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接下了石家的邀约。
这消息让整个“江南”的人都震惊了,毕竟定下规矩说绝不接石家生意的也正是她。
可当看到站在苏祁身旁的江菀时,大家又都不意外了。
别说规矩了,哪里比得上她这师妹的一根汗毛呢?规矩改不改的,还不是人家江大小姐一句话的事儿?
除了姚金凤仍忿忿不平,其他人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结果。
……
石老太君的六十大寿算得上是雍州城中的一件大事,石家少说也准备了个把月了。可直到请动“江南”苏班主亲来献艺,才算是定下了最重要的一环。
为保万无一失,苏祁接了贴子的次日,石家便派专人来请她过府,说是让她与府内的小戏子们配合着,先排上几遍。
石家老夫人酷爱听戏,比雍王太妃更甚,她自己家里就养着个小戏班子。那里的一应器物人手也都齐全,苏祁只需自己过去,至多再带上姚金凤和柳青黛,便尽够了。
——当然,还有江菀。
……
“石家这些年,也是发达了。”
穿行在石家疏朗开阔、景致优美,几乎不输雍王府的庭院中,江菀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江南”的戏园是带着些烟雨江南的气息,可那些到底是假的,为的不过是满足客人的观感,让他们能尽快进入了戏中的世界罢了。
但石家的庭院却大不一样,这里的花花草草都是真的。
雍州的气候并不适合南方娇弱的花草生长,也不知石家费了多少功夫,才让这些娇花异草在自家庭院中蓬勃生长。
那些嶙峋的奇峰怪石亦是如此。真正的江南富户也未必能有这般规格的,更不必说雍州路远,搬运不宜了。能将北地的庭院修整出如此活灵活现的江南风貌,可见是费了不少心血。
可惜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石家看着再光鲜再亮丽,也掩不住这家族内里的卑鄙龌龊!
“这庭院瞧着可不像是咱们雍州的风格,啧啧……是请了京城名家修的吧?”
江菀一边欣赏着美轮美奂的庭院,一边摇头。
“对……对啊!”姚金凤原本是不想搭理她的,只是不知为什么,班主和江菀之间好像吵了架。
昨日晚饭时她就没见到江菀的影子,而班主身上的气压低的下人,园子里的那些小戏子几乎连气都不敢喘,今天一早送她们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她跟柳青黛就惨了!眼下四个人走在石家的院子里,江菀和苏祁却偏偏隔着好大一段距离,非要把她跟柳青黛夹在中间!
而这江菀,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她,一路上却偏偏要硬拉着她聊天,害得她一直都在被班主瞪!可是若是她不搭理,江菀就会更加亲昵地与她聊天,而班主也会瞪她瞪得更凶!
姚金凤心里都快哭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听说石家是请京里的曹大家亲自画了设计图,负责修葺的班子都是特地从京城请过来的!就这么个院子……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雍州城里除了雍王府,石家也算是头一号的大户人家了。听说石老夫人待人和善,乐善好施,倒未曾听说过……石家与人结怨的……”
说着,她的声音小下去,偷眼打量着苏祁的脸色。
她不知道班主究竟是为什么会与江菀闹翻的,还以为是为了昨日江菀强行接下石家邀约之事。
班主与石家到底有过什么恩怨,她是不清楚的。不过似她们这样的小戏班,要是一直跟石家这样的人家对着干,铁定讨不着什么好处。
要不是雍王太妃喜欢听班主的戏,才让石家不得不为太妃娘娘的面子妥协退让,怕就单这几年班主拒绝石家的次数,就够他们江南喝一壶的!
姚金凤是看不惯江菀,但她这次能说服班主让步与石家破冰,站在戏班的角度……确实是桩好事。
“呵。”江菀嗤笑了一声,玩味地挑了挑眉毛,“‘待人和善’、‘乐善好施’啊……当年我也听人这么说过。想当初,石家还没攀上太妃娘娘内侄女这门亲,家业也还没这么大。别说修园子了,便是要养个戏班子在家里,石家都是承担不起的。
石家迎娶那位贺家小姐过门前,可是求了我家老头子好久,才让他推了别处的生意,带着整个戏班住到他们府上,连唱了一个月的大戏呢!”
石家原是普通的商贾人家,略有些家产不假,但怎么都算不上是有身份的高门大户。能攀上贺家,对石家来说算得上是祖坟冒青烟的大事。
为显重视,石家不惜下足血本,办了场在当时雍州城里堪称轰动的婚事。流水席不要钱似地摆,几乎把整个雍州城的人都给请遍了。单就庆贺新人喜结良缘的大戏,都足足唱满了一整个月!
彼时的苏祁和江菀都还年轻。江菀自不必说,便是苏祁也才够格跑跑龙套,是个无人问津的小戏子罢了。唱大戏这等大事,轮也轮不着她们的。
可那场改变石家命运的喜宴,却是“江南”绕不开的灾难。
便是在那之后,江老班主宣布了与石家决裂,也定下了江南弟子不得与石家有来往的规矩。而曾经名噪一时的江南戏班,也是从那时起,开始走上了下坡路。
“石家的院子,原本就这么大点儿吧?”江菀指着眼前清澈的池塘,纤细雪白的手指轻轻比划着,“我记得,那时唯一能看的,也就只有这池塘了。”
石家派来给她们带路的丫鬟杏芝年岁不大,这种超出她认知的问题,显然无从答起,而姚金凤和柳青黛就更不知道。
倒是苏祁忍不住微微挑了挑唇角:“你记性倒好。这么些年过去了,还记得这些。”
“怎么不记得?”江菀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怀念,“那时师姐们都忙着排戏,老头子也顾不得抓你功课了,咱俩得了闲,足有个把月功夫天天往这儿跑……哪会忘呢?”
想起那段两小无猜的岁月,苏祁也忍不住嘴角微弯,眼中泛上几分暖意。
姚金凤只觉得此情此景莫名碍眼,正待酸上两句,却听江菀沙哑着嗓音开了口:“你们俩可当心些,千万别学我跟阿祁,挑这地方来偷懒耍滑。别看这池子小,可也淹死过人!当年,咱们就有位师姐死在这里头!”
江菀的声音里夹着几丝早春的凉意,直让姚金凤和柳青黛毛孔悚然。
不止她们,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苏祁脸上才扬起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杏芝也是一脸惊恐,白着脸盯着江菀不放。
江菀却浑然未觉般,反倒瞧着大家的面色怪道:“你们在怕什么?不过是场意外,且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我只是提醒你们小心点些,别重蹈覆辙罢了。
小丫头,你进府的时间大概不久,未必知道这些,但应该也被府里的老人们提点过吧?比如‘平时不要接近这池塘’之类的,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杏芝打量着她的笑靥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道:“嬷嬷说:池塘里有水鬼,晚上会爬出来抓人!”
“噗嗤!”江菀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丫头未免也太老实了吧?这怪力乱神的话也敢随便告诉我们这些外人听?就不怕传出去,你主子治你一个妄言之罪?”
“啊?”杏芝脸都吓得煞白,捂着嘴不出声了。
“好好的,做什么吓唬人家?”苏祁很是无奈。
她转头安抚着同样一脸惧色的姚金凤和柳青黛:“你们两个也是。在别人家,多少注意着些,别乱跑。等三日后唱完了戏,我们就回去了。其他的……横竖不关我们的事。”
……
石家这次特请了苏祁来,是专门为石老夫人的寿宴助兴的。
石家虽也养着些小戏子,但又如何能与名满天下的苏班主相比?平日里听着解解乏倒也罢了,可到了大日子,这些个小戏子便不够瞧了。
这两年“江南”的苏班主名声大噪,雍州城只要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不以能请她登台助兴为荣呢?
石家是仅次于雍王府的大户,却独他家请不来苏班主的大驾——雍州城里谁不把这事当笑话传?
知道的晓得“江南”与石家当年有过纠葛,不知道的还道苏班主清高,不屑与靠姻亲上位的暴发户石家扯上关系呢!
若是寻常的戏班子,如此不给石家面子,怕是早被挫骨扬灰了;可苏班主是什么人?那可是太妃娘娘跟前得意的红人!他们岂敢轻易开罪?
没奈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是憋了这些年。
这次石老夫人寿辰,连太妃娘娘都出了面,苏班主这才应下邀约,石家上上下下哪有不重视的?不但准备了精致的院落供苏祁她们休息,便是一应的起居器具、伺候的下人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江菀与苏祁之间的尴尬气氛一直持续到晚饭,晚饭过后,柳青黛识趣地拉着姚金凤先去了厢房歇息,逃也似的避开了那僵硬到让人窒息的气氛,将宽敞的主屋留给了苏祁与江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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