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冷,一出门刺骨的寒风就饿狼似的扑在身上。
林厘的围巾围了大半张脸,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的缘故,风一吹她就觉得眼睛生疼。
许未下意识伸出手,等着她把手塞进自己的手掌里,然后他在顺势带进自己的衣兜。
等了几秒,手心里没传来熟悉的触感,这才反应过来,这姑娘跟他说分手了。
许未把冻得有些红的手收回,刻意放缓步子,想等她一起。
林厘身体不好,这种天气,许未没想和她在外面谈。
但林厘走在前面,他也就乖乖跟着。
林厘把他带到他们确定关系的那条街。
“在嘉南路开始的,就在嘉南路结束吧。”
许未喉结上下动了动。他为了比赛熬了很多夜,比赛完就直接飞回南川。
昨天又一夜没睡的他,眼底一片青色,明亮的眸子也黯淡不少,是藏不住的疲惫。
喉咙又干又哑,嗓音带了点粗砺的质感:
“鱼鱼,不分手好不好?”
他是天之骄子,在别人眼里什么都能毫不费力的得到。
少年充满意气,林厘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他高一那年作为新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说出的那句: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眼前的这个少年,似乎永远是热烈的,张扬的,充满自信的。
可此刻,他卑微到尘埃里。
语气近乎祈求。
林厘差一点就心软了。
可是破碎就有裂痕,她和许未之间,到此为止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选择。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因为她太难过,她说话的时候都打着颤。
“许未,我们之间,也不是非要一个圆满的结局。”
听到这句,许未刚想伸出的手,又不动声色缩了回来。
他其实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他也一直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她说了“分手”这两个字,他绝不纠缠。
也不敢。
耳边只剩下风声,风像长了刀片,搁在他的肌肤上。
他看了林厘一眼,没过多犹豫:“好。”
许未:“天冷,你早点回去。”
林厘忍住没哭。
这是多好的人,到这种时候还在担心她会受冷,才没犹豫就说“好”。
如果没有季杨,许未应该是爱自己的。
但是没有如果,他们之间,始终横亘了一个季杨。
同样是嘉南路。
可那天余霞散成绮。
连风都被写成诗。
她和许未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浪漫得不成样子,过程也如她期待的那般美好。
但结局不尽人意,她也没办法。
她看着许未:“再见。”
“再见。”
曾经林厘以为,所有的分手,都像小说和电视剧那般,轰轰烈烈。
她以为一段感情会死于一场大火,一场海啸,一场不可预估的灾难。
也以为,分开的两个人,会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在这么平常的一天,平静地对彼此说再见。
电影里和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他们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
林厘的手放在无名指上的情侣戒指。
是许未为了给她安全感送的,他说在古希腊的传说里,送戒指就代表承诺。
林厘垂眸,卷翘的眼睫在冷风里颤了颤,把戒指脱了下来。
“还给你。”
戒指还给你,承诺也还给你。
地久天长和长厢厮守都还给你。
她的手悬在空中,许未隔了好几秒才伸手去拿。
明明也才过了几秒钟而已,银圈却已经冰凉。
-
许未给韩卿打了个电话,“出来喝酒。”
韩卿听出他语气不对,外套都来不及拿,立刻从空调房里跑出来。
两人在江边见面。
许未外形太扎眼,韩卿一眼就看到了他。
光看背影,落寞,颓废,像一朵不合时宜地开在寒冬里的娇花,快要被这寒冷摧残透了。
韩卿走到他身边:“其实那个人万一真是普通朋友呢?你俩别因为他冷战。闹成这样,可能就遂了他的愿,吃醋得分场合。”
许未看他一眼。
韩卿看到他的表情,发现这人看起来根本就和没事人一样。
也是,许少爷是谁,连头发丝都是骄傲的,怎么会让别人看出他的脆弱?
许未把头转了回去,望向结了薄冰的江面。
“没冷战。”
“分手了。”
韩卿转身就要去找陈泛算账:“知不知道有对象的人得离远点,他妈的这狗还凑上来,他有绝症临死我他妈也得揍他!”
许未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受过这种委屈?
小时候在小区里被比他们壮的人欺负,许未就算打不过也拼了命还击,第二天就报了个跆拳道的班。
有仇当场就报。
什么时候跟个哑巴一样,把所有不甘心都咽下去了?
但许未这次拦住他:“别去。”
“老子他妈差点以为你说的是憋屈!”
许未眼睫垂下来:“她有多爱哭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她喜欢的人,咱给揍了,回头又得哭鼻子。”
到时候我要用什么身份哄她……
韩卿很气愤:“你他妈别装出一副很爱厘厘的样子。就这么轻易把人放走……”
能有多爱。
可谁又知道。
我爱她。
爱到可以忍受失去她。
就算她以后的笑容跟我没关系,我也希望她幸福。
-
林厘和许未分开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去。
她去了公寓,幸好她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不太麻烦,两个小时不到就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完了。
简臣和陈泛来接她,还是简臣去办的退租。
林厘看着帮她搬行李箱的简臣,突然鼻尖一酸:“爸爸对不起……”
简臣心疼自己女儿,抬手替她擦眼泪:“傻不傻,哭什么。”
-
许未就是分手当天和韩卿喝了点酒,还没喝醉,只喝了一点点。
那天晚上许未回了趟家收拾衣服,去了租在南大旁边的公寓。
他才知道,下午一些的时候,隔壁已经退租了。
许未看着隔壁紧闭着的门。
行,够快够狠。
他自己没意识到,自己盯着那扇门出神了好久,总期望从门里再走出来熟悉的人。
一阵穿堂风吹过来,许未才收回眼神,一直僵着的人终于动了动。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下一秒,他掏出手机,联系了房东,把隔壁又租了下来。
和房东谈好后,许未转账的时候无奈笑了笑。
“败家。”
-
许未知道她怕尴尬,直接搬到公寓住了。
就连他搬到公寓都是让陆如清装作不经意告诉林厘的。
正好这离实验基地也挺近,有点什么事更方便。
只是他没想到,提分手那天的见面,竟是他们最后一次面对面。
这几天他都没忍住,悄悄回去看了。
他知道林厘和陈泛去了南川很多出名的旅游景点,也去了一些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小众地方。
他知道他们一起逛街,吃饭,拍照……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情绪,说不上难过。
第一个念头很没出息——她开心就好了,要忍住,不要去打扰。
后来他越看越觉得,那样的画面太刺眼,就不去看了。
就整天整夜的泡在实验室里。
他之前不是没这样过,但江彻明显感觉到他状态不对。
只是也不敢问,有时候旁敲侧击问一下,许未也只是以开玩笑的方式结束话题。
林厘选南大纯粹是因为许未的志愿是南大。
报金融专业,也仅仅是因为高考分数够,
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转专业,出国学摄影。
有件事电影和小说倒是没骗她。
——人在受伤之后,都会想换一个地方生活,暂时逃离某个伤心地。
出国的手续在开学那几天就办好了。
许未那几天魔怔了似的在学校里逛,想着能偶遇一下林厘。
却在第四天的时候,从林云岚口中知道,她出国了。
走得很干脆,连行李都没带走多少。
除了家里人和两位当事人,没人知道他们分手了。
除了熬夜泡在实验室,许未的状态看起来没受任何影响。
没日没夜写算法做测试是他们的常态,加上江彻一直觉得,许未和林厘不会分手,就没往那方面想。
林厘出国了,没多久许未也出国了。
之前他差点放弃的那个机会,没想到最终还是没放弃成。
江彻还调侃他:“你和林小妹,一个南半球一个北半球,还真远。以前我觉得异地恋过分,后来觉得异国恋过分,现在你来到好,异球恋。”
许未也不解释:“人不都说异地恋熬过了就是一辈子么,我跟她熬过异国,她得把好几辈子砸我手里。”
江彻知道许未和林厘分手这事,是许未出国的前一天晚上。
他们给许未送行,那天许未破天荒喝了很多酒。
像是要把这辈子没喝的酒在今晚都喝完。
期间宋务川还开玩笑:“看不出来未哥对我们感情这么深啊?”
这话也没错,从他们认识许未以来,许未每次喝酒都是点到为止,从来就没喝醉过。
所以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许未的酒量到哪。
今天喝得有点狠,把自己往死里灌的那种狠。
许未听到宋务川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江彻仰头喝了口酒,“拉倒吧,知道未未对林小妹感情多深么。”
江彻买了个关子,故意停顿了下:“他和林小妹人都不在这了,还要把房子租下来,让我这个季度结束跟房东续租。”
全程摇头:“真是狗听了都摇头,林小妹说的没错,许少爷确实挺败家的。”
-
江彻喝的少,最后是他把醉得不省人事的许未送回公寓的。
之前江彻一直以为,许未从不让自己喝醉,肯定是因为这哥们酒品不好。
但许未酒品出奇的好,喝完酒除了走不动路,没别的毛病了。
不吵不闹的。
回到公寓后,许未后劲上来了,一进屋子里就往洗手间冲。
抱着马桶吐了好久。
那是江彻第一次见许未哭。
哭得很隐忍。
他一直以为,许未这样骄傲的人,是不会掉眼泪的。
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并不是许未第一次哭。
也不会知道,在林厘做心脏手术那天,许未泣不成声。
骄傲如风的少年,那天在手术室门口,紧张得话都说不出。
手一下一下互相抠着,手术结束的时候,他手上全是深浅不一的伤。
他抬头看着江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问她会不会后悔。
“你知道她说什么了么?她说,绝不后悔……
“可后来她还是后悔了。”
许未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上,洗手间冷白的灯光照下来,划过一瞬白光。
“她摘戒指的时候还挺利落的。老子也就是看到她的坚决才同意分手的……不然老子凭什么放手……”
许未声音哽咽:“可我舍不得摘……”
“就戴着吧,反正老子这辈子也不想有别的桃花了。”
“挺好。”
江彻站在原地听他絮絮叨叨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还是许未自己爬起来洗了把脸,直接躺床上了。
他记得许未曾经说过一句话。
那还是他刚跟林厘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
具体是由什么话题引起来的,江彻已经忘了。
只记得许未那句——
“我爱你,但我绝不以爱之名束缚你。”
现在看来,他是真的做到了。
相比之下,江彻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个人。
他到阳台上去抽了根烟,在抽第十支的时候,江彻低声冒了句脏话。
然后,拨通了李婕的电话。
不出所料,他被拉黑了。
第二天上午,江彻回学校直接堵人,意料之中的闭门羹。
江彻也不在意:“有什么关系,再追一次好了。”
-
许未是下午五点的飞机,他下午三点才悠悠转醒。
他本来想一个人去机场,在小区便利店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准备打个车过去。
刚站在路边,就看到三辆一模一样的奥迪往他的方向开,然后停在了他面前。
江彻开的在第一辆,他落下车窗,摘下墨镜:“未哥,排面大不,特意去店里租的。”
“……”
江彻见许未不太想理他,赶紧进入正题:“未哥,三辆车应该够装行李了,我们来帮你搬。”
说着,江彻,宋务川还有全程三个人都下了车。
看到许未只有一个小行李箱的时候惊了一下。
许未把江彻推到头顶的墨镜拿过来,自己戴上:“都寄过去了,我就带些日常衣服。”
许未自己开了江彻的副驾驶车门:“来都来了,送我去趟机场吧。”
许未没想让家里的四位长辈来送。
虽然他的没心没肺看起来不比林厘少。
但他们两个骨子里都是感性的人,见不得分别。
但到机场的时候,许未还是看到四位长辈了。
四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叮嘱着,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
所有人都刻意避开任何和林厘有关的话题。
许未去过安检的时候,林云岚看着许未的背影:“如清,你说这俩孩子怎么会到现在这样?本来以为会从姐妹到亲家的……”
陆如清对两人也感到遗憾:“可能就是不合适吧……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好,我们就不要插手了。咱两家该怎样还是怎样。”
-
许未看着往前无限延伸的云层,像他和林厘各自奔赴的前程。
远大,厚重,充满无限希望和可能。
作者有话说:
同样是嘉南路。
可那天余霞散成绮。
连风都被写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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