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发尾刚好落到肩头，披着月光，带了一点卷，五官精致得不似活人。
从江一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居高临下的表情，以及唇角缓缓勾起的，一抹玩味的笑。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活人，更像是在品鉴一件精美的商品。
江一心下一阵恶寒，在忍与不忍之间开始反复横跳，那只手的位置却在这时缓缓下移，锋利的指甲很快割开了他的衣服，竟是直接要伸进来。
“！”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立马就地一滚，猛地挥开了那只手，满脸厌恶地吼了一声。
“滚开！”
让他意外的是，对方的手背上却因为这样一个小的动作出现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可他刚才分明没用多大力。
事实上，他现在也没什么力气了，随时都能昏过去。
那人看过来的眼神却变得更加狂热了，在江一不安的注视下，他将手背上的伤口送到了唇边，缓慢地舔去了上面溢出的血迹，那口子便肉眼可见地复原了。
江一听见他啧了一声，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性子还挺烈的，不过我喜欢。”
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在心底对系统咆哮。
“我说，你就不能找点正常的npc吗？”
系统难得正面回答了他一次问题，它说：“托余忘的福，这个本里现在已经没有正常npc了。”
江一闻言顿时两眼一黑，这次是真昏过去了。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能不要再醒来了，但现实显然不会如他所愿。
好在他睁开眼的时候，旁边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形生物了，他独自身在一个华丽无比的卧房里，正躺在床上。
不是笼子，手脚没有被束缚住，衣服换了新的，应该是睡衣，脚上的伤口也完全愈合了。
江一默默地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人处理伤口的方式，整个人又不好了。
身份落差太大，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还在他神识里安稳地躺着，想到这个他就来气，决定自己不好过也不让系统好过。
江一深呼吸一口气，脸色突然冷下来，用质问的口吻来了一句。
“这就是你说的救我？”
系统这次答得很快，听上去像是心情不错。
“我提醒过你，这个本对现在的你来说很危险，你执意要进来，我只能找个办法把你控制住。”
听着对方理所当然的语气，江一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就把我送来给npc当宠物？”
他心里的骂声太过激烈，系统还是解释了一句：“你可能误会了，他带你回来只是因为把你当成储备粮。”
这确实是它给npc加的设定，以至于它也不太理解npc之前越界的行为。
但这点，它显然是不会告诉江一的。
不过，江一看上去也并不相信它就是了。
冷静了一会，江一终于能正常交流了。
先前的线索被他大概串了一下，还是一知半解，他干脆直接问系统了，反正是他的异能，加上又被坑了一把，他使唤起对方来毫无心理负担。
“副本背景，给我介绍一下。”
系统也没介意江一这副主人自居的态度，耐心给他解释起来。
“这原本是个标准的末世本，丧尸病毒的那种，玩家的任务是找到病毒爆发的原因，并阻止这一切。”
“余忘来了之后，他直接改了病毒类型，副本里90％的生物都变成了异种，又因为一些原因出现了明显的阶级划分，仅有的人类被它们圈养了起来，当做可再生能源。”
江一并没有被它最后的冷幽默逗笑，因为他现在就是这仅有的10％。
他不太想理解这个可再生的意思，还是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所以我会被怎么样？”
感知到他情绪的起伏，系统放缓了语调，安慰了他一句。
“你不用太担心，只要你一直待在这里，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那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知道系统这是铁了心要把他关起来，江一的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和善了。
少有地，他听到系统笑了一声。
诡异的笑让他有些毛骨悚然，它意味不明地接着说道：“你可以试试，不过，非人生物无性繁殖的手段，你可能不会想知道的。”
江一现在明白了，系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他不想再跟它多说一句话了。
谁知，系统却在下一秒说：“你不想知道温霁现在的情况吗？”
软肋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可不好受，但他无法不在意。
江一强硬了许久的语气就在这时陡然软了下来，他认命地闭上眼，话里竟然带了点乞求的意味。
“放了他，我可以全听你的。”
真稀奇，它还是第一次从江一口中听到这种话。
不过，乘人之危的事它不屑于去做，在这一点上，它不打算骗江一。
“你想多了，我不能把他怎么样，但你真以为他有表面上那么无害吗？”
在得知温霁没有落入险境之后，江一明显松了一口气，对系统的挑拨离间就当耳旁风。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来，房门就在这时突然开了。
他正坐在床上，猝不及防与来人对视，这下连装睡都做不到了。
江一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房间内光线充足，他看到那人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西式礼服，发色很浅，几乎只能看到发尾卷起的一点淡淡的蓝。
微长的发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温润的气质，明明是笑着的表情，狭长的双眸望过来时，江一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阴鸷又冰冷的眼神，他没来由地想到了某种动物。
像蛇。
联想起昨晚那条尾巴的触感，江一忍不住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对方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指节的温度好像更凉了一点，肆无忌惮地抚上他的脸，暧昧的声音也同时近了
“昨晚睡得还好吗？我漂亮的小猫。”
江一强压下腹部翻涌的欲望，逼迫自己不露出异样的表情，还是没忍住心里的不满。
他尽可能平静地说：“我有名字。”
殊不知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比炸毛的宠物还要惹人怜爱，极大地取悦了眼前的人。
落到身上的视线逐渐炽烈起来，那人凑到他耳边，近乎温柔地说了一句。
“那不重要，我帮你起个新的名字，可好？”
被除了温霁之外的人这么对待，江一只感到一股无法忍受的恶心，拳头下意识地捏紧了，只要对方再近一步，他就不会管什么后果了。
像是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似的，那人将手收回来，又退开了一点，表情里颇有些惋惜。
“看来你还不太乐意，再多休息一会吧，希望晚上的时候你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说完对方就毫不留恋地从房间里离开了，江一反应过来，试探着问识海里那个存在：“你干的？”
系统：“”
它其实不太想回答，npc都有自己的性格设定，跟它的预想出现偏差也不是没可能。
但它不理解的是，当npc对江一做出那样的举动时，它竟然产生了一种愤怒的情绪。
这实在是没有道理，因为npc不过是一段数据，甚至如果没有余忘，它完全可以取代他们。
系统想不通，回答的也比较简单：“我不会让你有事。”
江一翻了个白眼，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话方式。
既然系统不愿意跟他说这些，那他们还可以聊点别的。
他放松下来，重新躺到了床上，换了一副亲昵的口吻，眨了眨眼睛。
“穆，我们认识多久了？”
这个问题可以透露出很多信息，但江一知道，对方不可能不回答。
果不其然，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却紧接着说：“二十年。”
轮到江一愣了一下，正常来算，他现在的年龄应该也才二十几岁，系统是他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吗？
大概是被他离谱的想象无语到了，系统难得详细地解释了一句。
“你有一半的非人血统，异能觉醒得早，但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自我意识。”
这正是江一一直以来抓心挠肝的问题，他忍不住问道：“别人的异能也会这样吗？”
“不是。”系统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就拿你喜欢的那个人来说，一旦他拥有的异能超出了自身承受的极限，他就会反过来被异能控制。”
这噩耗来得猝不及防，江一下意识攥紧了被单，紧张地问道：“被异能控制会怎么样？”
系统好笑地反问了他一句：“被没有自我意识的东西控制，你说会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江一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床上。
他没想到温霁的异能还有这种副作用，温霁前不久还复制了澹央的异能，说明他对这些并不清楚，他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告诉温霁。
江一想跑的意愿太过强烈，系统不介意再打击他一下：“你不知道吧，他早就想要你的异能了，我防了很久还是让他得手了。”
虽然它语气里一点也没有被得手的挫败，江一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异能，他自己都控制不住，温霁是怎么敢的啊？
“那那他现在？”
江一语气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害怕听到最坏的那个结果。
好在系统在这方面都比较诚实，它意味不明地开口：“还没到时候呢，我也挺想知道结果。”
听到这句话，江一的心控制不住地揪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海里捞出来，冷汗冒了一身，他没再和系统说话，系统也贴心地没有继续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精神高度紧绷着，焦虑和恐惧几乎完全支配了他的大脑，这样的情绪也影响到了他识海里的系统。
最后，它还是看不下去了，使了点手段让人先睡过去了。
江一是在一片混乱的颠簸中醒过来的，以至于他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被人搂在怀里，紧跟着在地上滚了一圈。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一缕带血的发，粘在了苍白的脸颊上，还是冷漠又高傲的神情，却与初见时感觉很不同。
察觉到江一醒了，那对诡异的竖瞳望过来，竟然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别担心，一点小麻烦。”
又到了沉寂的夜晚，他却好像听见屋外传来了疯狂嘈杂的人声。
视野里是蔓延过来的一片火光，刚才滚过的地方被落下的重物砸了一个巨大的坑，江一突然想起来，他好像还不知道这个npc的名字。
没等他开口，对方就迅速起身，重新把他抱了起来，从一旁的窗台上一跃而下。
江一注意到，对方身上并没有出现奇怪的异化状态，行动的速度却比常人快上很多，看起来倒更像是，异能？
他心里还想着温霁的事，没有把这点变故太放在心上，直到他发现，他联系不上系统了。
很难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尽管他一直嫌弃系统碍事，跟对方相处也并不和睦，但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他其实并不真正讨厌它。
现实却不会给他这么多感伤世事的时间，两人不知到了什么地方，npc把他轻轻放了下来，后背沾上柔软的草地，江一回过神来。
刚一坐起身，就看到眼前的人身子突然落了下来，半跪在了地上，江一下意识地扶住了他，手心却传来一片黏腻的触感。
他这才发现，对方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染湿了，那人紧闭着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差。
江一沉默了一会，突然伸手撩了他背后的衣服，见对方没有抗拒，干脆帮他把外面的衣服都脱了，反正变异人应该也不会冻死。
后背的伤口露了出来，不止一道，像是被刀还是什么东西砍出来的，每一处都深可见骨，触目惊心的痕迹几乎爬满了整个脊背。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伤口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皮肤上鼓动着，不断往外吐着深黑色的血。
江一突然想起系统之前的话，这个世界里的攻击，可能都是带毒的。
他收回了手，朝周围环顾了一圈，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朵淡蓝色的花，就要起身把它摘过来，手臂却在这时被人抓住了。
“没用的。”比夜风更冷的嗓音，此时却因身体的虚弱显得有些可怜。
江一止住了动作，他在取舍，不出意外的话，他还知道一种办法可以救眼前的人，对方应该也清楚。
储备粮的意思，不可能只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但是，他突然又觉得，自己不该想那么多。
不管对方是npc还是别的什么，又有怎样的目的，归根结底，他救了自己两次，是他欠人家的。
就像他神识里那个存在一样，江一很确定，过去二十年里，如果没有系统，他根本不可能在末世里活下来。
或许就是因为他太弱了，系统才会生出自我意识来保护他。
想到这里，江一呼出一口气，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他抬头望过去，对方微低着头，唇边是逐渐加重的呼吸，垂到肩颈的发完全乱了，上身不着寸缕，模样很是狼狈。
不能再等下去了，江一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好奇了很久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
沉默了很久的人闻言突然笑了，像是阴冷的夜风散开，迎来了花香与暖意。
那人气息明明已经很微弱了，却还要强撑着调笑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江一没有接话，听到他紧接着说：“当然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啊。”
一见钟情？这是系统给他的设定吗。
他愣了一下，却感到对方的身子突然压了下来，他以为是那人快坚持不住了，便伸手揽住了他，就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
“你这么久不跑，我就当你是愿意留在我身边了。”
与此同时，先前那条古怪的尾巴又出现了，这次江一看清楚了，是从尾椎处伸出来的，很长一条，没有鳞片，是浅灰色的，带了一点暗蓝的条纹。
不像是蛇尾，他一时也想不到是什么。
但很快，他就没办法再想了，因为那条尾巴这次直接缠上了他的腰。
异样的触感让他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却又被人死死地压了回去。
见挣扎无望，他干脆认命地闭上了眼，听到那人轻声说：“会有点疼，忍不住可以咬我的肩膀。”
而后，一阵恐怖的刺痛陡然从腰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像是针又像是牙齿。
江一瞳孔一缩，巨大的痛苦甚至让他失声了一瞬，在叫出来之前，他猛地咬了上去。
温霁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发着疯找了许久的人，正顺从地躺在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身下，半拥着对方，双目有些涣散，还用力咬着那人的肩膀。
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伴随着止不住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他当着对方的面杀掉了那个男人。
而后，在江一惊恐的眼神下，他一点点地把那个男人的四肢切了下来，将散落一地的尸体像踢垃圾一样踢到了一旁。
温霁脸上还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尚且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手指一直滴落到地上，银白的发被完全染脏了，只剩下一片刺目的腥红。
他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不顾江一的挣扎，强势地把人锁进了自己怀里，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按进骨头里。
江一失血过多，又经历了多重刺激，意识逐渐昏沉下去，他只想起了系统的一句话。
“被没有自我意识的东西控制，你说会怎么样？”
自从见到他起，温霁就一直在小声地喃喃自语，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直到最后被抱进怀里，他终于听清了温霁口中的话，反反复复的，都是相同的句子。
他在说：“找到你了，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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