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上一次看到沈敬宇的卧室的时候,只能借着一道窄窄的门缝,隔着一点小小的灯光。
她没有看清书房的全貌,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张书桌、一架书柜、还有一张小小的折叠床。
现在,沈敬宇推开了门。
温善这才惊讶地看到了书房里那些她没看到的死角——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照片——她有些近视,所以不得不走近了几步。
沈敬宇知趣地退后了几步,为她让开了道路。
温善趁机拉着李医生走进了书房。
等到她看清那些密密麻麻贴在墙上的照片,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从满月照到成人礼,从上学校到去旅游,从证件照到度蜜月……各个的年龄段、人生的阶段照片基本上都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那些照片上无一例外只有一个人——都是她。
但,很奇怪,又并不是她。
照片上的人的确有着一张她的脸,但除此之外,她们没有半分相似。
因为温善看得出来,照片上的女人笑得自信又从容,气质大方而明媚。
她的目光从一张一张的照片扫过去。
奇异的是,这女人虽然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父母长得却并不相似。
能看得出来,女人的家庭应该是有钱人家,因为好几张照片里都能看到他们站在别墅或者豪车前面照相,甚至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从款式来看也很高级。
而她的父母绝对不会穿西装和小礼服——她的妈妈永远都是花里胡哨的的确良,爸爸永远都是各个厂家发的polo衫,上面印着五花八门的公司名称和地址。
她的父母也绝对不会给她买昂贵的礼物和五层高的翻糖小蛋糕——温善很少过生日,难得一次父母会想起来,也只是会送她两本五三意思一下,让她好好学习。
哪怕只有平面照片,她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被教养得很好。
她注视着镜头的目光永远从容、自信、落落大方,这样的气质必定要有很充足的物质和精神之爱培养出来的。
温善很清楚,自己绝对变不成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除了长相,家境、气质、性格——没有一个相似。
但这至少解答了她的某种疑惑——
温善扭头看向沈敬宇:“这就是你费尽心机要把我留下的理由?”
现在看来,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沈敬宇大概就是和照片上的这个女人结了婚,拥有了一段快乐而难以忘怀的生活,但是后来却发生了变故——离婚、去世、人口失踪——温善不知道,但哪一个都很有可能,毕竟那个女人现在不在这里。
同时,她大概也能明白,沈敬宇当初一遍遍地央求着她“不要抛弃他”。
他大约是被这个女人抛弃了,精神崩溃之下把她当做替身,才会有后来的疑神疑鬼、人身自由限制,以及“请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抛弃我,我会永远永远地爱你”
疯了。
温善毛骨悚然地想,沈敬宇果然是一个疯子!
她没有任何心理疾病,这个李医生,说不定就是来治疗沈敬宇的!
不,不对!
说不定这两个医生也是假的,只是沈敬宇为了让她留下来的辅助工具人。
温善已经能够想到,在沈敬宇和这个女人分开之后,他的心情一度萎靡不振,出现幻觉。
但等他遇到她之后,他就错把她当成了她的替身,然后疯狂而又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善善,这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沈敬宇语气急促地说,“我可以解释。”
温善厉声打断了他:“解释什么?你还要解释什么!你只是把我彻头彻尾地当做这个女人的替身而已!我和她很像,对吗?”
“不,不是!”沈敬宇凝视着她,“我从头到尾都只爱你一个。”
温善冷笑了一声:“说得挺好,我的那些照片你是怎么弄到手的?我父母的信息你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为了拉我做替身,功课做得很全面嘛!”
“不是替身!”沈敬宇的回答比她更大声,“你从来都不是替身,我发誓,我只爱你一个!从来都没有什么替身!”
“你骗鬼呢?”温善说,“那好,你倒是说说,照片上这个女人是谁?”
“……那就是你啊。”沈敬宇凝视着她,“善善,那就是另一个你,你忘记了吗?”
这个疯子!!!
温善说不清心底到底是恐惧更多一点还是愤怒更多一点。
很显然,沈敬宇就是个认知障碍的偏执狂,他大概已经有了某种执念或者是幻觉,一心一意地认定自己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
她得立刻离开!
她得去报警!
这个疯子得在精神病院关一辈子!
想到这里,温善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想起了昨天在楼道里听到的童谣。
也许那并不是她的幻听或者是怪物,而是真的有人在唱歌!
也许外面根本没有什么末世,只是沈敬宇捏造的一个谎言,为了让她更好地待在这里。
于是这所大楼的住户们都不知道某一层楼里有个倒霉的女人,因为某个偏执神经病的幻觉而被关了起来。
如果她现在逃出去求救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把这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温善深吸了一口气,她捏紧了手里的侧跳刀,对准了李医生的脖颈。
“我要出去。”
沈敬宇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很长,很无辜。
“你要去哪里?”
温善冷笑了一声,直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装傻!
“当然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不是鬼地方,这里是我们的家。”沈敬宇说,“你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我会永远永远地保护你。”
说话间,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深情的眼神,称为猎人也许会更合适。
温善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你如果不放开我,李医生可就危险了。”
她用力地比上了李医生的脖颈,刀刃抖得晃出了残影。
没出息的东西。
温善骂了一句自己。
哪里晓得,沈敬宇听完她说的话,竟然轻轻地笑出了声。
“这样吗?如果善善想要杀她的话,那就尽管动手好了。”
“没关系的,我会帮善善处理尸体,没有人会知道我们的秘密。”
“这样子的话,我们就是共犯了呢,善善。”
疯子!疯子!疯子!
温善满脑子里都只想得到这个词语。
沈敬宇看上去气定神闲的,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李医生的安危,相反,他似乎还在四下环顾作案现场。
“嗯,如果真的要动手的话,在周围铺一层防水布会不会更好一点呢?”
温善瞪大了眼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真是疯子!”
沈敬宇怔了一下,随后又缓缓笑开:“如果我是疯子,善善会更爱我吗?”
他说着,缓步朝她走来。
温善手抖得几乎捏不住刀,李医生也是个胆子小的,已经在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
沈敬宇还在朝她逼近。
无路可逃。
情急之下,毫无退路的温善干脆把跳刀比上了自己的脖子:“你最好放我离开!”
沈敬宇果然站住了,他的瞳孔微缩,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温善看得出来,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从容。
“你在和我说气话。”沈敬宇温声道,“放下刀,善善,不要伤到自己。”
温善说:“那你可以试试。”
她狠了狠心,用了点力,立刻感到脖颈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随后,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温善嗅到了腥甜的铁锈气。
她抬眼看向了沈敬宇,发现后者的表情已经扭曲了起来。
“不,不可以,善善……你会受伤的……你……”
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
语无伦次。
温善不为所动。
她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要求:“放我离开。”
侧跳刀很锋利,虽然只是轻微的痛感,但根据出血量来看,应该也算个大口子。
沈敬宇颤抖着声音问:“你不是说过,绝对不会再次抛弃我的吗?”
温善冷静地指了指照片墙上的女人:“你不如找她去说。”
可沈敬宇一眼都没有看那些照片。
他固执地盯着她,眼眶微微发红。
于是温善不得不再度用了点力。
沈敬宇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他在害怕。
半晌,他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掀起眼帘看向温善。
“好,我答应你。”
他转身向外面走去。
温善警惕地捏住了手里的刀,她看了一眼李医生,后者脸上的表情是一片的空白茫然。
她不再看她,扭头出去了。
沈敬宇为她清理掉了那些堆积的杂物,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直到最后一件障碍物被挪开,他的手握住了门锁。
这个时候,他突然又回头看了一眼温善。
温善生怕他反悔,立刻再度拿出刀,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表情。
他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咔哒——
门开了。
温善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她迟疑着,一步一顿地向出口挪去,与此同时,把刀更紧地握住了。
即将抵达出口的时候,沈敬宇叫住了她:“善善——”
温善的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僵硬地回过头去看他:“干什么?”
沈敬宇深深地注视着她半晌,最后却哑着嗓子问。
“……你疼不疼?”
他的眼眶都红了。
温善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她仍旧警惕地用背对的姿势一步一步地挪向出口。
沈敬宇再一次地叫住了她。
“……我没有骗你,善善,我真的没有骗你。”
哦,关她屁事。
温善冷静地想。
也许那就是个和她同名同姓又恰好和她长得一样的女人。
他在透过她的眼睛看着她。
直到这个时候还在嘴硬。
要么他就是好面子,要么他就是疯得彻头彻尾。
温善更坚信后者。
终于,她挪到了安全通道的楼梯平台。
她小心翼翼地往楼下挪去,沈敬宇没有追来。
直到温善下了好几个楼梯,确信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她转而向电梯摸去。
重新进了一层楼层之后,温善这才发现,整个楼道都是光线通明。
没有封住的居民窗外可以看到干净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
果然,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末世。
电梯前,有个牵着女儿的女人在等电梯。
她看到温善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连着退了两步,把小女儿挡在身后。
温善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吓人。
浑身是血,手持凶器。
怎么看怎么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女疯子。
她尽力朝着女人露出一个虚弱但友善的笑容:“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按一下电梯,我想要去报警。”
女人警惕地点点头,她为她按了按钮,但是没和她一起进来。
估计是在害怕她。
电梯合拢的那一瞬间,女人牵着的小姑娘突然轻轻地哼起了歌。
“小白兔呀白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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