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训练才结束不久，魔族行动队就收到了来自血盟的挑战书——一封放在警察部部长办公桌上的信。
信上用手写体明明白白地写出了他们攻击的时间地点，还落下了署名。
屈引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脸都绿了，就算是它现在到了壹索的手上，他的脸色依旧是不好看。
“这是挑衅！□□裸的蔑视！”屈引怒气冲冲。
其他队员脸色也不太好。
壹索看着信封，食指无意识地点动。
血盟似乎时刻关注着行动队的一举一动，见着行动队训练结束，就急着来给他们下马威了。
不过，上次血盟已经能把手伸到行动队来下蛊毒，而这次居然是将信送到了警察部，可见，他们真的很忌惮獠牙军队和灵族。
“壹索。”有人唤他。
壹索抬起头，将手里的递给了来人:“你看看。”
江璃接过信，眉头紧皱，“你想怎么安排？”
“派二组过去蹲点，然后我想再借你们一组人手过去。”壹索不确定这究竟是下马威还是调虎离山之计，而且这算是他们结束训练后第一次和血盟正面交手，难以把握双方的实力，所以他的办法是折中。派一组人手过去，剩下的人各司其职，防止敌人声东击西，再向江璃借一组人手兜底，免得不敌而全军覆灭。
江璃沉思了一会后：“好，我让三组和你们一起。”
三组一共八个人，除了队长副队长之外的六个人里有四个人族。
“那，你想一起跟过去吗？”
壹索微微侧目。
“梵天殿焚天宫的作战方式，你不好奇？”江璃笑道。
“和你们教的不一样吗？”他随口一问。
“当然是……”江璃故意停顿了几秒，继而轻笑，“完全不一样。”
壹索起了兴趣：“怎么个不一样法？”
“之前这一个月里教你们的，是国内人族军队的作战方式，比较适合你们，讲究战术和队友间的互相配合。而梵天殿嘛，更喜欢精神攻击。”
两位队长本来就在说话，身边的队员特地安静了些，江璃声音不大，但足以让站在他们身边的魔族行动队队员听清楚。他们的眼睛微亮，似乎也来了兴趣，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壹索挑眉：“挺有意思的。”
江璃闻言，眼里染上笑意——壹索已经打算一起跟过去了。
但可惜，那天他们没能见识到梵天殿所谓的精神攻击，甚至没能看到血盟的影子。
血盟所选的攻击地点是在闹市区，为了减少伤亡、降低损失，他们提前将当地的居民转移、布置好了一切，只等着血盟自投罗网，却是蹲到黑夜已过，日月交替之时，也未能捕捉到半点残影。
就像是闹剧一场，他们耗费着精力，演一场无人观看的独角戏。
然而这样的闹剧不止一次，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接二三地收到挑衅信，一次次地转移民众，一次次地扑空，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偏偏他们还不敢放松警惕，生怕一时不察被人钻了空子。这样一个月下来，不仅他们疲惫不堪，连民众也怨声载道。
12月7日，魔族行动队收到了第八封挑战书。晚上八点，血盟会在利兹商业街发动袭击。
这次壹索没有跟着去，下午四点左右，他开车去了云霄大厦。他把车停好，走进大堂，等着电梯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电梯一直停在楼上，他皱了皱眉，往后一退斜靠在角落里，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拿着巴比基看新闻。
“哎，听说了吗，梵天殿殿主要来拜访了。”
壹索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来扫了一眼不远处聊天的四个人，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看着巴比基。
“她之前不就来过了吗？外交会议那次，她还没戴面具来着。”
“你记错了吧，她戴着呢，没戴的是她旁边那个大祭司。”
“什么啊，我记得很清楚她明明没戴……”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壹索抬头瞥了一眼，看见那人正看着身边之人的巴比基，惊讶地瞪大眼睛，小声嘟囔着：“真是见了鬼了……”
壹索默不作声地打开网页，找到视频。一丝诧异自他眼中略过——他明明记得，那天兰姨是没戴面具的。
“说是有个案子需要我们配合，这个月还要来，就为了这个案子。”
“不过她前段时间好像被什么事绊住脚，时间迟迟定不下来，前两天才定了时间。”
“那殿主可是个狠角色，武力值前所未有的高，经她手的任务从未失败过。而且她还极具有政治才华，她继位十年不到，梵天殿的势力和影响力就已经扩张了一倍不止，现在她都继位二十多年，梵天殿的实力快压过焚天宫了。”
“那这次到底是什么案子，居然能让她亲自来跟。”
“说是跟血盟还有四十年多前的一件案子有关。”
“还有那位大祭司，听说是和殿主一起长大的，关系亲近的很。”
电梯刚好到了一楼，那四人率先进了电梯，壹索迟疑了一秒，还是抬腿跟了上去，然后向机器人报了魔力洲政府所在的楼层。
“我记得！那不还是魔族族长夫人嘛！要照这么说，祭司族那篇文章……”
电梯的四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聊着八卦，冷不丁听到一个冷漠到极致的声音，下意识扭头一看，说话的人瞬间闭嘴。
壹索扫了一眼身后变得拘束的人，一言不发。
密闭而狭小的空间像是被扔进雪洲的冰河里，温度骤降，让人难以忍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电梯门开了。壹索走了出去，似乎还听到了身后之人松了一口气时的低喃。
他闭了闭眼，径直去了洲长办公室。
利夏、莫明都在。利夏正坐在桌子后看着一份文件，面色凝重，而莫明正在喝茶，看起来忧心忡忡。
“出什么事了？”壹索问。
“这段时间，蝴蝶蛊患者增加了几百例，”利夏面色凝重，“而且他们基本上都是血盟的挑战书里提到的地方被感染的。”
壹索的瞳孔微微一缩。
原来如此。
血盟的袭击，指的就是散播病毒，而那几封所谓的挑战书，不过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一心放在袭击之上，而暂时忽视了蝴蝶蛊病毒，更忽视了藏在人群的病毒携带者。
壹索气笑了。
“真是刺激。”还带着浅浅的气音。
“已经和枫杨那边沟通好了，明天我们的医疗队会回国，然后梵天殿那边也会派出一支医疗队，一边为训练队的伤员治疗，一边研究蝴蝶蛊。”
训练强度大，队员难免也有受伤的时候，人族受伤还好，但是异族受伤就不好办了，魔族医生对治疗异族没有太多经验，那边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受伤了也都是自己草草处理了事。
“12月15日，梵天殿殿主兰来访。”一直沉默的莫明出声，他看向壹索，意味深长地说，“壹索，你似乎认识她。”
壹索轻轻嗯了一声。
莫明拿出一份材料放到壹索的面前，“你看看。”
那其实就是一份凝兰的个人资料，但是上面写的名字却是“兰”，没有具体的出生年月日，附的照片也只有一张模糊的戴着面具的侧脸，资料很简单，基本就是网络上可以查到的。
枫杨共和国比萧龙共和国晚建国一千一百年，枫杨历4270年，也就是萧龙历5370年，前任殿主墨传位于现任殿主兰，至今萧龙5392年12月7日，兰已继任殿主之位二十二年，政绩斐然，树敌众多，曾遭政敌多次暗杀，却无一人成功，反倒是被她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都传言兰殿主阴晴不定、狂傲不羁，做事全凭喜好。”莫明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壹索你觉得呢？”
“是吧。”壹索微微有些出神。
他想到了小时候。
八岁开始，他所能得到的属于女性长辈的关怀，基本来自三人，他的伯母、洛灵还有凝兰。
洛灵不大爱管事，平日里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很多时候都是放任着他和江璃去行事，若是惹出麻烦，他们自己能解决的她也绝不会管。但不可否认，她待他们极好。
凝兰常年待在枫杨，每隔一两个月会来清风谷住上几天。母子三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双桃花眼漂亮而魅惑，琥珀色的眸子常带着亲人的笑意，似乎天生温柔。
壹索实在难以将印象里那个喜欢用毫不正经的语气逗他的兰姨与传言中喜怒无常的兰殿主画上等号。
但壹索现在倒是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在山庄里偶然碰到天拓和莫明时露出那般冷漠疏离的神态。
似乎是觉得壹索不会说实话，又或是觉得凝兰不会向壹索透露太多的消息，莫明只是随口提了几句，然后提到了明日医疗队抵达魔力洲国际机场的事。
枫杨行动队会派人接机，他们这边也要，所以莫明就让壹索安排一下，然后提了几个重要的点。
“差不多就这样了……”莫明打算结束这个小会议了。
突然响起的巴比基铃声打断了莫明的话，壹索拿起巴比基，微微一挑眉。给他打电话的是魔族行动队一组的组长杰西，他告诉壹索，江璃在现场有了新发现。巴比基那头声音杂乱，还夹杂着几声尖叫，壹索微微皱眉察觉情况不对，决定亲自去看看。
壹索和利夏莫明说了一声之后，就驱车去了现场。
他到利兹商业街的时候才七点，距离信上所说的攻击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
杰西正等着他，他看见壹索，急忙上前告诉他具体的情况。
“今天我们做好部署之后就在等待，璃小姐就去周围查看情况，路上碰到几个偷偷摸摸的人，她觉得不对劲就喊住他们问了几句。那时候似乎是什么东西从他们身上掉了下来，就想攻击璃小姐把东西拿回来。现在那五个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具体身份还没有核实，璃小姐在一家店面里包扎伤口。”
壹索脚步一顿，声音带着几分懊恼的意味：“她受伤了？”
“嗯。”
“带我过去。”
杰西愣了一下，开口想说这似乎不大方便更不大合适，但看壹索那冷冰冰的眼神，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壹索过去的时候，丹心正在给江璃包扎左手手臂上的伤口。江璃坐在沙发上，半裸着上身，腰间缠着绷带，她右手还拿着巴比基，神色严肃地说着什么，目光时不时投向桌子上的白瓷瓶。
“我来吧。”壹索接过丹心手上的绷带。
丹心识趣交出手上的东西，不过就在她转身打算去外面的时候，却被江璃喊住了。
“丹心姑姑！”
丹心转过身，接住江璃拋过来的白瓷瓶。
“这个东西麻烦你先保管一会，外面剩下的事也交给你了，我和壹索去个地方。”
丹心点点头，收好白瓷瓶。
江璃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衣，一手拉住壹索，心中默念咒语，下一秒，他们就出现在一个房间里，江璃松开拉着壹索的手，手一挥，打开了房间里的灯和暖气。
壹索从没来过这里，下意识就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魔力洲郊外的一个度假山庄。”江璃一边解释，一边拉上窗帘，“这块地的使用权原先是在陵姨父母名下，二老去世之后就到了陵姨手上，她离开墨夷的时候，唯一没有放弃的就是这里，几年之后，陵姨稍微成熟了一些，母亲也接手管理清源财团，她们就把这里改造成了度假山庄。再后来，陵姨假死，她名下所有的财产，基本都给了你们，而这个山庄则是到了母亲手上，以往每个月母亲往你和斛律大哥账户上打的钱基本都是这个山庄的营业利润，是你们该得的那一部分。”
壹索早先并不知道这个山庄的存在，只是对兰姨每月打来的那笔钱心存疑惑，也曾和她提起过这事，无果，最后他就将这笔钱存了起来，到今天几乎没动过。
“母亲和陵姨每年会来这里住上几天，”江璃已经脱掉了大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疤，“她们住的就是这个套间。”
“你……”壹索的目光落在她的伤疤上，“洛河盛宴刚结束的时候，你身上还没这些疤。”
江璃呆了一下，随机笑道,“没事。”她微微错开目光，眼神中带了几分愧疚。
“这里有医药箱吗？”壹索低声问。
江璃点点头，“不过，我不大需要就是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紫色的经络在她的肌肤之下若隐若现，隐隐能看见紫色的光芒在流动。几分钟之后，她拆下左手上的绷带，原先血淋淋的伤口已经化为一个细小的伤疤。
壹索瞬间愣住了，等他缓过神来，才嗯了一声，声音低沉，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怒意。
他迈开腿，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唇角崩得紧紧的，一看就是生气了的样子。
江璃摸了摸后颈，紧张地舔了一下下唇，犹豫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边去：“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个山庄的存在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壹索没搭理她。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壹索轻轻哼了一声。
还理人，有戏。
江璃眨巴眨巴眼睛，试探地贴近他，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见他没有拒绝，又一下一下地亲着他的下巴，“原谅我，好不好？”
壹索顺势环上江璃的腰，他盯着她，目光深邃，左手摩擦她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然后吻住她，浅尝辄止。
“你为什么，”他抬头看着江璃，“非要去当这少主？你哥哥不是已经是少主了吗？”
为什么你还要去当？
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留下这么多的伤？
明明，你有其它选择的，不是吗？
江璃这才回过神来：“你不是在生气我没告诉你山庄的事啊。”
壹索直盯着她。
答案不言而喻。
江璃忽然就笑了，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这是我们一族的宿命啊。”她用的是壹索听不懂的灵语，声音轻轻的，苦涩而无奈。
继承了先祖能力的嫡系族人，自然也继承灵族疯狂吸收魔力的体质，他们对魔力的渴望甚至更甚于墨夷家族的疯狂吸灵者。
一个不慎，强大的魔力不仅就会化为恐怖的破坏力，也会引来觊觎他们能力的敌人，掌控是自保的唯一出路，但也意味着他们将套上更多的枷锁。
除非，如洛灵所言，废去魔力经络，成为，枫杨国里没有魔力的异类。
“是我太贪心了。”她用灵语低喃着。
“什么？”
江璃一连说了两句话，声音太小，壹索辨认了好一会才意识她用的是他所不懂的语言。
“因为我在怕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壹索轻轻拍着江璃的背，语气温柔了许多。
“如果我太弱了，你会后悔……”
我在想，你会不会后悔遇见洛灵、遇见我，会不会后悔认识这么一帮瞒你欺你十多年的骗子，会不会后悔答应了一个满身枷锁的人的告白？
明明你是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人。
“当初那么轻易答应我。”
壹索放在江璃背上的手顿住，他垂下眼帘，喉结微滚，久久地沉默着。
江璃久得不到回答，原本环住壹索的双臂也渐渐送了力道，她感觉心里堵得慌，鼻尖忍不住发酸。
那是她受了那么多伤，都没感觉过的无力与心痛。
“你真后悔了呀？”
“嗯。”壹索收紧左臂，将恋人紧紧搂在怀里，右手托着江璃的后脑勺，然后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顺势一路亲下去。
“当年动作太慢了，居然让你抢了先。”
江璃垂着眼，眼里心里都被对方所占据，她放软了身体，配合着恋人的动作。
房间里气氛逐渐旖旎，一切都顺理成章。
意识模糊间，江璃感觉壹索凑到她的耳边，说话时喷洒出的气息让她觉得痒痒的。
“在一起这事，我没后悔。”
“嗯？”江璃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壹索的眼角微微发红，他的声音轻轻的。
“也希望，你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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