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阿碧,我顾不得了
一见院中情形,燕梓浔微微一怔,却不及细想,连忙上前扶住傅青竹的手臂,“青竹,有寒杏林的暗卫回来了,我们快走。”
傅青竹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只定定地看着沉碧,半晌没有反应。
沉碧先一步回过神来,足下一荡,闪至傅青竹的近前,抬手便点上了傅青竹的昏睡穴。
沉碧扭头,示意燕梓浔上前扶住傅青竹,低声道,“你们从后门走,我拖他们一阵。”
燕梓浔将傅青竹架在肩上,腾出一只手来,拉住沉碧,急切道,“岳姐姐,和我们一起走吧。青竹的心结,怕是只有你能解开。”
沉碧拍了拍燕梓浔的手臂,轻声道,“你们先走,我此间事了,便去寻你们。”
燕梓浔点了点头,她不敢再耽搁,负着傅青竹,飞身向后门掠去。
见二人走远,沉碧略松了一口气。她转回身来,站在杨悬的面前,手中握着一个一握不足的瓷瓶,语带迟疑,“我知寒杏林中最不缺灵丹妙药,这……只是寻常的伤药,可以助你重修内力。还有,谢谢你。”
杨悬内力俱废,只能一点一点地推宫过血,解开被制住的穴道,此时腿脚尚不能动弹。
“阿碧谢我什么?”
谢他不问得失,不计代价的真心维护。
沉碧咬了咬下唇,却没有说出口,只将瓷瓶放在杨悬的手中,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
若只为引出云霆,他本不需要如此以身为饵,大费周章。
杨悬伸出手去,分明是想触碰沉碧的鬓发眉眼,却在将触未触之时,生了畏怯,“我只是想知道,若我当真身陷绝境,阿碧会不会袖手旁观。”
沉碧扬眉看向杨悬,目光灼灼,如有万千寒星倒映其中,“你改了软筋散的配方,满座宾客不多时便会提前醒转。寒杏林周围埋伏了十数暗卫,云霆伤不了你分毫。再不然,杨济昨日出门,这时也该回来了。若是我不出手……”
沉碧略垂下眼眸,低声续道,“身陷绝境的应该是云霆吧。”
这些日子,她与他如影随形,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她都了如指掌,正因为太明白,所以越发不解。
“阿碧通透,当知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杨悬的眼神太过炽烈,沉碧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心如擂鼓,声如蚊蝇,“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没有袖手旁观,只有奋不顾身……”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角处有一抹绯红,寸寸点染开来,灿若烟霞。
因国仇家恨而生的隔阂与退缩此时已荡然无存,杨悬对着沉碧伸出手来,那一刻,他想将她揉碎入怀。
院外有杂沓的脚步声,悄然有序的逼近,沉碧耳力敏锐,知道是杨济带着寒杏林的暗卫,及时赶回。
是时候离开了,纵有杨悬维护,她也着实不敢奢望,寒杏林上下会任她来去。
沉碧向后退了几步,对着杨悬笑道,“妾身谢郎君谋划,妾身先走一步,郎君请自珍重。”
杨悬见沉碧要走,再顾不得其他,他踉跄着赶到沉碧身侧,握住她的手腕,“阿碧,不要走。”
话音未落,只见杨济大步流星地步入院中,后面百十名暗卫鱼贯而入。
“现在想走,没那么容易。”
杨济立在院中,环视了一圈院中的情形,然后将手一挥。
立刻便有十数名暗卫,散入院中救人。
其余的暗卫迅速将沉碧围在中间。
“岳姑娘,别来无恙。”杨济立在沉碧的面前,对她露出阴恻恻的笑意。
杨悬握住沉碧手,挡在沉碧的面前,厉声道,“全都给我退下。”
杨济又向杨悬逼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恨恨道,“这一次,大哥是打算为了这个妖女,与寒杏林上下为敌吗?”
杨悬未及应声,杨济对着身后暗卫朗声又道,“昨日父亲传下谕令,寒杏林影间暗三部,若遇静湖山庄妖女岳沉碧,革杀勿论,自有封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暗卫们听到号令,正要一拥而上。
却见杨悬袖中微动,无双剑已握在手中,他面上无甚表情,说起话来也慢条斯理,“谁敢动阿碧一根头发,从此便是与我为敌。”
暗卫们俱为杨悬所统领,此时听见自己的上峰放出如此狠话,一时间进退维谷。
“为了一个女人,兄弟阋墙,刀兵相见,真是越活越没有体统?”
杨悬与杨济一起回头去看,只见杨琳服了解药,此时已经恢复了神识,正被杨瑜扶着,缓缓步下台阶。
杨琳停在沉碧咫尺之处,沉声道,“我寒杏林一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日寒杏林上下欠岳姑娘一个人情。岳姑娘日后只要不做祸国殃民之事,寒杏林也定然不会与姑娘为难。”
沉碧微微一怔,心中的疑惑瞬间通透,杨悬以身为饵,大费周章,原来是为了让寒杏林上下欠她一个人情,日后她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便可以少一个敌人。
杨琳顿了顿,又道,“但是岳姑娘毕竟是静湖山庄的人,又与前朝余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所以也做不得我寒杏林的座上宾。岳姑娘请自便吧。”
沉碧垂眸轻笑了一声,她承杨悬这份维护之情,却也不愿在别人下了逐客令时,枉自纠缠。
沉碧将手从杨悬的掌心抽出,一个纵身,人已掠出院外。
掌中蓦地一空,杨悬的心也跟着一空。他转身唤了一声“阿碧”,拔足便向着沉碧离去的方向追去。
杨琳气急败坏,“杨悬,你给我站住,你今天若是踏出这个院门,从此便不是我杨家的人。”
杨悬顿住脚步,沉默了半晌,然后转回身来,在父亲面前屈膝跪下,“儿子愧对父亲,日后为家为国,但有需要,儿子依旧在所不辞。”
话毕,他也不等杨琳回应,转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站在一边的杨济见杨悬当真要走,跟上杨悬急急地喊了几声“大哥”,却不见杨悬回应。杨济忙对着身后暗卫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大公子拦下。”
暗卫们执着兵器正要围上,却听到杨琳颤微微地命令道,“让他走。”
沉碧飞身掠出寒杏林,提着一口气,一路狂奔,一直到真气不继,上下不接时,方才停下,人已到了金陵城外。
面前的破庙是当年她胁迫杨悬逃出寒杏林时,第一个落脚之处。
沉碧推开破旧的庙门,举步迈入庙中。
燕梓浔留下讯息,说她与傅青竹一路向北,打算远离京城,到齐楚边境处安生。
方才她对燕梓浔说,她有事未了,可究竟是何事未了,却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庙中破败,但佛像依旧庄严,爱恨淡看,悲喜漠然。沉碧将“凤尾”横至唇边,有笛音从指尖逸出时,她才恍然醒觉,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期待究竟是什么。
此时此刻,她居然是在担心,杨悬内力尽失,轻功不继,她怕他寻不见她。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响,有人推门而入,沉碧的心思一错,指尖微颤,那笛声便已错了调子。
随即,便有一声轻笑传来,“阿碧是在等我吗?”
沉碧的唇边亦牵起一丝笑意,她将“凤尾”纳入袖中,却不回头,“权且歇脚,聊以自娱,郎君想多了。”
杨悬向她迈近了一步,沉碧甚至能感觉到他温润的气息,近在咫尺,“既然是我多想了,便不打扰阿碧自娱了。”
随后,沉碧听见杨悬举步向外行去。眼前微明之后,又忽地黯了下去,是有人将门打开,又重重的阖上了。
杨悬他,走了?沉碧莫明的心慌。
“郎君?”沉碧仓皇地转身,向门外追去,她太慌张,连脚步都是踉跄的。看看就要摔倒的瞬间,却蓦地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
杨悬将她拦腰抱在怀中,轻轻地唤她“阿碧。”
沉碧略挣了挣,已是泪流满面,她想如往常一般,温言软语的说话,可一开口,便委屈得不像样子,“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话一出口,委屈更甚,沉碧越发想挣开杨悬的怀抱。
可她挣扎越急,杨悬便抱她越紧。见她始终不肯安分,杨悬索性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喟叹道,“我如今内力尽失,阿碧想要挣脱,易如反掌。”
沉碧不敢再动,心开始隐隐作痛,她仰头靠在杨悬的胸前,喃喃地骂了一声“傻子”。
杨悬却在她的耳边轻笑出声,“至少现在,我可以这样名正言顺地抱着阿碧。”
沉碧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杨悬将她转过身来,捧着她的脸,用拇指去拭她的眼泪,却不想越拭越多。
杨悬叹了一口气,索性垂下头来,含住了她的唇。
双唇触及的刹那,沉碧也轻叹了一口气,心中竟有一种如愿以偿后的怅然。于是她伸出双臂,环住了杨悬的颈项,更激烈的回应。
她从八岁起,便在机关重重的碧波林中九死一生,从此无论是睡是醒,总留有一线清明。
只有这一次,她沉沦的彻底。仅仅是唇齿之间的纠缠,她的脑中已经是浑噩昏昧,完全不能思考。尚存的感观告诉她,与她纠缠的人亦是情动不能自已。
感觉到杨悬的唇齿急切地向下游移,沉碧徒劳无力地推拒,“别……别在这儿,会有人进来。”
杨悬伏在她的颈侧,低低地笑,“不会……我在门外,立了‘擅入者死’的招牌。”
原来他刚刚去而复返,是去做这个。真是太不要脸了。
沉碧的手无力地抵在杨悬的胸膛,这一次却连推拒的力气也被抽离了,只能喘息着语不成句,“不行,那个……没有用……”
杨悬却没有理会,只向她更隐秘之处探究。许久之后,方才在她的耳边轻声地叹道,“阿碧,我顾不得了。”
彼时,沉碧想告诉杨悬,她也顾不得了,可她连话也说不出,她浑身都是软的,若不是被杨悬抱着,几乎无法站立。她只能随着他在欲海中沉浮,冲入云霄,跌入谷底,她无法自控,从身到心,俱都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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