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莞的话字字带血,直逼自己的丈夫和生下的男儿,丝毫没有提及曾逼迫她输血给亲弟弟的父亲。
这意味着她没有对先帝表达不满。
男帝的面色并没有王清莞没有提及而变得好看。
她没有提及更胜提及,在座的哪一个人不知道王清莞二十五年前的过去,民众又怎么不知道王清莞这一声名狼藉的女人曾经做过的恶事?
一旦给面前这个女人“做主”,二十五年前的事情真相不告而破,父皇的一世威名将会断送在他手里。
这才是这个问题的困难之处。
王清莞丈夫面上的铁青已经消失,静下心来的他没有了事发时的慌乱。
他何必要怕?
男帝不可能会为了王清莞而处置他,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受到责罚,顶多是晋升之路从这一刻起被砍断。
没有人认为王清莞会成功。
王清莞心中也清楚,但她仍挺直着肩背,不卑不亢,等待男帝的下一步决断。
定安长公主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中,除过九湘以外,唯一一个希望王清莞会成功的。
男帝的担忧对于定安来说不算什么,议论也只是眼下这一小会,史官可不会将不利于父皇的东西记载下来,千百年后谁还知道曾有一个男帝做过这种事情。
这就是权势的重要性。
这或许就是她想要取代皇兄的原因之一。
她可不希望在千百年后的史书上,记载的只有她定安的风流韵事。
从后世穿进史书的九湘若是知道定安此刻所想,定会疯狂点头:
您老没有猜错,您老在史书上确实是这样记载的,还是因为男人间的争风吃醋而死的。
“难怪你要找皇帝给你做主。”
定安长公主看了一眼王清莞,又偏头看向男帝,装作没有看见他不善的双眼,半真半假道:“我和王妹妹年轻时候有过几面之缘,曾经也被她的文采所折服。”
“后来传出她文采不复的消息,我还感慨过,没想到原来是这位大人手段高明。也难怪王妹妹会走投无路,求救信都写到我这才丧夫的人手里了。”
定安顺便不动声色地向男帝卖了个惨。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男帝不愿给王清莞做主,定安却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俨然一副要给王清莞做主的样子。
她看着王清莞的丈夫,双眼微微挑起,忽略了周围人明里暗里的示意,压意迫人。
果然!
王清莞的丈夫暗中咬牙,这个女人就是这件事中唯一的变数。
但男帝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这是他现在的依仗。
只见他“噗通”一声跪下来,“陛下英明,只是此事说来话长。”
尽管心中偏向父皇,但皇妹又才成为孤家寡人,不好让她继续伤心。左右为难之下,巴不得让王清莞的丈夫开口破了这个局面。
眼下他更是用带着鼓励的目光看向王清莞的丈夫,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妻方才所言确实不假。”
此话一出,空气中此起彼伏地全是吸气声,就连定安也忍不住看向了他。惟有王清莞仍然肩背挺直,仿佛没有听到狗正在吐出象牙这个奇闻。
“只是事实与她所言有些出入。”
在吸气声中,王清莞的丈夫声音沉着,显然已经盘算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率先将自己摘了出去,“作诗一事,并非臣妻所言的强迫,而是她自愿,这一切是臣不久前才知晓的。”
王清莞的才华他心中清楚,在此刻否认孩子的诗是她所作不是个明智之举,毕竟她随口就可以将他们打出原型。
“臣的孩儿出生之后,天资欠佳,臣妻心高气傲又爱慕虚荣。”
“爱慕虚荣”这四个字用得极妙,二十五年前,王清莞便和这四个字关系颇深,此举有意将先帝当年的话也融合进来。
脑子清醒的人在这个时候开始佩服王清莞的丈夫,不愧是在官场上风生水起的老狐狸。
他现在对王清莞这个妻子,不止是狠,还毒。
分明是想将人置于死地。
不过,他不是早就想杀了这个妻子了吗?
“为了不让周围人看轻,臣妻便令吾儿……唉!”王清莞的丈夫狠狠叹了一口气,“吾儿年幼,孝敬双亲,只能听从于她,这才犯下了这种祸事!”
“臣先前不知此事,还以为吾儿果真天资聪颖,本以为可以光宗耀祖……前几天知道有这种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九湘被气得笑了出来,如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人,她在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看到。
到了现在,王清莞的丈夫几乎是声泪俱下:“至于将她禁足于府上,绝无此事啊陛下!”
“臣妻自婚后便身体不佳,自从诞下麟儿后,身体情况更是一落千丈!不能寒不能热,稍加走动便身体抱恙,不到不得已之时甚少出门,她的身体情况陛下可以请太医前来诊断。”
王清莞的身体确实不好,因此她的丈夫也不怕太医诊断。
“臣自幼读圣贤书,虽不通天文地理,却知大丈夫在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又怎么会做出杀妻这等恶事?”
王清莞的丈夫看着王清莞,从他的双眼中看到的是对妻子的敬重。
“你我鹣鲽情深,世人皆有目共睹,我怎么会杀了你呢?那日夜里你院中起火,我迅速赶到却迟了一步,只在里面找到了几具尸骸。和你院中的仆人正好对得上,我又不知你已经逃出,还以为你……”
鹣鲽情深?当初王清莞的丈夫不顾她的骂名将她娶回家,至今还是世人口中的一段佳话。
若非爱惨了王清莞,又怎么会娶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我不知你为何要如此污蔑于我,”王清莞的丈夫形容痛苦,“莫非你以为我真的要将你做的一切都告知到陛下面前,才做出这么一出戏?”
定安攥着的那抹黑色布料的手已经泛了白,真不愧是敢在朝堂上与她作对,甚至三番两次忽略她示好的人。
果然有两把刷子。
定安看着王清莞,她能做的只有为王清莞保驾护航,至于冲锋陷阵,只能王清莞亲自进行,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陛下,请你念在臣妻糊涂,原谅她这一次吧!”
男帝怎么可能会原谅一个试图破坏皇家名声的人,最后这句话,不过是为了让他看起来更重情重义。
王清莞微微侧目,看向方才演了一出戏的男人。
她没想到她的丈夫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应对之法,轻轻松松地将自己摘了出去,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她的头上。
“王清莞。”
男帝念着她的名字,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沉如暗雷:“你为何要污蔑你的夫君?二十五年前,先帝仁慈,念在你是初犯,饶过你一命,如今你又卷土重来,真是执迷不悟,本性难移!”
他有意地忽视了王清莞会作诗这件事,防止出现变故,他三言两语便定下了王清莞的罪责。
“来人啊,将这个女人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重打五十大板,哪怕是一个体格强壮的男人都可能殒命,更何况是身体本就弱的王清莞。
这摆明了是要王清莞死。
男帝说完后,沉沉的视线将在座的女眷都扫了一圈。
他倒要看看,今日之后,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再站出来!
王清莞的丈夫心中窃喜,他扬起声音,装模作样地想要求情:“陛下,不可啊。”
话刚起了个头,男帝便制止了:“你若是胆敢求情,朕就将你们二人斩首在此!今天可是定安的五十大寿,怎么能容许你们二人胡闹!”
听起来像是为定安谋不平。
王清莞在听见最终的结果时,肩背如雪后的青松般停止,颤都没颤抖一下。
这跟二十五年前是一样的结局,只不过一个打在她心上,另一个打在她□□上,都是想要她死。
她怎么可能现在会认输?
她选择站在这里时就想好了自己的结果——要么死,要么活。
可她现在还没打算死。
昏君!九湘坐在王清莞身边骂道。
突然她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点子来,大大咧咧讲了出来,丝毫不顾及别人,反正只有王清莞听见她说话。
这倒是个好主意。
王清莞面上看似不动,唇角却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沉于深渊的心又回到了原地。她所准备的方法花费工夫甚大,九湘这个方法虽简单粗暴,但行之有效。
一直观察着王清莞的定安长公主察觉到了这抹变化,她看向男帝,面容带笑,只是那笑并不达她眼底。
“皇兄怎么这么快就下了结论?不妨听听她怎么说。”
男帝没有应和定安的话。
定安却不在乎,她用下巴指着王清莞:“你没有什么话想说吗?”她嚣张惯了,没几个人敢对她的行为指指点点。
王清莞的丈夫并不担心,他已经将自己完全摘了出来,完全经得起查验,就连掌握着最高权势的人都站在他这一边。
唯一一个算得上破绽的就是他的诗句了,但在这个时候,他就算写不出什么诗句也情有可原。
现在的王清莞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就算蹦跶得再厉害也没有几天可活。
王清莞对定安微不可闻地表露了谢意,随后才看向自己的丈夫。
“你敢当着陛下的面,发誓你所说的都是真话吗?若有假话,”王清莞抿着唇,和九湘换了一个视线,“你马上就遭到报应。”
定安皱着眉,她不理解王清莞此举的用意。
王清莞的丈夫只觉得可笑,真是妇人,蠢得要命,还信这些因果循环。
神佛鬼怪本就是世人虚构出来的,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的人自然敢发誓,王清莞的丈夫就是其中一位。
戏还是要演的。
“夫人,你这是何意?”
王清莞看也没看他一眼。
“既然夫人执意如此,为夫便如夫人所愿。”他转头看向男帝,“臣发誓,若今天所说有半句假话,必会遭得报应,不得好死!”
说完,他看向王清莞,“夫人可还……”,满意。
满意俩字还没说出口,他猛然向前倒去,头狠狠磕在地面上,发出“咚”地如敲鼓样的响。
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全是血迹。
众人还没来得及唤太医,只见王清莞的丈夫又向前摔去,声音比方才还响,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跟着发颤。
王清莞垂着眼睛,在不断地咚咚声中冷静道:“今天早上来皇宫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神婆,她告诉我,今天若是有人敢在我面前撒谎,会立即遭到报应。”
她能用这种方法为自己求一个公道,那别人呢?别人可没有她这么幸运,身边有九湘这样的人帮助。
在心头还没捂热的欣喜在眨眼间化成了悲凉,伴随着叹息声与她一起拜了下去。
“请陛下为臣妇做主。”
一旁,王清莞丈夫的血液在地面绽出了一朵鲜红的牡丹花,九湘的双手正放在他的脖子上,摁着他一下又一下迅速地撞向地面。
男人没有还手之力。
九湘边气喘吁吁边对着王清莞笑眯眯地:“你看,我不只有送信这一个作用。”只是可惜,她这个任务者杀不了人。
没有人敢出声,连定安都被这一变故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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