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葳蕤这边是如坐针毡却又放任自我,那头的庆帝也崩溃了,他记得十三年前那时候说沈家还剩下一小孩不记事儿,那时候许是上报的官员怕把余下这小孩也杀了所以没说年纪只说了还不记事而已,庆帝那时也觉得没必要再杀索性没再过问,但他以为当年说没记事儿顶多也就两三岁,算算年纪以为沈葳蕤如今至多十五六,刚刚还在想实在不行先把她弄进宫当个女官,等过个一年半载熟了规矩懂点事就指个人家把原先抄没的家资当陪嫁给她也就完了,如今一听她这年纪,庆帝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有婚约?”庆帝不露声色的放下茶盏,心里早已绕了十七八次。
庆帝不提还好,一提婚约,沈葳蕤顿时一肚子气,那时候她已然记事儿了,当年和隔壁崔尚书家里定了婚约,虽则是她家道中落父亲知道搅进了巫蛊之案里兴许没了活路而给她临时找的人家,但也是提前知会了崔之旺,她生母虽然是个妾室,但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她堂堂宰相的老来幺女,居然抄家第二天就被嫌弃到为了退婚站在她爹的牢房前敲锣打鼓的骂街,非说她爹把青楼戏子生的野种送去他们家当媳妇。
沈葳蕤这十三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她也清楚,一想到崔家当年嚣张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官家十来年不找我,这回找我估计又是倒霉事,崔家要完了!
她像模像样的学着路上看见的宫婢女官们那样理了理衣裳,对着庆帝就是一记大礼。
庆帝略有诧异,直了直身子,道:“有话直说,这大礼是犯了错的宫女行的,你父亲如今已被平反,当年大理寺错判冤案,而今平反后定的是贬谪,你算不得罪臣之女,用不着这样。”
沈葳蕤身子一僵,略有尴尬,说:“禀告陛下,民女之前确实可以算是订了亲的。”
庆帝私下里松了口气,估摸着到时候大不了再给点陪嫁,订了亲就行,总归有个地方能待着了,不然把她接回来一个孤女怎么安置都是个问题。他扬了扬下颌,道:“扶她起来。”
而后,庆帝又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父亲为你许的是谁?”
沈葳蕤清了清嗓子,卯足了劲儿,道:“是崔之旺,崔尚书家的二公子!!”
然后又跪下了……
“你又跪下作甚?”庆帝有些头疼,但也明白了,估计是当年心里有气,道,“崔之旺的二儿子朕知道,是已经成了亲的,当年的事情左右要么是崔家悔婚要么是拖着你让你等了许多年没法子嫁人,回头让他们家赔你。”
庆帝此时已经有些后悔之前没听皇后的话先让沈葳蕤去她那里说两句了,沈葳蕤一个孤女就这么接入京他以为是多少会有些战战兢兢抑或是不敢说话,但看她这样子虽然没有多说可那语气谁都听得出来是想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只不过碍于在这丹凤门里没太好意思闹事罢了。
“陛下!!”
——没想到庆帝刚说了这么一句话,崔之旺的二儿子便冲出来跪下了,他在崔家当年算不得最得宠的,但沈相却真真没有看错,崔之旺这二儿子崔厢却是崔家如今最争气、对家中女眷也最为体贴的男丁。
“陛下,实不相瞒,臣有几句话想同沈姑娘说。”崔厢跪在地上,崔之旺就站在他身旁面色复杂想拉他走却又不敢,袖子下面的手攥得通红,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但也无可奈何。
“沈葳蕤,你可愿意同他说两句话?”庆帝便道。
沈葳蕤躬了躬身子,道:“陛下,实不相瞒,臣女不太愿意,但臣女有几句话想同陛下说一下。”
“你说吧。”庆帝知道如今算是覆水难收,后悔不该就这么让沈葳蕤一进城就在丹凤门前露面,但如今事已成定局,庆帝估摸左右不过是宫里多一个主事的女官,楚国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女官,何况那些家资左右也是要还她的,大不了就这样吧,崔家连个二儿子都管不住,庆帝看着来气,瞥了一眼崔之旺没有说话。
沈葳蕤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眼角扫视轻轻瞥了一眼跪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崔厢,道:“臣女知道崔之旺大人家里的二公子叫崔厢,也知道小崔大人如今在朝中算是炙手可热,臣女知道小崔大人要同臣女说什么,左右不过是说臣女是青楼戏子所生一直寄养在青楼里之类的话,臣女为着这事情怕这莫须有的污名辱及生母,打从他们家说过这话后,臣女再不敢提自己姓沈,因为全京城当年都知道臣女的父亲娶了田庄里算账先生家的女儿又在第二年就老来得了个幺女。这全京城这些年姓沈的被抄家的官员之女,可就只我父亲一家,他也只我这一个女儿,臣女若说了自己姓沈,只怕不出三日便人尽皆知我是谁的女儿了。”
那头崔厢却似乎松了口气,道:“陛下,既然如此,臣恳请陛下核实此事,若此事为实,微臣愿意赔偿沈姑娘。只是……”
“朕让你说话了吗?!”庆帝抄起茶盏摔下去,茶盏直接砸在了崔厢的头上,崔厢这幅样子,庆帝是气不打一处来,打从崔厢站出来之后,庆帝就晓得,这事情怕是覆水难收——崔厢,要完了……
这崔厢和沈葳蕤年纪差不太多,当年沈葳蕤的爹纳妾那时候崔厢也还不记事,沈葳蕤她爹当年虽则是官衔颇高,但毕竟上了岁数,娶的算不上什么官家女眷,但好歹也是个良家子,因此算是下了血本,虽然是纳妾,但该给的、该置办的是一样也没少,当年可是连庆帝都知道的事情,后续墙倒众人推,事儿就说不清了。庆帝是知道崔之旺当年推过一个罪臣之女的婚约,但时隔多年,庆帝前几天核实,崔家死活说推的是别家的婚约,硬说若沈葳蕤她爹当年是把孩子许给他们家即便被满门抄家也会大操大办迎娶回家。崔之旺说得太像那么回事,庆帝不疑有他,便没怀疑,找遍了全京城也没问到是谁家当年和沈相订了亲,加之以为沈葳蕤年纪不大,索性就没当回事,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奇葩。偏偏那崔厢似乎还活在梦里、对之前那些谣言信以为真,看他这样子是不闹得全家被满门抄斩便不会罢休,庆帝是又急又气,对崔厢无语得很。
崔厢被砸了头后,头晕得很,捂着头不敢再说,四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老一辈的大臣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年轻点的也都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同僚的腰带。
“你既已说了,就接着说吧。”庆帝起身,背着手踱了两步,道。
沈葳蕤也没想到崔厢这么蠢,看他那语气显然是信了,沈葳蕤记得当年他可是在中秋宫宴和茶话会上都打过几次照面,不知道崔家是怎么圆的谎,但这次机会难得,沈葳蕤憋了这么多年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声音好听点,而后学着引路过来那几位宫女的语气,说道:“是这样的,陛下,臣女知道,这位小崔大人是成了亲的,他兴许是想说这个,想说他和他夫人举案齐眉很久了,还给崔大人生了个小孙女,一家人和睦得很……”
说罢,她微微回头斜视崔厢,道:“小崔大人是想说这个吧?”
沈葳蕤话音刚落就看见崔厢玩命点头、生怕庆帝看不见的样子。
沈葳蕤又道:“实际上臣女当年家被抄没后,臣女的外祖父母带着臣女去崔大人家里过,那时他们死不承认那是臣女生母的父母,偏说是臣女父亲找人假扮,又说臣女当年定的是……”
沈葳蕤顿了顿又把语调拔高了许多,咬牙切齿的说:“说臣女当年定的是崔大人家小妾的表嫂的表弟!!”
沈葳蕤说罢,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庆帝,她居然看见庆帝的脸在那一瞬间有些崩裂的趋势,沈葳蕤原本就想要这个效果,她心想,总算是让官家都觉得他们死不要脸了,看来我还得再加把劲儿。她搜肠刮肚的又想出来几句话,掏出进城的时候在城门口的摊儿上买来当念物(古代对纪念品的别称)的手帕子,擦了擦原本没有泪的侧脸,说:“臣女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臣女不是那么在意,也不想给陛下和崔大人添乱,臣女原是打算一个人去道观、佛寺啊这些个地方孤独终……”
“且慢……”庆帝喊停了她。
沈葳蕤被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庆帝脸色不太对劲,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过度惊吓后导致的懵里混杂着些微的崩溃。
庆帝原本还扶手踱步,现在已经缓缓坐回到金椅上,神色却仍旧是没缓过神的样子,他道,“你让朕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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