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离辛国公府只隔了一条街,坐马车不过一刻钟的事。
苏眠瞄准太阳出门。没想到一路上往辛国公府去的马车浩浩汤汤,她也顺理成章地被堵到路
上。
“哎……”
她正想靠着车厢养神,暖暖惊叫道:“小姐,梳好的发髻要乱了。”
苏眠无奈挺直后背,很快又泄气地掀开窗帘往外探看,满目皆是华盖马车,熙熙攘攘。
苏眠隔着车帘问:“二子,这里到辛国公府还有多远?”
“前面路口转弯就是了。”
二子是四人中记性最好的,人也机灵。苏护便安排他为苏眠赶车。
苏眠眼睛一亮,“那我们走过去,你赶着马车慢慢来。”
说完,和暖暖跳下马车,先一步走了,二子只得认命地守着马车。
辛忱在门口来回转了好几趟,眼看时间流逝,来的人越来越多,苏眠却连人影都未曾见过。
福禄看他沉着一张脸,心里直打哆嗦,阿眠小姐快点来吧。一抬头,苏眠出现在视线里,还
欢快地叫了声“福禄”。
福禄差点泪流满面,他想叫祖宗。
辛忱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没好气道:“怎么现在才来,已经巳时了。”早过约定时间,辛忱
还以为她不来了,心里酸酸甜甜的。
“抱歉抱歉,路上太多马车,我还是走过来的。”
“哼,看在你真心实意的份上。”辛忱绷着脸小声道:“奶奶想见你,跟我来。”
两人刚到花厅,就听到门童朗声道:“乐安县主到。”
苏眠随辛忱往里走,清晰地感受到在场女眷飘落在自己身上的若有似无的眼光。
林老太君已经好久没见她。如今看来,一袭粉白色的袄裙,当真是人面桃花。眼波流转间,
自有一股风流。从苏眠当街射杀疯马救下辛忱起,林老太君便在她身上看到一股魄力,她后
来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了这一点。
林老太君一把拉过苏眠,笑道:“你让忱儿带的檀香我很喜欢。”
“谢谢您邀请我。”
林老太君看着这满堂宾客,脑海中又想起丈夫、儿子去世之后,辛国公府萧疏的情景。
“那些人当年也叫我泼妇、悍妇。告诉你一件事,”林老太君眨眼道:“这些人都是某某大人
的夫人,某某大人的女儿,只有你是乐安县主。”
苏眠震动,心内忽然生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林老太君拍拍她的手,让她随婆子到宴席上
入座。
“长公主到!”
跟在长公主身后的傅与晴瞥见苏眠安然自得的神情,不禁怒从心头,用力撕扯着手帕。
苏眠都不禁感叹,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她的对面偏偏是应琳琅和傅与晴两姑嫂。傅与
梦在这种场合就是个小可怜,她担忧地看了苏眠一眼。
苏眠淡笑着朝她举了下茶杯。
傅与晴怒极反笑:“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看来满盛京的风言风语也没让她吸取下教训。”
应琳琅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苏眠大闹喜堂时向太孙殿下献财赈济淮河一事。所有人都没料到,
苏眠这般烈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时代的人都依附于家族生存。苏眠一届孤女,敢和
唯一的至亲安平侯府决裂,自然刺痛很多人的神经。因此,她虽然是陛下亲封的乐安县主,
风评却并不好。
想来,前些日子傅与梦和观言口中的朋友就是苏眠了。应琳琅微微一笑道:“林老太君的寿
诞,她又一向和辛忱交好,受邀请也不意外。”
傅与晴愤恨道:“嫂子怎么帮外人说话。要不是她,侯府怎会损失惨重,母亲也不至于……”
而她也不会损失大部分嫁妆。婆母虽没说什么,傅与晴却觉得又羞又恨。
应琳琅不甚在意道:“都是过去的事,以后大家便是两路人。”
傅与晴嗤之以鼻,“你可真看得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场合多着呢。”
午宴过后,苏眠带着暖暖在花园里闲逛。府里的梅花开了,俏丽地迎在枝头。难得一见的冬
日暖阳映照下来,娇嫩的花朵晕上一层浅光,别致可爱。
“苏眠!”
傅与晴来势汹汹,暖暖不安地朝花林里喊道:“小姐!”
苏眠钻出花林,用手帕细细擦着手指上的花粉,“有何指教?”
傅与晴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她倒好,事情出了后便回苏州,安平侯府却置身于舆论
风波之下,不止破财还名声受损,简直就是白眼狼。
“安平侯府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要这样干?”
苏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内侍上门找你要东西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她还记得傅与晴
在白云观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样子。他们不就是笃定她没有反抗能力,只能委曲求全嘛。
傅与晴脸上讪讪的,嘴唇抖动了几下,还是没说话,只能恨恨把头偏向一边。
“呵……”
苏眠轻蔑一笑,带着暖暖离开园子,迎面撞上急匆匆前来的姜妈妈。
姜妈妈郑重行礼,小心翼翼道:“老夫人请阿眠小姐。”
“那走吧,姜妈妈。”
姜妈妈原本以为那件事之后,阿眠小姐会……何曾想事情竟然这般顺利。她边引路边不时往
后瞄,不知怎的,阿眠小姐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却令人感到些许不安。老太太执意见她,不
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们来到辛国公府专为女眷休息准备的小院。姜妈妈轻轻敲了下门,“老太太,阿眠小姐到
了。”
开门的是应琳琅。
房间里暖炉烧得正旺,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刚刚在十二月天寒地冻的室外游荡的苏眠忍不
住打了个冷颤。
姜妈妈向应琳琅点头致意,然后带着苏眠越过她走进房间。苏眠清晰地听到关门的声音,心
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阿眠,你来了。”
何老太君身穿厚厚的夹袄,头戴抹额,倚靠在罗汉床的一头,腿上搭着缎面的毯子,脸色苍
白,双颊凹陷进去,头上几乎不见什么黑发了。
苏眠鼻头一酸,嗫喏地喊了声“外祖母。”
“你坐下,我们说说话。”
姜妈妈立刻搬了把椅子放到罗汉床前,苏眠只得坐下。何老太君一把拉住准备悄悄离开的应
琳琅,以眼神示意姜妈妈退下。姜妈妈心领神会。何老太君拍拍身侧的位置,让应琳琅坐。
应琳琅脸色红红地顺从了。苏眠微眯着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笑声很轻。
应琳琅听来却觉得尤为刺耳。她倏地站起来,“我还是……到外面去看看。”
何老太君用力按住她,强硬道,“坐下!我这个老婆子的话你都不听了。”
应琳琅低低求饶,“祖母。”
苏眠往后挪了挪,后背整个靠向椅子。如果说刚刚的心还稍显忐忑不安,现在她只觉得尘埃
落定,仿佛已置身于云层之上。这些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想。
三人都没说话,气氛既沉默又怪异。最后还是何老太君长长地叹了一声,嗔道,“阿眠回京
这么久,也不来府里看看。”
“有些忙……祖母身体好点了吗?”
“还是老样子。不过好在琅姐儿孝顺、有耐心,不辞辛劳地照顾我这个生病的老太婆。”
应琳琅羞怯道:“本是孙媳分内之事,祖母谬赞了。”
何老太君拉过她的手,“像你这样安分的年轻女孩不多了。当初……哎,委屈你了。”
苏眠时而瞄一眼,时而低头看自己的十根芊芊玉指。
苏眠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何老太君颇有几分尴尬,总觉得像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她故作生
气道:“阿眠,你到盛京三年,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尽心尽力地待你。你说要去西山给父亲
守孝,我也叮嘱冯氏每月将用度送到白云观。难道就因为没能和与时成婚,就要和侯府老死
不相往来吗?”
苏眠挑了挑眉,没说话。
何老太君发泄似地将话语倒出:“你没有兄弟姐妹,以后嫁人没有娘家撑腰,是要吃亏的。
一家人怎么就不能私下好好商量,偏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你这是往祖
母心里动刀子,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何老太君说得很急,喘着粗气,应琳琅大力地抚摸后背替她顺气。
苏眠见她说完,慢悠悠地起身,打算离开。
苏眠的一脸淡然和无所谓的态度令何老太君怒火中烧。她不顾大夫的告诫,喝道:“站住!
外祖母在跟你说话。”
应琳琅眼睛一跳。
苏眠转身,双手环胸,冷眼看着他们,淡淡道:“我以为外祖母说完了。”
何老太君简直快晕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外孙女居然这般油盐不进。
应琳琅赶紧起身,走到苏眠身边,拉她的手,“阿眠妹妹,再坐会儿。”
苏眠拂开她的手,笑道:“你实在不用跟我虚情假意。”
“阿眠!”何老太君厉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
“懂事?懂谁的事?”苏眠昂头看向何老太君。
何老太君却有轻微的恍惚,她的眼睛清澈到似乎能澄净所有的心思和杂质。
“既然外祖母要说,阿眠索性掰扯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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