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瞒天过海
卯时刚过,司华年一袭银甲,板正端肃地立在金陵城的南门口,仔细地看着手下的兵士逐一排查出城的人。
司华年是个女子,她心思缜密,武艺高强,深得君氏太宗皇帝赏识,破格擢任京城的九门提督。官职不大,却是个谈笑豪杰往来公卿的要职。
在这金陵城中,几乎无人不知女将军司华年的名号,可是却极少有人知道,司华年还有另一重身份。她是寒杏林雪衣娘子杨瑜手下的一名间卫,私下里只听太宗皇帝和杨瑜两人的调遣。
昨日,司华年接到杨瑜的密令,寒杏林少主杨悬随静湖山庄妖女岳沉碧叛逃出寒杏林,如今正耽在金陵城中,近日就要出城,让她仔细查验。是以她从昨日起,就在京城九门之间往来巡视,一刻未敢懈怠。
看着城门处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司华年紧紧地蹙起了眉头。今日出城的人委实过于多了,且都是出双入对,无论男女,俱是一个娇媚一个风流。
“站住。”司华年顺手拦下了一对。她斜睨了一眼,是一对二十出头的男子。
二人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穿白衣的那位敷着妆粉,勾着眼角,看上去妖媚却不女气,身边穿蓝衣的那位则是慢悠悠地摇着折扇抬眸看她。
未等司华年说话,却听白衣服的那位掩唇笑道,“这么多人出城,这位官爷单单拦下在下二人,是贪慕在下芝兰玉树,想再多看几眼吗?”
司华年的眉头蹙得更深,声音中多了几分不耐,“做什么营生的,这么早出城做什么?”
“出城做什么,官爷竟看不出吗?”白衣男子又笑,“我与我家哥哥虽同为男子,却情投意合,不容于家门,这么早出城,除了私奔,还能做什么呢?”
司华年脸上的不耐更甚,蓝衣服的那位却适时地合起折扇,对着司华年笑道,“他成日里满口胡言,还请司将军见谅。我二人是奉家中长辈之命去城外的庄子上收租,想赶在晚上关城门之前回来,所以才会趁早出城。”
司华年挥了挥手,让旁边的兵士将二人带到一边,查验是否有易容挟带。远远地还听见白衣男子不服地喊,“我这妆粉贵得很,你们让我洗我就要洗?先赔了银子再说。”
二人夹缠不清,几句盘问便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后面排队等着出城的人有些骚动。
司华年抬手轻揉了揉额角,这样不成,她此次严查,并无官方的正式文书,若是人人都如这般查验,城门处势必拥塞,久则生变,日后她在朝在野都要落下口舌。
司华年正觉得有些头痛,抬眼却看见城外的小树林旁,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司华年的心中一惊,连忙叫来了手下,轻声嘱咐了几句,便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地循着那道白色身影跟了过去。
司华年一路行至小树林深处,只见一位白衣女子正背身立在一眼泉水旁边。
司华年连忙对着那女子屈膝跪下,道了一声“香主。”
那女子正是寒杏林的间卫统领,雪衣娘子杨瑜。
“又跟丢了吗?在谁的地界上丢的?”杨瑜缓缓地开口,声音喜怒不辨,却极具威迫。
“昨夜,大公子与那妖女在玄武湖心的一叶乌篷上过了一晚,湖畔静安寺的慈航方丈派人在湖畔盯了一宿,也不见二人上岸。今早觉出不对,慈航派人凫水过去,才发现乌篷里早已空无一人。”司华年觑着杨瑜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道,“原来乌篷下竟有一个夹层,船底还有一处活动的船板。想是二人借着乌篷的遮蔽,先进入夹层,再打开活动的船板,凫水而出。”
“我那好侄儿,满脑子筹谋算计,全用来对付自己人了,”杨瑜的眸中浮起一层薄薄的怒意,“你要仔细,杨悬他统领金陵城的暗卫,今天必然要瞒天过海。他一向自恃甚高,绝不会舍近求远。他们要去琴川,定会从最近的南门出城。”
司华年思忖了片刻,方道,“大公子调动暗卫,混淆视听,应该如何分辨,还请香主明示。”
杨瑜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峰,“既知自己耳聋眼盲,那便用心去分辨。这点小事,也要我来教你们吗?”
司华年依旧不明所以,抬眼却见杨瑜眼眸深处的愠怒已是呼之欲出,只得硬着头皮垂首回了一个“是”。
卯时已过,辰时未到。不足一个时辰的盘查,已让司华年异常疲惫。
此时却听有铃铛声,叮咚作响。司华年抬头去看,只见十数名男女拥着一辆华丽的彩车,向城门处缓缓靠近。
彩车上半倚着一位蓝衣女子,女子容色娇好,此时正迷着一双凤目,左顾右盼,三分慵懒,七分妍媚。
彩车在距城门数尺之地,停了下来,原本随侍在彩车一侧的玄衣男子走上前来,对着司华年拱手道,“司将军,别来无恙。”
司华年的目光从蓝衣女子的身上静静地掠过,落在眼前的玄衣男子身上,这两人她都认得,云南幽昙谷的谷主蓝仙儿与大护法薛怀瑾。
一月之前他们也是这般大张旗鼓地从她这儿进入金陵城中,据说是参加金陵城中一年一度的斗毒大会。
司华年强打起精神迎了上去,道了一声,“薛护法。”
薛怀瑾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摆,顺口调笑了一句,“司将军今日里亲自巡查,莫不是金陵城中出了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
司华年知道,云南幽昙谷的薛怀瑾本就是样貌俊俏,言语风流,可此时这人弯着眉眼与自己调笑,乍一眼瞧去,竟像足了杨悬,可再看时,却又觉得全然不是。
“例行公务,还请薛护法给些面子。”司华年心中有事,对着薛怀瑾敷衍地笑了笑。
薛怀瑾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笑道,“司将军客气了,待我向谷主回禀一声。”
司华年的目光随着薛怀瑾一直落到蓝仙儿的身上,只见薛怀瑾凑到蓝仙儿的身边耳语了几句,蓝仙儿眉目娇嗔的说了些什么,随即伸了个懒腰,从彩车上娉娉婷婷地走了下来。
司华年身后的几个士兵训练有素地上前去搜查蓝仙儿的彩车,并核对幽昙谷随从的身份。
司华年觉得自己耳鸣眼花,目光所及之处,竟是男人个个都像杨悬,女人个个都像岳沉碧,可仔细分辨,又觉得完全不像。
士兵们很快搜查完毕,蓝仙儿袖着手从司华年身边走过,错身而过的片刻,司华年感觉到蓝仙儿似乎略凑近了一些,然后语不传六耳地对她笑道,“司将军要找的人,可是如妾身这般妖娆貌美呢?”
司华年猛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蓝仙儿窈窕的背影款款而行,方才那句话竟仿佛是她恍惚中的错觉。
此时,远远的有士兵急急地走来,附在司华年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司华年闻言脸色大变,对着蓝仙儿的背影厉喝了一声,“站住!”
蓝仙儿的身形未动,足尖轻轻一点,人已立在彩车的顶篷之上,衣袂飘飘,身姿若仙。
司华年将手中□□在地上重重一顿,也掠至彩车的顶篷之上,与蓝仙儿对面而立,手中□□直指向蓝仙儿的咽喉。
蓝仙儿脸上并无半点惧色,袖手笑道,“司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我们幽昙谷一向唯官家的寒杏林马首是瞻,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司将军呢。”
蓝仙儿搬出“官家寒杏林”的名头,摆明了要敲山震虎,司华年却丝毫不为所动,她略扬了扬下巴,笑道,“劳烦蓝谷主下车,在下要亲自验一验蓝谷主的身份。”
蓝仙儿语态娇憨,言辞却不让半分,“妾身向来不愿与陌生的男女过份亲近,恐怕司将军也验不得呢。”
“还在装?”司华年恐怕迟则生变,不愿过多夹缠,径直将话挑明,“方才我的属下来报,在金陵城东悦来客栈的地窖里发现昏睡多时的蓝仙儿和薛怀瑾。所以敢问阁下二人到底是谁?”
被司华年一语道破天机,‘蓝仙儿’微挑眉峰,轻笑出声,“想知道我是谁?那要看司将军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领教阁下高招。”司华年冷哼了一声,提枪直取‘蓝仙儿’的要害。
‘蓝仙儿’不闪不避,只待□□逼近,纵身跃至半空之中,袖中罗带飞出,已将司华年的□□密密地裹缠住。
司华年手上一震,缠裹在□□上的罗带竟被她震得粉碎,断绸碎纱如雪似雾般四下飞散。
守城的兵士见自家将军与人缠斗,发了声喊,也一起围上。一直在彩车之下静观其变的‘薛怀瑾’右手轻挥,幽昙谷的随从瞬间已将彩车团团围住,与兵士们斗做一团。
‘薛怀瑾’见彩车之下相持不下尚可压制,而彩车之上‘蓝仙儿’与司华年却是各擅胜场,便也一个纵身,跃至彩车之上。
司华年对付一个‘蓝仙儿’已是勉强,若是再加一个‘薛怀瑾’,恐怕更是全无胜算。思及此处,司华年便存了拼死一搏之意,于是强提了一口真气,提枪对着‘蓝仙儿’当头劈下。‘蓝仙儿’忙将脚步一错,向后滑出数尺。
‘蓝仙儿’料到司华年要拼命,早在她提□□来之时,便下意识地避其锋芒。可司华年为求速战速决,方才那一劈之下倾注了全身的内力,此时枪风过处,犹有余威,蓝仙儿面门处被她的枪风扫过,脸上的面皮竟生生地裂成了两半。
司华年察觉到‘蓝仙儿’脸上的变故,心头一喜,忙将□□向后一撤,定睛去看。只见蓝仙儿的长发披散开来,那裂开的面皮之下,竟是一张俊俏的男人面孔。
‘蓝仙儿’背手轻抚了抚面皮,喝了声采,声音分明已由娇媚的女声转为清越的男声,“司将军好俊的身手,姑姑真是教导有方。”
“大公子!”司华年不禁惊呼出声。
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幽昙谷谷主‘蓝仙儿’竟是寒杏林少主杨悬所扮。
那他身边这位风流俊俏的大护法‘薛怀瑾’,定是寒杏林布下天罗地网势要抓捕的静湖山庄妖女岳沉碧了。
司华年心思电转,既觉得后怕又觉得庆幸,岳沉碧和杨悬扮成与他二人性格极为相似的蓝仙儿与薛怀瑾,却故意将性别互换。让人一看之下觉得像,再看之时又全然不是。若不是巡查的士兵发现了被迷晕的蓝仙儿和薛怀瑾,她当真要被这二人瞒天过海了。
司华年下意识地看向一边的‘薛怀瑾’,只见‘薛怀瑾’正不动声色地向后蹭着身子,见司华年看她,讪讪地轻笑出声,声音甚是娇俏,“司将军察言观色的本领,当真厉害,妾身受教了。”
话音未落,人已一个纵身就向城门处飞掠而去,“郎君与司将军故人相见,定有许多话要说,妾身先走一步,恕不奉陪了。”
岳沉碧要跑,司华年心中一惊,急忙纵身而起,就要去追,却见杨悬将手中铁扇一张,已拦在面前。
司华年被杨悬缠斗住,眼见着岳沉碧就要逃脱,心中正自焦急。
却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声惊呼,司华年余光瞥见,不由暗自庆幸,原来雪衣娘子杨瑜不知何时,已掠至城门口,正好截住差点滑脚的岳沉碧。
杨瑜几十年的功力,自然不是岳沉碧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可比,不过几个回合,岳沉碧已力竭被擒。
杨瑜不顾岳沉碧的挣扎叫嚷,一手扣住岳沉碧的脉门,另一只手将岳沉碧脸上的□□一把扯下。
□□之下是张娇俏却陌生的脸孔,竟然不是岳沉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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