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宁离开寒居殿后,并没有立即回后山。
她等在寒居殿不远处,早就看见苏莹在自己离开后急匆匆地进了寒居殿。
上辈子自己找到月浮卿大闹一场之后,苏莹就很及时的出现在月浮卿面前,声泪俱下地展现自己的大方。
那时她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双眼通红,泫然欲泣地对月浮卿说:“我知道是我占了小师妹的位置,我…我这就离开,只求师父不要生小师妹的气。”
谢姝宁当时很看不惯她的做派,便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苏莹在装可怜,谁知苏莹听完之后当场便吐了血,随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月浮卿慌忙抱着苏莹为她抚平灵气,看向她时眉眼带着一丝厌恶。
“当众撞同门师姐,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谢姝宁那时年轻气盛,又倾慕月浮卿,当然忍不了心上人的当众指责,便红着眼倔强地反驳:
“敢问师尊又教过我什么呢?”
结果是谢姝宁生生领了两鞭笞神鞭,身上的痛还未消散,就被月浮卿下令关进了思过崖。
谢姝宁看见苏莹出了寒居殿之后,便也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谢姝宁迎面撞上了花芊。
花芊见到她,着急地把她拦住,问:“我方才看见你师姐往寒霜殿去了,你没和她起什么冲突吧?”
谢姝宁:“我未曾与她见面。”
花芊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这性子,在她面前可能会吃亏,你可要记住,千万不要在你师尊面前和你师姐起冲突啊。”
谢姝宁笑了笑,神色意味深长:“你放心好了,她可是我师姐,我自然会好好与她相处。”
花芊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以为谢姝宁在说反话,便在心里叹了口气,适时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今日才回山,或许还不知道,明日华清宗的上闲道长要到山上授课,金丹以下的内门弟子皆要参加,你可千万别迟到了啊。”
华清宗的上闲真人以讲授心法而出名,是以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到各大宗门开坛授课。
前世谢姝宁此时正在思过崖被关禁闭,自然没能参加,但后来听说苏莹在这次授课中大放异彩,就连上闲真人也对她多有夸赞。
谢姝宁回过神来,点点头:“多谢你提醒,我明日会准时参加。”
两人并肩往内山走去,经过一处广场时,却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笑声。
谢姝宁顿住脚步,见前面一群太虚弟子围成一个圈,不时向里面指指点点着什么。
其中为首一人朝里面踹了一脚,用一种嘲弄的语气道:“还当你有多大能耐呢,原来是个小废物啊。”
“是啊是啊,要我说咱太虚门槛真是松了,连这种人都能成为内门弟子,若让外门那些苦练了百八十年的老头见了,还不得气得捶胸顿足啊?”
“内门居然有一个五灵根的弟子,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在一片嘲笑声中,有人犹豫着说了一句:“可……他终究是尊上的弟子,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怕什么?”
一个虎背熊腰的人轻蔑一笑:“尊上是收了他为徒不错,可又没让他住在内山,况且你见过哪个内门弟子成天在弟子堂打杂的?我看尊上也只是碍于人情,其实根本不想收他罢了。”
此话一出,其余人纷纷附和,嘲笑声侮辱声不绝于耳。
花芊忧心忡忡地对谢姝宁说:“那些人好像是战阁峰的弟子,都是一群不讲道理的体修,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谢姝宁脚步一动,却突然发现包围圈内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来。
黑色玄衣、高扎的马尾,右眼还有眉骨处丑陋的红斑。
等等,这不是她那个刚刚认识的小师弟吗?
任凭周围人如何奚落,甚至将雪团扔在他身上,少年怀中始终抱着一样东西不撒手。
谢姝宁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是一床被褥。
她一愣,大跨步走了过去。
“你们做什么呢?!”
一声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几人轻蔑的笑声,人群中的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似乎因为她的到来露出了几丝笑意,仿佛被人欺负了也不会生出什么脾气。
再看见他手中抱的被褥,谢姝宁当即从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
她当时请他帮忙不过是图个方便,哪知道这个师弟一根筋似的,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丢下东西逃跑。
少年目光沉静,看着她近前来,随即缓缓拍掉被褥上的雪花,递给她,温吞地说:“小师姐,你的东西。”
谢姝宁忽然心软了。
这么可爱的小师弟,又听话又软萌,没修为没靠山,作为他的小师姐,不帮帮他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她对他点点头:“不急。”
谢姝宁随即将百里伽拉到自己身后,皱眉朝几人道:“元尧,上次揍你还揍得不够么?今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我寒居殿弟子,你是何道理?”
被称作元尧的大个子便是上次比试中使暗器烧了谢姝宁头发的体修,闻言冷哼一声,态度虽仍旧不好,可到底少了几分猖狂。
“谢姝宁,你们寒居殿收的这个五灵根,可是将太虚内门的脸都丢尽了!”
谢姝宁看了百里伽一眼,见他抱着被褥垂眸站在自己身后,整个人安安静静的,脆弱又渺小。
她回头,朝元尧冷笑:“是么?你的意思是,我师尊月浮卿收了他作为弟子是故意让太虚宗没脸?”
元尧脸色一僵,“你……谢姝宁,你不要强词夺理!”
谢姝宁抽出腰间剑,目光倨傲:“我不仅要强词夺理,今日你若不向他道歉,我便让你背上脊椎再断几根,省的你日日出门闯祸,丢你们战阁峰的脸。”
元尧听罢,咬牙切齿:“谢姝宁,你别太过分,他不过是一个废物,哪里值得你这么护着他?!”
谢姝宁:“废物怎么了?废物也是我小师弟!你再磨磨蹭蹭,咱们就请尊上出来主持公道。”
元尧本想咬紧牙关,奈何谢姝宁将月浮卿搬出,他只得微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对不住。”
说罢怒气冲冲地带着一群人离开。
元尧等人走后,谢姝宁转身看着百里伽,皱眉问他:“你也是,他们欺负你,你就不会跑么?”
百里伽抬头,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看着谢姝宁笑了笑:“我怕把师姐的东西弄丢了。”
谢姝宁心中一叹,心说这可真是个傻小子,今日若自己不经过,他还真打算任他们欺负完了,再去给他送被子?
这么一想,好像显得自己不是人了些。
她走上前,欲从他手中接过被子,好叫他不用再多跑一趟,却发现少年唇色苍白,脸颊却有些微红。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生病了么?”
百里伽摇摇头,腼腆一笑:““不要紧的,小师姐不用管我,天色已黑,师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
谢姝宁却不赞同,她接过被子,道:“这不急,我倒忘了你如今只是练气初期,恐怕是太虚山气候寒冷,你遭了风寒了罢!”
见他脸色实在不好,谢姝宁也不好在此时一走了之,毕竟这个小师弟实在太过羸弱,若是自己一个人带病回去,还不知要生生挨到何时。
她看着他,不容置疑地说:“这样吧,我先将你送回住处再回去,否则元尧若再来找你麻烦便不好了。”
少年愣了一愣,随即道:“不用,我回去服一记药便好,不敢劳烦小师姐。”
谢姝宁觉得这孩子简直太腼腆,便也没听他的,当机立断地问:“你住处在哪儿,前面带路。”
百里伽还想再说什么,谢姝宁已经抱着被褥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看他。
百里伽顿了顿,眸中神色微黯,提腿跟了上去。
花芊走在谢姝宁一侧,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和百里伽这么熟了?竟然为了他得罪元尧。”
谢姝宁想了想:“我和他两个时辰前才认识。”
花芊挠了挠头,偷偷看了跟在斜后方的百里伽一眼,感叹道:“其实你这个小师弟……如果不丑的话还挺好看的。”
谢姝宁:“………”
谢姝宁跟着百里伽来到住处时,才知道元尧说的确实没错。
百里伽确实是真不被月浮卿在意。
内门弟子向来住在内山,方便被自己的师尊教导,可百里伽一个掌门亲传弟子,竟然是和外门弟子们同住一处的。
或许是念着他还算一个内门弟子,没有将他和外门弟子们分在一处大通铺,而是另给了一间单独的小屋。
说是单独的屋子,可里面除了一张瘸脚的桌,一张简陋的床铺并几个杯盏外再无其他。
谢姝宁才想起来,外门弟子每个月都有两块上等灵石,十块下等灵石可领,可若想置办点其他的东西,只有靠在弟子堂打杂或接任务赚些零花。
小可怜师弟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说不定发下来的灵石还时常被人抢去。
怪不得下午她给他那五十块灵石时,他看起来那么高兴。
谢姝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住处,百里伽在她身后,不动神色的打量她。
眼前的少女身姿纤细,皮肤白皙,灵动的眉眼像极了苏莹。
可惜,苏莹不喜欢被人代替。
百里伽的目光落到她手中的被褥上。
那上面被魔界特有的魔陀草熏过,这种草色味清浅,甚至隐隐带着花香,却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慢性毒药,人只要沾染一夜,初时不觉,久之则在睡梦中长眠。
可惜这具身体太弱,他的魔力在这里又受到压迫,不能亲自体验用手拧断脖颈的感觉,实在有些遗憾。
这般想着,前面的谢姝宁却突然转过头来,目带怜悯地问他:“小师弟,你是不是非常缺钱?”
她指了指他的床铺:“不然你怎么连一条被子都没有。”
百里伽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床上只有铺垫,确实没有被子,不过他又不是弱小的凡人,是不需要睡眠的。
可是练气期的修士却需要。
他迟疑了一下,开口:“我………”
“我知道了。”
谢姝宁眼含泪光:“一定是弟子堂的长老苛待你,不给你被褥对不对?”
百里伽微愣,随即沉默。
也行吧。
谢姝宁有些微恼:“我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欺负你,就连去镇魔狱送东西这种苦差事都推到你头上。”
这倒也不是,是他主动请缨,目的是想查探里面的封印罢了。
百里伽垂眸,全当默认,抬头看着谢姝宁,脸上泛起苍白的笑:“多谢小师姐送我回来……小师姐还是快回去吧,若是晚了,山路难行。”
谢姝宁听罢,心中泛起感动。
多好的小师弟,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担心她山路难走。
谢姝宁心中一叹,抱着被褥上前放在床榻上,转头对他道:“你如今病着,我这床被子便先给你用着,太虚山晚上雪深寒重,若不能及时取暖会病得更重。”
百里伽唇边笑意微僵。
不,他并不需要。
眼前少女恍若未觉,只拍了拍床榻,转头疑惑地看着愣在原地的百里伽,道:“过来啊,还愣着做什么?”
百里伽顿了顿,温和笑道:“我还是不用了,小师姐的身子重要,还是给小师姐用吧。”
谢姝宁:“我是筑基,偶尔一夜不盖被褥也不算什么。”
“还是不用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谢姝宁心下微恼,有些不高兴地皱眉:“过来!”
一旁的花芊眼中已经露出几丝狐疑。
百里伽不由在心里轻轻吸了一口气。
算了,他想。
他缓缓走了过去,却没想一过去便被谢姝宁摁在了床上。
少年的眸中浮现几丝讶异,眼睁睁看着谢姝宁将被子裹在了他的身上。
少女面露严肃,煞有介事道:“我听人家说治疗风寒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被子捂着,捂出汗就好了。”
花芊在一旁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却无人察觉得到床上少年的脸色微僵,想动弹,却被谢姝宁摁住。
她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师弟,道:“安心待着,师姐还能害你不成?”
百里伽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胸膛微微起伏。
他看着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多谢小师姐关心,师姐也快回去吧。”
谢姝宁摇摇头,“我先等你睡着了再走。”
否则这倒霉孩子又不省心了怎么办。
百里伽缩在被子中的手指捏了捏,一时沉默。
他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谢姝宁,看起来乖巧又沉静。
良久,百里伽呼吸略微急促,脸上布满绯红。
谢姝宁正在和花芊闲聊,见状吃了一惊,忙伸手搭在了百里伽的头上。
或许因为练的是冰雪道的功法,少女手心微凉,贴在他额头时,带来一丝山间冷泉般的舒爽。
少年瞳孔微缩,藏在被中的指尖顿了一顿。
没发热啊。
谢姝宁收回手,疑惑地问:
“师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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