞蹈天赋的诸葛佳佳别放弃舞蹈，是人之常情也是真的上心了，他希望诸葛佳佳和他同样珍惜自己的天赋，她也由衷的认为，甚至羡慕他们这一类有着不同天赋的人，诸葛佳佳勤恳刻苦的练习，能编一支有资格被选上有着几千观众舞台的舞蹈，也真的，很勇敢。
穆声声又看了眼诸葛佳佳，不知道李承衍说了什么，诸葛佳佳腾的站起来，眼眸发红，显然忍着快哭了，身体动作很大还把她的书桌给撞了一下，哐当的一声，动静挺大，教室里大半学生看了过去，李承衍皱了皱眉，把撞歪的书桌一手拉正回原位。
穆声声远远的看着，心说谢谢你大好人，吵架还不忘帮我摆正书桌。
他烦得不行，语气冷冷的：
"你有劲儿没劲儿？"
诸葛佳佳说："我没劲儿，你是不是觉得什么都没劲儿，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看我一眼？"
摆明了要闹大的架势，他刚才和她说，"你再这样，我们连同学也没必要做了，你听明白了就回去吧，准备考试了。"
诸葛佳佳应该是被逼急了，迫切，愤怒，难过，顾不上做法很幼稚，会让他觉得她这个人真的很没意思，会把他们的关系推得更远。
李承衍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什么，应该是出去说，诸葛佳佳沉着脸跟在他后面走出了出去。
教室里的同学们看热闹吃瓜的氛围很快转变成了专心复习三十分钟后的月底考试，尖子班的淘汰机制很严苛，成绩下降只有被分配到普通班的后果，尖子班的人大多都有一股比普通班优秀的傲气，也有肯埋头苦学的劲儿头，他们多数没谁想被分配到普通班，这会儿每个人都忙着看书看题，抽不出时间来讨论他们。
穆声声也收回眼，把喝完的酸奶空瓶扔到后面的垃圾桶，又回去坐下，听着教室里的沙沙翻书声，莫名有点烦躁。
那天李承衍确实有一段时间一直在看手机打字回复信息，她不知道是诸葛佳佳约他，这会儿心情有点复杂，有种他们郎才女貌，都是有天赋的人，确实很般配，自己是半路阻碍了他们的陈咬金的感觉。
骆言木很会看眼色，知道她是自责了，喝完酸奶，叹了口气，"和你又没有关系，别给自己找不痛快，诸葛佳佳是一厢情愿，李承衍会处理好的，回去复习吧，别想太多，快考试了。"
穆声声轻声应了一声"嗯"，望了眼窗外，天空清澈如洗，是瑰净的蓝色，李承衍的背影忽的闯入眼帘，少年背影宽厚而又单薄，臂膀线条流畅，腿真的很长，身后跟着委屈红眼的诸葛佳佳，他气场是很明显的，从背影都能看出来那股不耐不爽。
何必呢，诸葛佳佳你大可以不必放弃整片森林专挑李承衍这一棵钢铁树吊死啊，唉。
她收回目光，很快整理好思绪，开始认真准备等会儿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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