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再遇
“你做什么?”轩辕齐大惊失色地追至窗边,沉碧的这一掷劲力不俗,簪子早已消失在碧波林无尽的翠色中。
“且不说死者为大,易天晴对你一片真心,你就如此作践?”
轩辕齐怒不可扼,转过身去冲着沉碧吼道。
沉碧依旧满脸笑意,可吐出的话却字字诛心,“碧波仙子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对她一片真心的人多了,个个都要她顾念,顾念得过来吗?易天晴,活着的时候我不曾在意过,死了以后反而去欺骗他,那才是对死者不尊。”
“阿齐,你说是吗?”沉碧支着下巴对着轩辕齐挑了挑眉峰。
轩辕齐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好笑,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她有没有心肝,他何必如此在意,她救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她帮他也不过是形势所逼。他与她,不过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这般想着,轩辕齐长舒了一口气,撩袍重新坐在了桌前,冷笑道,“仙子说得不错,我这次过来,是想请仙子与我一起去趟金陵。”
“不去。”沉碧想也没想就出口拒绝。开什么玩笑,还想让她再当一次碧玉蝴蝶吗?
“你的‘凤尾’呢?”轩辕齐并不意外,转口问她。
一提起‘凤尾’,沉碧便觉得整个人都蔫了,她瘫倒在桌上,有气无力,“丢了。”
轩辕齐微微一笑,“我在金陵城有一位旧友,唤作傅清竹,你应该听过。”
“你说的是铸剑圣手,人称‘鬼斧’傅清竹?”沉碧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的看着轩辕齐。
“你若陪我去金陵,我便请他再为你造一管玉笛如何?”轩辕齐不动声色地问她。
沉碧立刻站起身来,“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我们现在就走。为了阿齐,我便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
轩辕齐垂下眼睑,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子上敲打着,一个可以为利益所驱策的女人,功夫不错,应变机敏,那便是留下她,也没什么要紧了。
南朝四百八十寺,这是第十一个了,沉碧着实想不明白,轩辕齐为什么这样热衷于逛寺庙,对,是“逛”,而非烧香拜佛。
他们从琴川一路走来,入金陵城方圆十里便逢庙必入,逢塔必登。他们的脚步丈量了这十一个寺庙中的每一寸土地,连后山的厢房也没有放过。
“你做了亏心事?”
“你有什么执念未了?”
“还是……你在找什么人?”
轩辕齐顿下脚步,讳莫如深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沉碧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松动,立刻来了兴致,“真的是在找人?朋友,亲人,还是,爱人?”
“嗯,一定是爱人吧。”沉碧斜着眼睛看向轩辕齐,一脸的狡黠。
轩辕齐的脸色极不自然,他知道自己无论是否否认,在沉碧看来都无甚区别,索性不再说话,转身便向寺庙外走去。
“哟,真被我猜中了,这就恼羞成怒了?”沉碧十分得意,好事之心顿起,抬脚便向轩辕齐的背影追了过去。
沉碧没头没脑地一路小跑,不提防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只听对面“哎哟”一声,沉碧一个趔趄,她连忙一个旋身,稳住身形,闪开数尺之远。
沉碧定晴去看,只见摔倒在地的是一位鹅黄衫的少女,原本头上戴着的黄色帷帽已被撞落在地,露出少女清丽的面容。
沉碧连忙几步迈至少女近前,俯下身来就要去扶她,“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被撞到哪儿。”
谁料想,她的手还没有沾到少女的衣襟,少女身边的丫环已经先一步将人扶起,竖着眼睛骂她,“你没长眼睛吗?你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吗?”
“碧儿,不得无理。”少女连忙出声喝止,又转身对着沉碧道歉,“我家的丫环疏于管教,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在意。”
丫环的态度和名字通通惹恼了沉碧,她的面上仍然一团和气地说是她有错在先,不敢在意,手上却已慢慢地摸出了两枚银针,对准了少女和小丫环。
她的指间暗暗发力,正要弹出银针,却被人冷不丁地握住了手指。
“沉碧,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沉碧扭头去看,轩辕齐不知何时已折转了回来,他沉着声音对她说话,语气不善,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见有男人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连忙垂头去找帷帽。
轩辕齐却先她一步俯下身去,帮她捡起帷帽,递到了她的面前。
少女接过帷帽,道了声谢,一抬头的功夫正瞥见轩辕齐的脸孔,不禁又惊又喜,“原来是你。”
轩辕齐低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一来二去,沉碧已在轩辕齐的眼神中瞧出了端倪,她上前一步,挽住少女的胳膊,嘻嘻地笑着,“姐姐与我家兄长是旧识吗?平日里与兄长往来的人中却没见过姐姐这般风姿的人呢?”
“她,救过我的性命。”
少女尚未回答,却听轩辕齐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举手之劳而已,二位不用挂怀,”少女见沉碧生得貌美,心生亲近之意,“倒是我家的丫环冒犯了姑娘,又犯了姑娘的名讳,才让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沉碧连连摇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复又笑道,“原来是救命之恩,那更要结草衔环才能报答了。我姓岳,家里人都唤我沉碧,姐姐怎么称呼?”
“我姓苏。”少女刚答了一句,便听见有人在唤“婷仪”。
少女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向他们二人致了歉,便带上帷帽,匆忙地循着声音走去。
沉碧眼珠子一转,一闪身便跟了上去。不过片刻地功夫,她便又匆匆地跑了回来,十分狗腿地对着轩辕齐汇报,“打听清楚了,那姑娘叫苏婷仪,是城东沈家的表小姐。苏婷仪和沈家的大公子沈焱青梅竹马,感情甚好,两家便索性亲上加亲,听说婚约已经订下了,只等定了日子,就要过庚贴了。”
轩辕齐的眼神黯了黯,随即怒道,“谁让你去打听的,有没有婚约与我何干?”
轩辕齐抬脚便走,沉碧连忙跟了上去,一迭声地问道,“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吗?她是什么时候救过你的命的?你喜欢她吗?”
“嗯,让我想想。”沉碧抿唇思索了片刻,又道,“你这一路行来,只在寺庙里寻找,想是因为这姑娘是信佛之人,或者她就是在寺庙中救了你。”
沉碧的眼睛一亮,抚掌笑道,“不会就是上次在少林寺里吧。嗯,夜色幽暗,被人追杀的少年侠客,走投无路,躲进了妙龄少女的闺房,少女私心恋慕少年侠客的英姿,悄悄将侠客藏在了自己的香衾之中,躲过了追兵的搜捕,瞒过了父兄的疑心,侠客感念少女的救命之恩,遂与少女私定终身。侠客功成名就之时,遍寻少女不见,有一日在寺庙偶遇,才发现少女早有婚约,禁不住黯然神伤。”
轩辕齐听见沉碧在耳边絮絮叨叨,甩不开,挥不去,心中便越发烦躁,冲着沉碧怒喝了一声,“滚。”
沉碧哪会怕他,见他急了,掩唇嗤嗤地笑道,“阿齐,你急什么,有婚约又怎么样,这亲还没结,你就还有机会。”
轩辕齐知道沉碧油盐不进,他宁了宁心神,思索了片刻,突然皱眉道,“啊,怎么办,我好像不记得傅清竹住在什么地方了?”
沉碧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连忙噤了声,还煞有介事地抬起袖子捂住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恳求道,“阿齐,我错了,这样,你想起来了吗?”
轩辕齐对沉碧的觉悟十分满意,他点了点头,负手向前缓缓行去。
二人来到金陵城,轩辕齐带着沉碧直奔秦淮河畔的贡院西街。贡院西街上秦楼楚馆林立,傍晚未至,一众莺莺燕燕们已站在各自的楼前美目四顾,巧笑倩兮。
沉碧从未逛过花街,一时新奇,正想流连片刻,却被轩辕齐拽着袖子,一路小跑进入了贡院西街最尽头的首饰铺子。
“阿齐,你又要送我东西吗?”沉碧既来则安,她袖着手站在首饰铺的多宝阁前,一目一目地看过,随手拿起了一对银杏叶子翡翠耳坠往自己的脸侧比了一下。
轩辕齐看也不看她,走到掌柜的面前,轻轻地捋起袖子,露出袖中的一块羊脂玉牌,低声道,“带我去见你们当家的。”
掌柜的看到玉牌,神色顿时变得既恭敬又慌张,他连忙从一人来高的大柜台后转了出来,“二位请随我来。”
沉碧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耳坠子,跟在轩辕齐身后进入首饰铺的后院。
一走入后院,便觉得满目苍郁,薜萝爬了满地满墙,清凉却不显荒芜,沉碧光着脚踩在薜萝上,只觉得滑痒柔软,十分舒服。
她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家也有一个爬满薜萝的院子,她与弟弟最爱在薜萝遮蔽下玩耍,可惜后来,她们的父亲终究还是让人毁去了满院的薜萝,只因为王朝风雨飘摇,那样的一个院子实在是太适合不速之客隐蔽身形了。
沉碧环顾了一圈,只见院子中间有一口古井,古井旁立着一人,正将水桶从井中拉出。
轩辕齐走到那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背,“清竹,好久不见。”
傅清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受了惊吓一般,跳开了半步,手中的水桶也咕咚咚地跌回了井中。
“你你你是谁?”
轩辕齐皱了皱眉头,傅青竹是轩辕朝官宦之子,王朝覆灭后,曾随他一起逃亡。后来因轩辕齐误入静湖山庄,二人失散。
近日有混入山庄的旧臣,告知傅青竹的下落,轩辕齐这才起了见旧友之心。
只是他被困在山庄中三年之久,有些不太确定,傅清竹是当真不记得他的长相了,还是故意耍宝,于是自报家门道,“我是景王轩辕齐。”
傅清竹如避瘟神般甩开袖子,就向门外跑去,刚跑到院中,一眼瞥见站在薜萝下的沉碧,竟将脚步一错,转到了沉碧的身后,凑到沉碧的耳边低声道,“美人就是碧波仙子吧,仙子千万护我一护。”
轩辕齐听见了傅清竹唤沉碧为‘碧波仙子’,不禁脸色一僵。
临来之前,他派人传信,与山庄碧波仙子同来翠缕阁,没道理傅青竹认出了碧波仙子,认不出景王殿下。
轩辕齐思及此处,怒上心头,低声喝道,“傅清竹,你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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