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傅承站在一旁给傅瑾还有沈季时不时递个东西，洗个菜，端个盘子，然后就是默默看着他们忙来忙去，做了一大桌子菜。
“别杵在这里了，去洗些水果。”沈季看傅承一直站在那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看起来有些傻傻的。
餐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色香味俱全。空气中都是饭菜的香味。
傅承默默赞叹道：“没想到小瑾如此贤惠~”
“那当然了。”
沈季一脸骄傲。
“是是是，你的小瑾全世界最好。”傅承附和着沈季，天天被迫吃狗粮。
沈季盯着电视里的节目，笑的很开心，傅承和傅瑾两人默默看着他笑。
傅承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过几天吧。”傅瑾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季身上，“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多呆几天。”
“嗯，好。”
傅承看着沈季放大的笑容，确实很开心，最近沈季的笑容也变多了，不像以前，总是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模样。
杨安趴在傅承身旁，看着傅瑾说道：“不得不说，傅瑾真的很适合阿季，各个方面，完美契合~”
傅承还没听过杨安夸赞过傅瑾，他说的这话倒是让他有了些好奇，但傅瑾和沈季还在，他只能当做听不见。
窗外万家灯火通明，傅承望着玻璃上贴的“福”字，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容，原来有人陪着过年是这种感觉。
“看什么呢？”沈季端着杯子碰了一下傅承的手。
“没看什么。”傅承笑笑，端起红酒杯，“忽然觉得，过年也挺好的。”
沈季笑笑没有说话，他转头看了一眼傅瑾，能看到他们两兄弟如此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过年，他也觉得挺好的。
除夕夜的倒计时钟声从电视里传来，沈季举起酒杯：“新年快乐！”
三个杯子碰在一起，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的手，烟花声响起，映在透明的玻璃上，折射出七彩绚烂的光芒。
沈季似乎喝的有点多了，傅瑾陪着他胡闹了一会，强行抱着他回房间睡觉了。
杨安静静的看着他们，笑的很温柔。
等到傅瑾和沈季离开后，傅承拿着剩下的半瓶红酒，冲他招了招手，杨安从阳台飘到了傅承身边。
“干嘛？”他歪着头，“又喝多了吗？”
傅承拿起两个杯子，冲他扬了扬下巴，回到卧室，关好房门。
傅承坐在卧室阳台上，把红酒倒进杯子，放在对面，杨安默默盯了一会：“我又不能喝……我看你就是想气我！”
“我替你喝。”傅承神情专注的盯着他，“现在就剩我们两人的，我也可以陪你说说话。”
“说什么？”杨安撑着脑袋，“不嫌我啰嗦了。”
“什么都可以。”傅承抬头看了眼窗外的烟花，“说不定明年你就不在了。”
“嗯，我记得去年好像你也是这么说的。”杨安想起去年傅承一个人孤零零过年时的场景，“只不过那时你比较暴躁。”
“不一样。”傅承辩解道：“那时我只是比较纠结而已……现在，就当为以后留些回忆。”
杨安的目光暗了暗：“我该说你清醒呢？还是傻呢？”
傅承盯着他，似乎要把这张脸刻在脑海里：“你说，如果我向阿季要一张你的照片，会发生什么呢？”
“可以尝试一下，毕竟也不算是什么隐私，只不过阿季肯定会追问。”杨安思索着，“我那里有很多照片，不过大部分都是合照，小时候的照片是单人的，但大部分都在我父母那里。”
“我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傅承笑到：“我若是真要了，阿季肯定会不依不饶的追问。”
“找找机会，说不定真的能成功。”
杨安想起自己家里的东西应该是没有人动，至少看起来还很正常，若里面的东西都在的话，留给傅承做个纪念也不是不行。
“大概率是不可能。”傅承摇摇头，“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杨安伸手碰着酒杯，看着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的穿过，“哎，都怪你，搞的我心情莫名低落起来……”
“你低落什么？”傅承目光沉沉：“你若是忽然消失了，伤心的大概只有我一人……”
“我也是会伤心的……”
傅承的眼神忽然不对劲：“你不会是因为看不到沈季伤心吧……”
“你……你这个人？”杨安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一下没了，“我……不和你说了……”
他本来想说，若是以后都看不见你了，一定会觉得很无聊，虽然傅承本身就是一个无聊的人。
“心虚了？”傅承的语气冷了起来，“戳到你痛处了？”
杨安无奈的看着他，“你……不会在吃醋吧？”
“胡说八道，我没有！”
傅承冷着脸反驳，他没有吃醋。
杨安不由得笑出了声：“一看你就不了解阿季，也不了解我……”
不知道那句话让傅承不舒服了，他的语气更冷了：“我倒是想了解你，可你都死了，我怎么了解？”
“慢慢了解，不是还有时间吗？”杨安挪了挪位置，坐到傅承身边，对傅承只能顺着，不然他又要闹脾气。
“我看你根本就不会舍不得我，恨不得自己干净消失……省得在我身边无聊，你不就是想多看看阿季吗？”
傅承闷声喝着酒，“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喜欢沈季……”
杨安皱着眉头盯着他，过了一会，他默默叹了一口气，果然不解释清楚是不行的，缓缓开口说道：“小时候，我们村里几乎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城市打工，我们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但不同的是，我的父母很重视家庭，很重视孩子，只要放假，他们就会回来陪我们，会带一大堆礼物，会带我和弟弟妹妹出去玩。”
“可是，也有的父母不太一样，阿季的父母几乎从来不回来，也不打电话，自己的父母就像陌生人一样，他从小跟着奶奶一起长大，在他的眼里，他的家人只有奶奶一人。”
“阿季小时候很皮，像个小刺猬一样，我当时很不理解他为什么每次看我都要瞪我，所以我们两人见面就打架，再加上又是邻居，几乎天天掐架。”
杨安回忆起自己那段快乐的时光，“唐昭住在我们家前面，每天一大早他都会早早吃完饭，来我家门口蹲着，准时拉架。”
“我记得阿季的奶奶去世那一年，他简直就像废了一样，不吃不喝，好像马上就要不行了，我和唐昭用尽了所有方法哄他开心，一点用都没有。”
“我害怕他出危险，一直紧紧盯着他，直到那天晚上，他坐在院子里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摇椅忽然哭了出来，他说他没有家了，他说奶奶没了。”
杨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他还记得沈季的眼泪落在掌心的灼热，“那是我才发现，家和亲情在他眼里的分量，从小缺乏父母的爱，所以他对亲情的渴望比任何感情都深。”
“阿季把所有的感情都分的很仔细，每一个人在他生命里的位置一清二楚，他对所有的感情都有一种执着，或许是画家天生浪漫，或者只是他个人对感情的追求，对于爱情，阿季想要的是绝对，是唯一。”
“我从头开始在他心里的位置就是家人，从来没有变过，我自己也清楚，所以到死我都没有说出口，因为说了也没用，只会让他伤心，还不如不说，而且他要的感情我也给不了。”
听到这里，傅承的目光终于有了些波动，杨安继续说道：“阿季想要的爱情，必须是绝对的，对于唐昭，他放弃的如此快，就是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不属于他。”
“傅瑾之所以适合阿季，是因为他把阿季放在了自己生命最重要的位置，为了阿季，他可以放弃亲情，比如你，甚至友情，比如他的队友……”
傅承抬眼，“确实是小瑾会做出来的事……”
“在我眼里，爱情只是众多感情中的一个，和亲情，和友情一样，每一样都不能割舍。”
“阿季害怕失去，所以追求绝对，在他心里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位置，而且是他认为最好的位置，是他内心觉得不会失去这个人的位置……”
杨安太了解沈季了，他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脆弱，童年缺爱的他，不想再失去他拥有的感情，固执的用他认为正确的方法来保护自己。
傅承静静的听他说完，说道：“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杨安无奈的笑道：“我这不是在和你解释吗？我和阿季的关系虽然很亲近，但是只是家人的关系……就像你对待傅瑾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什么要和我解释？”傅承还是冷着脸，“我不想听。”
“你什么意思！”杨安伸手想揍他，可是他忘记了自己根本碰不到傅承，“那天是谁啊？哭丧着脸说怕我忽然消失，我为什么和你解释，你自己不清楚吗？”
傅承冷漠的脸终于有了些松动，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安：“为什么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那你怎么不说？”
杨安盯着他，他这才发现傅承根本就没生气，眼里全是笑意。
“那我说给你听？”傅承忽然放轻声音，语气温柔。
杨安转过头，“我不听！”
“真的不听？现在不听，以后你想让我说，我也不说了。”
“不听。”
“你怎么这么固执！”傅承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毕竟他都碰不到杨安，只能自己和自己生气。
两人默默生了一会气，谁也不理谁。
“傅承。”杨安望着窗外，突然开口：“我们出去玩吧，不要总待在家里了，毕竟你也难得放假是吧。”
“好。”傅承回道：“明天我们就走。”
杨安回头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明天是大年初二……也不用那么着急。”
“小瑾他们还要待几天，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等天亮就开始收拾东西，你负责想去哪里玩。”
“可是大过年的，去哪里呢？”杨安也不知道去哪里。
傅承想了想，“冬天，当然要去暖和的地方~”
杨安回头看着傅承，“可是，你这样突然跑了，不好吧。”
“偷偷走不就行了，到时候我就说是工作上的事，阿季就不会追问了。”
傅承甚至已经想好了借口。
——
傅承偷偷的收拾好行李，初二一大早，趁着天还没亮，就离开了，走之前他给沈季留了一条信息。
做进车里，杨安一脸紧张：“怎么有种私奔的感觉？”
傅承笑了一下，发动车子驶离了地下停车场。
天还没亮，一片暗蓝色的微光笼罩着整个城市，路上静悄悄的，空旷的街道上四处都能看到喜庆的红色，偶尔有几辆车飞奔而过。
杨安趴在车窗上看着寂静的城市，以往热闹的商场，如今半个人影也没有，如果不是过年期间，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过随着车子驶离城市街道，开始走上高速后，车子也变得多了起来，或许还有人在赶回家，也有人在忙碌着为生活奔波。
“看什么呢？”傅承看他一直不说话，不由得问道，“也不和我说话……”
“没什么，印象里冬天的清晨好像没有如此清冷过。”杨安想起以往度过的冬天，好像每年都是很快乐的，除了最后那年。
傅承看他失落的神情，安慰道：“等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就不会觉得清冷了。”
“嗯，也是。”
杨安笑了一下，“难得出来玩，必须要开心一点，说不定以后就没有了呢。”
“你还是闭嘴吧。”
今天傅承不想提这件事。
“傅承你带上蓝牙耳机~”杨安催着他，“这样，你就可以当做是在打电话，和我说话的时候也不会被认为脑子不好了。”
“我脑子本来就没事。”
傅承说着顺手带上耳机，不过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一路上，杨安喋喋不休的说着，从他小时候说到大学，似乎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傅承，傅承默默听着，他要记在心里，等以后慢慢回忆。
“我想起来高中的时候我们好像见过，我去找阿季的时候，正好碰到你们在说话。”
杨安说着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傅承时的场景，“我还记得你那天对阿季笑的那叫一个谄媚~”
“结果转头看见我，立刻收了笑容，冷着一张脸，当时我就觉得你不是个好学生。”
傅承对他形容自己的词语很不满意，“才不是谄媚，只是那段时间没钱吃饭了，借个钱而已……”
“那为什么看到我就冷着脸？”
“我那时又不认识你，再说了，我借钱的时候被发现，多没面子。”
“借口。”杨安并不满意他的说法，“你对我的第一印象肯定很差。”
“你怎么不提你揍我的那次，我多冤枉。”傅承又想起自己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
“冤枉？”一提这事，杨安就坐不住了，“不是你先挑衅我的吗？”
杨安又想起那次他去宿舍找沈季，完全就不是因为傅承教沈季吸烟。
“我本来是去给阿季送东西的，也没和你说什么吧，结果你像个傻子一样，一直盯着我。”杨安想起这件事就生气，他一个男人被朋友的舍友调戏了，怎么可能不生气。
“我……也只是开玩笑，不就夸了你一句长的好看吗？”
傅承真的就只是顺嘴，没过脑子。
“配上你色眯眯的眼神，像开玩笑吗？”
那天，杨安被傅承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想起沈季说过是看见舍友吸烟后，才想着学的，便问了一句：“沈季第一次吸烟是和你一起的吧。”
傅承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直盯着杨安：“是，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杨安咬着牙瞪着他，“从我进门你就一直在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傅承脑子一抽，“因为你好看……”
下一秒，杨安的拳头就出现在了傅承的脸上，现在想起来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了，但是接下来傅承的反应，让他恨不得多揍他几拳，沈季刚推门走进了，他就哭唧唧的趴在沈季肩膀上，捂着脸假哭，那时，在杨安眼里，傅承就是个妥妥的流氓。
“那你也不能揍我。”傅承辩解道：“打人本身就是不对的，而且后来我想找你道歉来着，结果你再也没有来过，再有你的消息时……”
傅承忽然沉默了，当时他是什么心情来着，好像觉得很可惜吧。
“算了，不提了。”杨安赌气似的转过头，盯着一望无尽的公路，“我刚刚说到哪了？”
傅承：“说到你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那年我们去了很多地方，从来都没有那么疯过，那时候觉得自由真好，没有什么压力，后来我们三人都去了同一个城市的不同的学校，刚进大学那年……”
杨安缓慢的回忆着自己并不算太长的人生，幸好每一件事都值得被记住。
沈季电话打来的时候，傅承的车正好停在服务区，他按下接听键，沈季似乎很生气：“傅承，大过年的你跑哪去了？到底什么工作要在大年初二处理？你必须解释清楚！你也不怕自己猝死吗？”
“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事而已，我那个客户刚从国外飞回来，过几天就要走了，趁着他现在有空，我去谈一下合作的事，就当给人家拜年了。”
傅承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已经到了，你们不用管我，我可能要在这边待几天，你和小瑾好好玩就行，挂了。”
傅承直接挂断了电话。
“休息一会。”傅承靠在驾驶座上，“也不知道要多久才到，天黑前应该能赶到。”
“慢慢开，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杨安侧头静静的注视着他，“一想到你还要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上班，总觉得过意不去。”
“不要紧，想玩多久都行，黎南已经回来了，都交给他，我请几天假也不要紧。”傅承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只可惜，你只能看着……”
“哼。”
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至少他还能看得见，也不算太糟糕。
晚上，他们终于赶到了预定的酒店，傅承累的倒头就睡了，本来就起的很早，又开了一天车，正和杨安说着第二天的计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杨安趴在他身旁，戳了戳傅承的脸颊，明明在睡觉，眉头却紧皱着，在梦里也那么不安吗？
傅承的脾气总是阴晴不定，杨安许多时候都在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精神分裂，明明上一秒还一脸笑意和傅瑾打电话，下一秒立马就冷的像块冰，或许他只愿意对自己认为重要的人温柔。
杨安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傅承的身体，心情又变差了，如果他能碰得到他，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他和傅承也可以有一些不一样的结局，可现实是他已经死了，甚至明知道接受傅承的心意是不对的，但他还是做了。
若是有一天，他真的消失了，傅承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敢想，也没法想象，毕竟他根本摸不准傅承的性子，若是能彻底忘了他，也就罢了，就怕真的像傅承说的那样，抱着这段虚幻的回忆过一辈子，那该怎么办？
“你是傻吗？”杨安小声说道;"你确实傻。"
“明明长得帅又有钱，却喜欢一个不知道是幻觉还是鬼魂的东西，多少有点毛病，明明现实里有那么多值得去追的人。”
杨安就那么默默的看着睡着的傅承，希望自己可以慢慢消失，千万不要忽然消失。
手指划过傅承脸颊的瞬间，杨安看见自己的手莫名闪了一下，杨安惊恐的缩回手，他颤抖的看着自己透明的手掌心，好像看到了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
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一股尖锐的疼痛一闪而过，杨安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一直以来他都感受不到任何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疼痛。
为什么？杨安心里蓦然升起一股不安感，不会是消失的前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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