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有间宅子,荒废已久,是出了名了的鬼宅。白日里大家都绕着走,今晚却稀奇,月黑风高时,有人悄悄推开了沈宅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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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小佛堂内,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寻找着什么。
掉了漆的佛像仍旧庄严肃穆,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生,慈悲又冷漠。眼睛下方掉了星星点点的漆,犹如血泪一般。
李肖荏乍一抬头被吓了一趔趄,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都找过了,就只剩一个地方了。
他不敢再看那佛像,越看越觉得诡异,低着头嘴里囔囔些告罪的话,颤颤巍巍上前,先仔细找了佛像四周,还是没有。
窗外阴风阵阵,佛堂门口处垂垂欲落的帘子在风吹日晒之下,早已褪成了白色,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李肖荏吞了吞口水,用颤抖的手抬起佛像,腾出一只手在佛像下面四处摸索。
“找到了吗?”
声音突然在李肖荏背后响起,李肖荏的手被压在了佛像下面,疼得“哎哟——”一声叫唤,还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这可真是痛上加痛了。
韩骄嗤笑一声,“多大点儿出息!”
李肖荏拔出被压在佛像下的手,果然蹭掉了一大块儿皮,正往外滋滋地渗血。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生了些恼意,但却不得不强忍下来,继续奉承着身边这位。
“世子说的是,草民向来胆儿小,比不得世子勇猛。”
韩骄愉快地轻哼了声,“这是自然。”
短暂的得意过后,他又想起正事儿。
“找到了吗?”
李肖荏指了指下面,“我刚刚摸到了这下面有个盒子,一定就是那个东西。”
韩骄揣着手颐气指使道:“那还不赶紧拿出来?”
李肖荏气愤,刚刚要不是你小子捣乱,爷爷我早就拿出来了!
李肖荏复伸手下去,拿出来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封条,他鼓了一大口气在腮帮子里。
“呼——”
盒子表面那一层厚厚的灰尘大多被吹散,他将上面的封条撕开,打开一看。
一颗圆圆的黑色的珠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韩骄看着这颗不过拇指大小其貌不扬的珠子,不由得有些怀疑:“你确定就是这个?”
李肖荏拍着胸脯保证:“世子放心,就是它。”
灰扑扑的的珠子被人对着月亮举起来,温柔的月光散落在它身上,突然看起来有几分晶莹剔透。
“就这么点儿大一颗珠子,就是那什么厉害玩意儿,什么什么珠?”
“伏阴珠,世子可别小看它,它可是传说中囚厉鬼的邪物。在五十年前……”
“哎呀哎呀,别讲你祖上的光辉事迹了,”韩骄不耐烦地打断,他掏掏耳朵,“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李肖荏的曾祖父曾是个有名的道人。
五十年前,沈宅还是炙手可热的将军府,李道人应沈夫人的邀请,亲手收服了一只潜藏在沈宅的恶鬼,并将她封印在伏阴珠内,还将其镇压在佛堂内。
这伏阴珠可了不得,据说是不世出的邪物,沾上了这颗珠子的人,轻则邪祟附身,接连倒霉,久病缠身,重则一命呜呼,这都是有可能的。
邺都有传言说,沈家满门被灭后,阴魂久久不散,于是,这珠子又增添了邪力,沈宅内午夜时常有女鬼哭泣的声音。
盒子被重新合上,李肖荏将它揣进了袖子里,两人走出小佛堂来到外面院子里。
韩骄招来守在暗处的暗卫,问清楚萧璞的位置,和李肖荏直奔北院而去。
两人躲在一株茂盛的芭蕉树后,韩骄打了个手势。
本世子先过去,你看准时机下手。
他疾步绕到另一个方向,假装是从那边过来的,直直向萧璞站的地方冲过去。
李肖荏站在原地打开了盒子,将伏阴珠握在手里。
他装作恰好发现那边情况似的,连忙跑过去,故作一副真切关心的姿态。
“萧兄,萧兄,你没事儿吧?”
四下一片漆黑,李肖荏扶起那名倒地的少年时,他动作迅速,悄无声息便将伏阴珠塞进了萧璞腰间佩戴的香囊里,人不知鬼不觉。
萧璞一向是个心大的,自然没注意到李肖荏这微小的动作。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先向李肖荏道了谢,转过身来,横眉冷对。
“韩骄!你故意的?”
韩骄一脸无所谓,猖狂地说:“谁让你长这么矮?让本少爷看不见咯!”
萧璞攥紧了拳头,“瞎了就尽早去治。”
韩骄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萧璞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紧接着就继续说道:“说了打赌夜探鬼宅,爷我已经遛一大圈儿了,”萧璞拍拍韩骄的胸膛,“今晚这赌约,小爷我赢了。”
“记得你立的字据,日后不要再找李三郎的麻烦。”
“希望韩大公子这点儿做人的底线还是要有,别当个畜生。”
萧璞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
该说的说完,他懒得跟韩骄在这儿耗,多看一眼都烦。
韩骄见他转身欲走,“你上哪儿去?”
萧璞头都懒得回,“关你屁事!”
韩骄站在花园的假山上,趾高气昂道:“萧璞,你莫不是怕了吧?”
“怕你个大头鬼!”
韩骄还在故意激他,“那你敢不敢在这儿过夜?”
韩骄心里的算盘打得很响,在这儿过夜,他再给这小崽子整几个大菜。今晚这些小把戏都没吓到他,接下来就得让他真的见点儿血。
所以他故意挑衅,不过,这次萧璞却没上当。
“你要是想,大可以自己留这儿过夜,你听不懂人话是么?小爷要回家。”
这沈宅荒废多年,在这儿过夜?
开什么玩笑?
好好的家不回,大床不睡,他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怕了不敢承认,转身就走,看来你不止是小矮子,三寸丁,还是个胆小鬼啊!”
“胆子比你的个子还小!哈哈哈哈哈哈!”
萧璞捡起脚边掉落的窗扇就朝身后掷了过去。
“给爷闭上你的狗嘴!”
韩骄仗着自己年长,比萧璞长得高一截儿,就喜欢抓着这一点不放。
韩骄险险避开,刚想得意嘲讽两句,却不料分神一脚踩空,“嘭——”一声落了下来,砸的地面灰尘扑得到处都是。
韩骄摔得眼冒金星,清醒过来以后,气不过想再骂几句,却发现萧璞早已经走远了。
李肖荏看了看摔了个四仰八叉的韩骄又看了看越走越远走远的萧璞。
他不傻,这个时候凑上去扶,韩骄肯定会迁怒于他,将气撒到他的身上,况且他与韩骄的关系和两人之间的交易岂不是也会在萧璞面前暴露?那他不如以保密两人关系为借口,跟在萧璞身后溜了。
李肖荏心里权衡一番,也悄悄跟在萧璞身后跑了。
出了沈宅,
李肖荏追上萧璞,他拱手道谢:“今晚的事情多谢萧兄为我出头了!”
萧璞摆摆手,“不必谢我,这本来就是我跟韩骄之间的梁子,你不过是被他迁怒。”
“哪里的话?还是要多谢萧兄救了我,萧兄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兄die,有点儿夸张了……
萧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多少有点大病,说了不必谢,还非要给自己造一个救命恩人?
“萧兄大恩大德李某感激不尽,奈何李某家道中落,人微言轻。今日无以为报,但日后萧兄倘若有用得上李某的地方,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消说一声,李某万死不辞。”
李肖荏一心想和这位定国公府的小世子攀上些交情,还准备演得再情真意切一些,一抬头却看到萧璞已经走远。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午夜的风将少年洒脱不羁的话捎到他的耳边,“都说了不用谢了,你回吧!”
萧璞掏掏耳朵,李三郎话是真的有点多,再跟他在沈宅门口唠下去,这天要亮了,他还急着回去睡觉呢。
萧璞轻车熟路找到定国公府防备最弱的那一处儿院墙外,鼓足劲儿身姿灵巧地翻进去。
“哎哟喂,我的世子爷哟!”
“出大事儿了!您怎么才回来。”
一个黑影儿从干草堆中钻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朝萧璞扑过来。
这是……来喜?
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叫花子。
萧璞看着他身上脏兮兮的样子,出声制止,“站那儿别动!”
来喜被喝止,看了看自己身上,委屈巴巴地停下脚步。
“什么事儿?”
“下午陆少爷来过了,说是夫子交代他来看看您的情况顺便给您带了这几天的功课,国公爷领着他来找您,结果就发现您不在。”
萧璞暗骂,这该死的陆十一!
“国公爷为您装病不去上学的事儿大发雷霆,现在幽篁院里齐刷刷跪了一大片。”
萧璞不解地扫了他一眼,“那你怎么在这儿?”
来喜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偷偷跑出来的,想着提前给少爷通风报信,您也好有个准备。”
萧璞露出些笑意,“小来喜啊,就知道小爷我没白疼你,果然是个有良心的。”
“世子爷哟,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萧璞闲庭信步,“别急,爷先回去看看情况。”
来喜急得一跺脚,也连忙跟上去。
幽篁院里,灯火通明。
院子中间整整齐齐跪了一片,都垂着头,不敢有丝毫的小动作。
正屋的灯亮着,门大开着,看来老头子就坐在里面。
萧璞掩在门口的花藤后,看着这满院子被他连累的人,还没来得及想好对策,就被人从后面反绞双手压住。
背后传来粗壮的男子声音,“世子,得罪了。”
萧璞咬牙,好啊,原来一直在这儿等着小爷呢!
萧璞和来喜两人被押进去,来喜被摁着跪在院子里,萧璞径直被押进屋去。
“老爷,人已带到。”
萧崇坐在上首,他今已年过不惑,一拍桌子,一家之主的威严扑面而来。
“你如今可越来越有本事了!”
“上课顶撞老师,下课与人斗殴,装病逃学,夜不归宿,你说说,你下一步还要做什么?”
萧璞安静跪在下首,笔直如松,一言不发。
“无法无天了简直!”
萧璞脸上表情淡淡的,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什么都不在意。
于是,萧崇更生气了。
“我萧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肖子孙?”
“你对得起萧家的列祖列宗吗?萧家花了多少精力培养你,你就是这个样子来回报萧家的?”
“你看看你现在的这幅样子,你再看看你弟弟!他才十二岁,诗三百都已经倒背如流了,你再看看你!”
从来都是这样,只看他做了什么,却不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次次都要拿萧珂来与他比。
萧璞不想听他再说了,彻底摆烂,开始出言回怼。
“啊对对对,我是不肖子孙,那您别管我了啊,您管好您二儿子就行了呗,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这逻辑……好像无可辩驳。
“别浪费您的时间,也别浪费我的时间。”
“你……”
萧崇被气得发抖,指着萧璞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哇,好哇,我萧崇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来人呐,请家法!”
“这,老爷,使不得啊老爷!”
魏叔还想再劝,萧崇一声呵斥打断他。
“去拿!”
魏叔也不敢多言,只能无奈地在心底叹口气。
不一会儿,手腕那么粗的棍子,雨点儿似的落到少年单薄的背上。
下人们到底留了余地,这毕竟是国公府的世子爷,打坏了他们谁都赔不起。
萧崇发现了下人的心眼儿,抢过棍子,一脚踹开下人,“没用的东西,没吃饭似的,我来。”
他下手可是使了十足的力气,两棍子下去就见了红,三棍子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鲜红的血透过层层衣料渗出来,刺目可怖。
萧璞额头的冷汗凝聚成珠,大颗大颗地滚落,可他一声不吭,死死咬着牙,牙龈都被咬出血来。
魏叔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偷偷派去请夫人过来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终于,少年挺不住了,迎面倒了下去。
“噗——”
萧璞喷出一大口鲜血,扑倒在地,人事不知。
魏叔大喊一声:“少爷!”
萧璞腰间的香囊也滚落在地,浸染了血迹,隐隐约约透出一丝丝光亮。场面混乱,一时无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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