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天亮时下了一场小雨,姚乐乐在淅沥雨声中醒来,闻见青草与泥土清冽的香味。
“咕!”
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她咂咂嘴,吞下两口空气,迷迷瞪瞪赖在床上。但“咕咕”声接二连三响起,逼着她非常不情愿地闭眼翻身下床。
用一分钟时间摸索完整个家,姚乐乐唰地睁开眼:“姚学习!!!!!”
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
柜子是空的,米缸是空的,就连姚小弟平时偷偷藏零食的废弃老鼠洞都是空的。
“啊!啊!”早就饿醒的姚小弟一路紧紧跟在姚乐乐身后,见她睁眼,用手一个劲儿来回比划,意思是他不知道老鼠洞里的食物去了哪儿。
“说了多少次不许把吃的放老鼠洞里!”姚乐乐火冒三丈,抬手一巴掌盖在姚小弟头上,“你是不是没脑子!你喜欢吃东西难道老鼠就不喜欢吃吗!”
姚小弟挨了这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回不过神,三秒后保持王八翻盖的倒地姿势,抹着眼睛啊啊啊啊开始哭。
姚乐乐把手举得更高:“不许哭!闭嘴!”别以为她没看见他脸上压根就没眼泪!
姚小弟一直从指缝里观察姚乐乐的嘴型,被这么一吼,立刻收声,颠颠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拿了一把东西塞她手里:“啊!”说话太用力,喷了姚乐乐满手口水。
姚乐乐看着手里绿油油的狗尾巴草,一脸嫌弃:“你早上就吃这个?”
姚小弟眨巴眨巴眼,指着狗尾巴草末端小指甲那么长的一截细白嫩梗:“啊啊!”他摘的都是新长出来的,还拿井水洗过了,一点都不脏!
结果头上又挨了一巴掌:“瞧你那点出息!”
连续被打两回,姚小弟格外委屈,鼓起脸猫到墙角转眼睛。视线在狗尾巴草上滴溜溜打转儿,不敢问姚乐乐要,只好自己拼命咽口水。
姚乐乐没注意姚小弟的目光。
坐落于半山腰,木架结构的老房子浸在初夏蒙蒙雨雾中,晨风一吹,凉津津的。
“啊啾!”她打了个喷嚏,把狗尾巴草往姚小弟怀里一扔,“走,咱们去镇上!”
躲墙边装死的姚小弟一骨碌蹿起身,兴奋挥舞双手:“啊……啊!”被姚乐乐往头上呼了第三次。
姐弟俩边嚼草梗边往山脚走。
出发没多久雨就停了,金灿灿的太阳慢慢露出头来。有风穿过清晨淡紫流云,吹动山路两旁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绿枝叶,吹开一朵又一朵沾着露水的无名野花。
路程远,那点狗尾巴草根本不够吃。姚小弟人小劲儿大,蹦跳着摘了一大捧野花,献宝般举到姚乐乐眼前。
“待会儿你就躺他们家门口哭!”姚乐乐抽了朵粉色牵牛花,塞进嘴里冲他比划,“哭大点声!越大越好!大——声——懂吗?”
姚小弟努力吸着一串红,腮帮子都凹了进去:“昂!”
狗尾巴草嫩梗嚼起来很甜,野花味道也不错。
一串红用力吸能吸出一大口花蜜,绯蓝相间的牵牛花咬起来又绵又软,一点都不苦。
还有一种没名字的鹅黄色小花,花瓣涩、不产蜜,花蕊处积着的露水却甜甜的。姚小弟舍不得自己喝,全部留给了姚乐乐。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吃。
上山下山只有一条经年累月踩出来的小道,下过雨分外湿滑难走。等姚乐乐和姚小弟翻过两个山头,靠野花野果混到肚圆,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空正中央。
“开门!开门!”
在姚小弟声情并茂、撕心裂肺的干嚎声里,姚乐乐把门拍得砰砰响,“快给我开门!我弟弟要饿死了!快开门!别装死!”
姚乐乐大力捶门的这一家装修非常气派,朱红结实的铁门,雪白高耸的院墙。她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两次跤,很快在门上敲出好几个泥手印。
动静闹得大,有人嗑瓜子看热闹:“这俩姐弟又来了!老杨也是,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好歹让孩子进去坐坐。”
“嚯,你说得轻巧,那土匪的脾气你不知道?上次老杨家小儿子脸被她挠成什么样子!换你你敢开门?”
“哎这我可是瞧见了,她追着人家打,骑在他身上抓他脸,好几个人拉不开!老杨小儿子喉咙都哭哑了,你说这罪受的……”
几个人讨论得眉飞色舞,姚乐乐冷不丁回头,冲他们狠狠一呲牙:“关你们屁事!多嘴精!那是他欠打!”以后她见到一次打一回,不把杨天赐打哭就不姓姚!
“过来!”姚乐乐呲完牙,指着墙根支使姚小弟,“到那儿去!”
姚小弟走了几个小时山路,躺在地上干嚎半天,早就嚎不动了。
姚乐乐一指,他立刻爬起来,噔噔蹬跑到墙根下抱头蹲好。
杨家有钱,院墙修得又高又漂亮。姚小弟是个短手短腿的五头身,姚乐乐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没墙檐高。
“喔!”但在众人惊呼声里,姚乐乐踩着姚小弟,双手贴紧墙壁,腿上用力一蹬,一下把那些闲言碎语甩在高高的院墙外。
姚乐乐跳进杨家,落地后转了一圈,院里安安静静,不知道人都去了哪儿。
堂屋锁着进不去,姚乐乐直接奔向厨房,揭开笼屉一看,早上新蒸的馒头还剩大半屉。一个个白白胖胖、蓬松绵软,用手一戳一个小窝儿。
姚乐乐找出一个塑料袋,把馒头全装走,又在厨房里搜刮出半包白糖、一盒饼干,以及杨婆婆号称“早就送人没给你们留”的几个精肉罐头。
回想起罐头鲜甜弹牙的味道,她咽了口唾沫,把塑料袋往腰上一捆,打算原路返回。
手脚并用爬上墙角煤堆,看见在外面手舞足蹈的姚小弟,刚要翻过院墙,背后突然传来两声低沉的“嗬嗬”。
乔鹤蹲在皂角树下。
准确地说,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藏在树后:身子压得极低,肩膀收得窄窄的,双腿几乎快贴到地上。
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没待在二楼房间,而是偷偷跑了出来。
堂屋里的大人们果然没注意,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那些方言乔鹤一句都听不懂,闻见随风飘来的饭菜香味,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乔鹤也想进去吃东西。
大清早起来赶飞机,落地后换乘大巴、黑车一路辗转到达青溪镇。山路颠簸,他晕车晕得厉害,五六个小时就喝了一瓶水,现在已经饿坏了。
可是……
乔鹤伸手摸了下脸上厚厚的口罩,看看堂屋,又摸摸口罩,最后低下头,继续缩在树后。
这一顿饭花费的时间远比乔鹤想象得要长,他藏在那里等啊等,没等到大人们结束午饭,而是在带着皂角清香的微风里,等来了一声在他听来惊天动地的“咕”!
乔鹤的脸直接白了。
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他稍微一动,还没站起来,蹲麻的腿不听使唤往一旁歪,整个人差点栽出去。
乔鹤不敢再动,保持那个古怪的姿势,一手拽住口罩,一手按在胃上,万分恐惧地盯着堂屋的方向。
他们听到了!
他们要发现他了!
脑补出陌生大人们围在一起仔细打量他的场景,乔鹤死死按住胃。
等意识到他们压根没听见任何动静,胃已经被按得一抽一抽的疼,冷汗将口罩浸得透湿,刘海儿一绺绺黏在一起。
风慢慢吹干乔鹤身上的冷汗。
肚子仍旧咕咕响个不停,胃隐隐作痛。他犹豫好一会儿,扶着皂角树起身,抬头看了眼堂屋,沿墙根悄悄溜出了院子。
“你、你好……”
没走镇里唯一的大路,乔鹤挑了条小路,按来时的记忆朝镇口小卖部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力拽紧口罩,轻声练习。
“你、你好,我……面,面……”
“你好……我、我要……”
“面包、我,呃,你……你好……”
离小卖部越近,乔鹤走得越慢,说话逐渐语无伦次。不到十个字的句子在嘴里翻来覆去,怎么都连不成一条完整的线。
“你、你好,我……我想要一、一个……”
好不容易快要成功,最后两个字囫囵在胸口,不远处突然响起一连串凄厉急促的犬吠,“汪汪汪!”
拐角处猛地窜进来一只大黄狗!
乔鹤走的这条路说是小路,其实只是房前屋后的间隙,成年男人要侧身才能勉强通过。
狭路相逢,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对视两秒,乔鹤毫不迟疑,转身就跑!
大黄狗紧紧追在后面:“汪汪!”
狗撵在身后,乔鹤的胃瞬间一点都不疼了,一改先前蜗牛般挪动的速度,蹿得比兔子还快。眼看即将跑出小路,长满青苔的石板忽然高出一截:“砰!”直接将他绊倒在地。
下巴重重磕在地上,乔鹤痛得蜷缩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完了!
这下要被狗咬了!
做好狠狠挨上几口的准备,乔鹤双手抱头护住关键部位,身后陡然炸开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站住!你还想往哪儿跑!”
背上踩过四只爪子,头顶刮起一阵风。
几秒后,小路里响起怪声:“噼啪!噼啪!噼噼啪啪!”
空间狭小,噼啪声格外清脆。乔鹤一动不动趴在地上装死,过了会儿反应过来挨咬的不是自己,稍稍张开指缝,顿时直了眼。
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揉揉眼睛,放下手时,身量瘦小的女孩已经再次举起了灰太狼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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