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看诊
苏婷仪察言观色,此时已猜了八九不离十,低声问道,“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去庄中请药师过来看看。”
沉碧的神色越发仓皇,一把拉住苏婷仪的手臂,“不,不能找药师。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见苏婷仪半信半疑地看她,沉碧连忙解释,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我……我是庄中杀手,执行任务之时难免与人亲近。所以不知道……是谁的。今日之事,恳请姐姐切莫对庄中人提及。”
苏婷仪见沉碧如此紧张,只道是静湖山庄中法度森严,不疑有他,只是安抚般地拍了拍沉碧手背,道,“你放心。”
想了想又道,“前几日,我去琴川集市上采买时,听集市中人说,虞山脚下有一处归云堂,堂中有一位神医,每月初五月半便会坐诊,专看疑难杂症。不若明日十五,我陪你一道去看看。”
不过是不小心怀了孩子,哪里算是什么疑难杂症,但沉碧心中明白,苏婷仪是怕万一她决定拿掉孩子,还须要选个妥当的医者。
沉碧心中感激,正要道谢,却听见窗外似乎有些极细微的响动,她微微侧目,却无暇去管,只是握着苏婷仪的手,低声道,“不敢劳烦姐姐,明日我自去便是。”
见苏婷仪还要坚持,沉碧又道,“姐姐离庄,静湖山庄暗卫必在十丈之内随护。与姐姐同去,访医问药之事便瞒不住山庄上下。还望姐姐体恤。”
苏婷仪想了想,道,“也好,你先自去,有何变故定要告诉我。”
苏婷仪看向沉碧,又是怜悯又是担心,一时百感交集,只觉得这世间女子皆苦,竟又平白添了许多伤感。
到了次日十五,沉碧略作乔装,寻了个空当溜出碧波林,依着苏婷仪之言,去寻虞山脚下的归云堂。
其实这归云堂一点儿也不难寻,虞山脚下原本只有数间茅屋瓦舍,甚是荒凉。今日却是摩肩接踵,排起了长队。
沉碧在队伍末尾处随便寻了位大婶问道,“这位婶婶,这儿是做什么营生的?排了这么长的队?”
“姑娘外乡来的吧,”那大婶颇为嫌弃地看了沉碧一眼,说话间也颇有埋怨沉碧少见多怪的意思,“两月之前,虞山脚下来了一位姓风的神医,能生死人,肉白骨,每月初五月半为人看诊,整个琴川无人不知。”
看来是寻对了地方,沉碧舒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排在大婶的身后。
大婶见沉碧排在身后,诧异道,“姑娘也要看诊?”
见沉碧点头,大婶皱着眉头向队伍前面张了一眼,叹道,“今儿个起得晚了,也不知道今日里轮不轮得上。”
说罢又颇为嫌恶地指着排在队伍前面的几位小娘子道,“你看那几位小娘子,哪里是来看病的,分明就是看风公子人生得俊俏,想趁机和风公子搭几句话,真是……”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警觉地看向沉碧道,“你不会也是对风公子另有企图吧。”
见大婶正凶神恶煞地瞪着她,沉碧大惊,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我没见过风公子。”
正说话间,只见前面的茅舍中走出一位容色秀丽的红衣姑娘,红衣姑娘向人群中扫了一眼,然后径直向队伍末尾走来。
沉碧正自踌躇,只见红衣姑娘已站在她的面前,对着她福了福身,“未敢请教姑娘芳名。”
沉碧不明所以,答道,“我姓岳。”
红衣姑娘脸上浮起笑意,仿佛沉碧正是她要寻之人,“岳姑娘唤奴红玉便可。我家公子请岳姑娘入堂。”
沉碧尚有些茫然,未及答话,人群中已有骚乱,有人不服叫嚷了起来。
那红玉不慌不忙地扫视了一圈,方才朗声笑道,“公子说,今日看诊从末向前排,方才那几位叫嚷的朋友,若是不乐意,可以自行离去。”
方才叫嚷的几人立时噤了声,红玉转头对着沉碧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岳姑娘请随我来。”
于是沉碧硬着头皮,如芒在背地跟在红玉的身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茅舍走去。一直走出了好远,还能感觉到方才她前面大婶的目光如影随形。沉碧在心中哀叹,她是真的没见过这位风公子呀。况且她是来堕胎呀,这位风公子便是再俊俏,她也着实没有什么心情另有企图呀。
沉碧矮身步入茅舍,谁知茅舍之中竟内有乾坤,十分敞阔。屋中四角均挂着水晶壁灯,看上去竟有几分金碧辉煌的意味。
一张窄长的檀木桌横在屋正中,桌上放着一个小脉枕,桌前摆着一张太师椅,桌后悬着厚重的水墨色帘幕。
红玉请沉碧在太师椅上坐下,随即转入帘后恭谨道,“公子,岳姑娘来了。”
帘幕之后并未见有人回答,半晌之后,沉碧听见红玉在帘后道,“烦请岳姑娘将右手放在脉枕上,我家公子为姑娘切一切脉象。”
沉碧有些疑惑,听门外那个大婶话里的意思,这位风公子看诊应是不避人的,才会有小娘子们装病搭讪。可轮到她这儿,不但见不着人,竟连声音也不让她听,这是何道理?
沉碧有些迟疑地将手放在脉枕上,随即纱幕之后伸出一只手来,三只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搭上了沉碧的寸关尺三脉。
那人的指腹触及沉碧脉门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极细的水流,极微妙地在沉碧的心头擦过,让沉碧的周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去,纱幕之后的人却先一步觉察到沉碧的意图,手掌迅速地翻转,垫在沉碧的腕下,将沉碧的手腕握在掌中,而那三只手指依然稳稳地搭在脉上。
红玉见状连忙道,“岳姑娘莫要乱动,扰乱公子诊脉。”
沉碧整只手腕都被纱幕后的那人牢牢握在掌中,就是想动,也动弹不得。明明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可沉碧此时却有些微微的喘息,许是这茅舍之中的气氛太过诡异,让沉碧不觉便有些紧张,她略平复了片刻,低声道,“不知风公子为别人看诊时,也是这般见不得面,听不得声吗?”
握住沉碧手腕的手微微一滞,随即帘后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前日在山中煎药时,一时不察,未控制火候,烟大了些,熏坏了嗓子,怕呕哑嘲折,污了姑娘的耳朵,所以才让侍儿传话,姑娘勿怪。”
沉碧轻咬了咬下唇,“哪有病人嫌弃医者的道理,公子说笑了。”
纱帘之后未再言语,风公子松开沉碧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檀木桌上略敲了敲,示意沉碧将左手伸出。
沉碧依言将左手放在脉枕上,这一次她乖觉异常,任由风公子诊了脉。等待了半晌,纱帘之后却未有言语。
沉碧也不知是走是留,试探地问道,“人说望闻问切,风公子还需要相面吗?”
话音刚落,纱幕之后传出一声轻笑,“岳姑娘是江湖第一美人,不知多少英雄豪杰甘拜裙下,不用相面,在下亦知岳姑娘风华绝代。”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沉碧竟在哪声轻笑之中听出些许落寞的意味来。
沉碧正自恍惚之间,却听风公子在纱幕之后问道,“岳姑娘此行,是来向在下讨几贴安胎药的吗?”
风公子问得云淡风轻,对于沉碧而言却不啻于平地惊雷,待到反应过来时,已觉万念俱灰。
她略阖了阖双目,竟有一滴泪从腮边滑落。
沉碧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她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风公子,能否赐我一贴堕胎药?”
此言一出,屋中三人,俱是无言。半晌方听得风公子沉声问道,“为何?”
沉碧无意识地捏着手指,用极低的声音叹道,“十月怀胎,诸多辛苦,若非所爱,如何熬撑?”
“那所爱是谁?”帘内的声音急切甚至有些许的仓皇,然后像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顿了顿又道,“我是说,如岳姑娘这般花容月貌,武艺超群,也会为被人胁迫,爱而不得吗?”
沉碧仿佛并未察觉到帘中人的失态,唇角略略弯起,竟弯出一个苦笑来,她喃喃道,“所爱之人不能爱,不爱之人偏纠缠,让公子见笑了。”
一室静谧,落针可闻,沉碧甚至可以听见自己与帘中之人的呼吸声,消长沉浮。
半晌之后,帘中之人似乎叹了一口气,随后推桌而起,“岳姑娘稍待片刻,我去为姑娘备药。”
沉碧一动不动地坐着,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在檀木桌上,渐渐地汇成了一小片汪洋。
沉碧觉得自己似乎等了很久,久到茅舍外等候看诊的人,数次喧闹,红玉威逼利诱,方才勉强平复,以致于沉碧隔着窗都能感觉到有厌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沉碧又觉得那时间很短,短到,她还没来及收拾好心情,便听见帘幕之内,红玉如释重负般地唤了一声“公子”。
沉碧站起身来,红玉从帘内转出,将三个水囊递到沉碧的手中。
沉碧正要发问,却听风公子在帘内道,“三贴药已经煎好,岳姑娘于午后连服两日。第三日午时会有腹痛,岳姑娘若觉得难以忍受,可再服第三服药,便可缓解。”
沉碧感念他心细如发,考虑周全,想说些道谢的话,临到嘴边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落胎凶险,岳姑娘可思虑周全,若是岳姑娘想把孩子生下……”风公子顿了顿,欲言又止,最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复又踌躇道,“岳姑娘,方才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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