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去了一趟弟子堂,谢姝宁去到镇魔狱时,已经迟到了小半个时辰。
送完东西后,她一切如常的往外走,趁着守狱弟子围着食盒大快朵颐时,脚尖一转拐了个弯。
她寻着上次的记忆走向关着容淮的石室,恍惚间看见角落里一条鲛尾动了动,随后在听到她的脚步声后慌忙缩了进去。
谢姝宁走到石室前,抬头望向里面的人。
容淮低着头靠在石壁上,见到她来,虽面上强自镇定着,可少年性情单纯,根本压制不住眸中的喜悦。
他似乎才发现谢姝宁似的抬起头来,控制不住地弯了眼眸:“姐姐,你来了。”
可惜表演得实在太差,因兴奋而泛红的耳尖暴露在谢姝宁的视野里。
谢姝宁弯了弯唇角,在他身前蹲下身来,仰头,问:“等很久了么?”
“没有。”
因她的靠近,容淮的背脊紧张地绷起,她纤瘦的身子半蹲在他身前,只需要一臂的距离就可以拥她入怀。
他在想什么呢?
容淮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敢去看谢姝宁,结结巴巴地道:“我刚想到姐姐,姐姐就来了。”
“是这样么?”
谢姝宁盯住他的眼睛,勾唇:“嗯,原来你这么想我呀?”
“没有!”鲛人少年立即紧张地否认,通红的面颊却没有丝毫说服力,“我只是刚巧睡醒,就看见姐姐了!”
谢姝宁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很是受伤道:“好吧,可是……”
“姐姐却很想你呢。”
谢姝宁话音刚落,少年的脸上的红霞顿时蔓延到了脖颈,连带着耳根耳尖,无一处不红。
容淮如踩云端,恍惚地想:她今天又同往日里有了极大的不同,虽然他说不清是哪里的不同,可是,这种不同却让他喜欢极了。
下一瞬却见谢姝宁起身,叹了口气道:“既然你都不想我,那我以后,还是不来了罢。”
“别!”
容淮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腕,“我也很想姐姐!”
他偏过头去,忍住心中的羞耻,低声道:“很想很想,从姐姐昨日离开后,我就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再来。”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见谢姝宁面无表情的神色,心中一紧,轻轻地晃了晃她的手,恳求道:“姐姐,别走,我真的很想见你。”
鲛人族少年抬起头,颠倒众生的蓝色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脸。
此时此刻,任是再无情的修士,心头的冰也要被这略带撒娇的目光化成绕指柔了。
谢姝宁却默默地想,这位纯情少年其实一点也都不纯情,情话说起来倒是一套一套。
容淮见他不说话,心中更是慌乱。
姐姐一定是生他的气了,若是她真的以后都不再来了,他该怎么办?
这般想着,他的眼圈便红了。
容淮忍着眼眶的酸意,缓缓放开了手。
然而,少女的手却突然落在了他的头上,温柔地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他诧异地抬起头,眼睫上还带着温润的水气。
手心的墨发柔软,像一匹精致的锦缎,谢姝宁非常不合时宜地想:都说鲛人浑身是宝,那这一头青丝得值多少钱?
回过神后,谢姝宁朝他温柔一笑,“好啦,我说的只是玩笑话。”
她半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头,眯起眼睛笑了一声。
“只要你听话,我当然每日都会来见你啦。”
这句话仿佛带着千般万般的诱惑,迷迷糊糊地传进少年的耳朵。
容淮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一颗心砰砰直跳,整个人的思绪都集中在了谢姝宁温凉的指尖。
“但是如果你不听话的话——”
“我听。”
容淮看着谢姝宁,生怕她说出再也不理他这样的话来,“我听。”
“那就好。”
谢姝宁往他头上揉了一把,十分满意:“你真乖。”
谢姝宁面上带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哄得纯情少年加深了对她的信任,不过这也十分耗费她的精力,谢姝宁想,看来自己得再多买几本话本子回来研究研究。
例行演完戏后,谢姝宁便拿出提前藏在篮子里的药。
“把衣服脱了。”
容淮微怔,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想什么呢?”谢姝宁顿了顿,“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容淮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他胡乱地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才羞涩地解开了前襟。
亏得送往镇魔狱的药都是好药,昨日给他用了之后,容淮胸口的伤已经被止住了血,但有些地方的伤痕太深,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
容淮目光闪了闪,“已经不疼了。”
他看向谢姝宁,说:“姐姐,别担心,我不会死的。”
呵,还真体贴。
谢姝宁在心里冷哼一声,心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死,不仅死不了,甚至还活得比她长。
她掏出一张湿润的布巾给他擦拭胸口,随口哄他道:“什么死不死的,以后在我面前不准说这些的话。”
容淮很听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
一时间满室寂静,石室内只余少女浅浅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容淮隐忍疼痛的呻/吟。
谢姝宁包扎到了他的尾巴。
容淮看着谢姝宁皱着的眉头,忍不住开口道:“姐姐。”
他难为情地说:“我变好之后,会很好看的。”
谢姝宁看着他的尾巴眼中露出一丝亮光,如星光沉坠,转瞬即逝。
她指着容淮的尾巴,问:“我能摸摸吗?”
容淮一愣,良久,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咬唇点头。
谢姝宁便毫不客气地上手摸了。
良久,她心里一叹。
据说鲛尾可以制成三界最名贵的纱,这种纱在黑市已经卖到了五十万灵石一匹,谢姝宁摸着容淮的尾巴,心想以这成色,让她来卖至少得八十万起价。
她回过神,望见容淮满脸通红,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谢姝宁收回手,忙问:“不舒服么?”
莫非是那药有什么问题?可别将他毒死了。
那她的鲛珠上哪儿找去?
容淮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沉,又摇了摇头。
谢姝宁松了口气,终于回到了正事上:“你的尾巴需要重新上药,可能有点疼,忍着点。”
容淮胸膛微微起伏,乖巧地点点头。
谢姝宁便低头,认真给他包扎了起来。
良久,她满意地打上最后一个蝴蝶结,对容淮道:“好啦。”
容淮低头一看,只见尾巴处的每一个伤口上,都飞舞着大大小小的白色蝴蝶。
“喜欢吗?”谢姝宁问。
容淮点点头,小声道:“喜欢。”
只要是她做的,他都喜欢。
谢姝宁直起身子,估算了一下时辰,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容淮看了他一眼,犹豫了许久,艰难道:“头。”
“头?头怎么了?”
谢姝宁诧异地摸上他的额头。
没见他头上有伤啊。
却见容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的头发,许久未曾……清洗了。”
“清洗”二字压得极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想想也是,对一向以爱洁著称的鲛人来说,承认自己的脏恐怕比杀了他们更难受。
谢姝宁却有些回过味来。
敢情方才她摸他的头的时候,她想的是鲛人的头发能卖多少钱,而这小子想的是他的头发脏成这样,怎么能让姐姐摸呢?
饶是别有居心如谢姝宁,也不禁觉得有几分无语。
不过,这样一个刷好感的机会,谢姝宁当然不会放过。
她往石室外看了一眼,见外面静悄悄的,想来守狱弟子一时半会儿还过不来。
她想了想,径直来到容淮身边坐下,拍了拍身前的空地,对他道:“躺下。”
容淮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谢姝宁在芥子袋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丢进去的一个金灿灿的盆。
谢姝宁不由乍舌,心说上辈子的自己袋子里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啊?
她面不改色地将金盆放在腿边,又因为自己是水灵根,轻松便幻出了一盆清水。
考虑到容淮的身体,那水还是温的。
她复看向容淮,再次道:“躺下。”
容淮呆呆地看着她,心想她这是要给自己浣发么?可是他的本意只是怕姐姐介意摸头的时候而已。
少年突然显得局促了起来,耳尖微红。
“不…不用麻烦姐姐了吧。”
少年的羞涩偶尔体会体会便很好,体会多了,谢姝宁便有些恼。
只见她伸出手,一把拉住容淮的衣襟,不容置疑地将人摁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容淮的身子彻底僵住了。
谢姝宁对少年内心的天崩地裂毫无察觉,她又在芥子袋中掏了掏,果然掏出了一瓶浣发花露。
谢姝宁:……
她想起来了,她刚刚来到太虚时还保留着在人间的做派,什么熏香簪花、玉枕绣被都带了一大堆。
可惜后来遇上大师兄,硬生生将她娇生惯养的脾气控制住了,不过这一堆东西在她的据理力争下也没被丢弃,而是在陆沉昭的默许下一股脑丢进了芥子袋里。
她默不作声地压下对自己的无语,开始做一个毫无感情地浣发傀儡。
容淮靠在她的腿上,头上是少女轻柔地抚摸,她的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掠过他的耳根时,少年的眼睫就会微微一颤。
耳边是清水被撩起,在盆中晃荡的清脆声响,心里是他如鼓一般的心动。
比镇魔狱中任何一条刑罚更让他心燥。
他捏紧手指,试图感受到身上的疼痛,以此艰难地转移注意力。
但是在她怀里,往日刮骨抽髓般的疼痛却在此刻平息了下来,仿佛受到了她身上清冽气息的安抚,容淮适得其反,反而在这种宁静中生出了一股浓浓的睡意。
少年眼睫微眨,良久缓缓地阖上了眸子。
谢姝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看来容淮对苏莹可不是一般的信任,在镇魔狱这种朝不保夕的地方,居然都能睡得着。
容淮没有睡太久,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上,他通常很难入睡。
准确地来说,自从关进镇魔狱,他便没有过一刻的浅眠,像今日这样毫无防备地在另一个人怀中睡去,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从梦中惊醒,脸上下意识浮现防备的神态,却突然感受到头上轻柔的触感。
容淮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因他看见,谢姝宁正在细心地用干布巾给他擦拭头发。
他的耳尖红着,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姐姐从来没有对他这么亲近过,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居然睡过去了?
少年的心中划过一丝懊恼。
待他鼓起勇气看向谢姝宁时,却见她将布巾放下,目光直直落进他眼里。
容淮面露疑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良久,她道:“还不起来么?我的腿都被你压疼了。”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少年却突然脸色爆红,随后手足无措地挣扎起身。
他低着头不敢看她,侧目看见一旁金盆里的水已经变成暗沉的颜色,一时间脸色又更红了一层。
容淮内心有些崩溃。
他的头发竟然已经这么脏了么?那刚才姐姐摸他的头的时候,一定感觉到了吧?
强烈的羞耻涌上少年心头,他甚至觉得,姐姐可能再也不会碰他的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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