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夏威尔交谈完，他便匆匆告别，临走前还贴心的带上了门，并叮嘱我林笑书一会就上来。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我没法说清楚不安来自何处，有可能是关于战况极速下转，有可能是糟糕的身体状态，或许与夏威尔的种种反常也有关系。
许多事情都开始偏离初始的轨道，脱轨的频率让人不安。
想着想着，我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莫名其妙的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我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眼前时不时冒出零星的火光，鲜血、皮革、腥臭、烧焦尸体的烟将我包裹，我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战场，指挥官扯着嗓子让所有人打起精神，杀戮从未停止过。
再次恢复意识时，林笑书已经到我的帐中。
他跪在离床不远处的毛毯上，温顺的看着我。
瞧见我醒了，他便缓缓起身，小心的端起桌上的水，递过来。
林笑书带着脚铐和手铐，走路的时候还是会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这声音让我清醒不少。
“我不渴。”我盯着他，干巴巴道：“放回去。”
事实上，我想喝水。
但是坐起来喝水对目前的我来讲，还是不太现实。
如果喝水的代价是林笑书帮我坐起来的话，我宁愿渴死。
“你嘴唇很干。”林笑书试探的反驳道：“夏威尔说你醒后需要……”
“闭嘴！”我暴躁的打断他，后面的话我一点也不想听。
见到林笑书的喜悦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夏威尔这个蠢货到底还说了什么？我想见林笑书，不代表我想得到他的照顾，夏威尔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林笑书很倔，即便我已经满脸的不耐烦，他还是没把水拿走。
“就喝一口，喝一口我就放回去。”
我瞪着他，他看着我，当真应了夏威尔那句调侃的话。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提高了音量，让眼神尽量流露出自然的愤怒。
如果我现在可以动，我一定会将他手中的杯子一把掀翻。
再配上几个语气助词来充分体现我对这件事的厌恶。
但我现在动不了，单是转头瞪林笑书这个动作，都让人吃不消。
林笑书不再说话，他似乎明白了我为什么这么抗拒。
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转身就要扶我起来。
“你干什么！”我警惕的叫声对他没有丝毫作用。反倒是帐外的侦查兵先撩起帐篷的一角，小心的询问起帐内的情况：“甘上校，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夏威尔上校特意叮嘱过。”
我费力的盯着那颗丑陋的脑袋，一时语塞。
夏威尔到底给他们都说了什么？！
为保证该有的威严，我用尽全力将自己撑起来，肌肉撕裂般的疼痛迅速席卷全身，正当我担心一次性坐不起来时，林笑书上前扶了我一把。
“没什么事！”我黑着脸，呵斥道：“告诉外面的人，要是有人再在我面前提夏威尔…我卸了他的腿。”
“明白！”侦察兵干脆的回答完，便不再吱声，毕恭毕敬的放回被撩起的那一角。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撑着的胳膊肘舒展下来。
跪在床边的林笑书肩膀有细微的抖动，像是在憋笑。
“喝水吗？”林笑书将杯子递到我面前，面色难得的和善。
我看着他期待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阴着脸低声道：“你先。”
“你不信我？”林笑书反常的笑起来，语气温和，态度温顺的宛如换了个人。
“我在命令你，林笑书。喝！”
林笑书无奈的看看我，端起杯中的水猛喝了一口：“现在可以了吗？”
水由于喝的太快，有一小部分从他嘴角滑下来，跌落到我抬起的指尖。
温水，触到皮肤时有股说不出的舒心。
“舔干净。”我看着床边的右手，语气生硬：“你弄脏了我的手。”
林笑书脸色开始难看，能看出来他不情愿，也许下一秒就要发飙。
我开始期待他的反应，我等着他的破口大骂，等着他摔掉杯子后扭头离开。
我等了半天，林笑书却俯下身子，独属于人的热息在身侧缓缓逼近。
温热的唇在触碰到我指尖的一瞬间，我居然打起了哆嗦。
林笑书很用心的将手指挨个舔过，这种耐心远超过他以往对待我的任何事。
这种妥协让我愤怒异常。
我始终觉得林笑书不会妥协，或者说，他不应该在集中营这种地方面对这个要求苛刻的军官妥协。
如果别人这么要求他，他是不是也会毕恭毕敬的舔回去？
在他舔到中指时，我终于忍不住了，怒吼着给了他一巴掌：“你妈妈没教过你尊严吗？！”
我身子不利索，这一巴掌力气并不大，林笑书却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发火，起身后，在原地懵了半天。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上，没碎，水洒了满地。
水是彻底喝不成了。
我有些遗憾的舔了舔干涩的唇，打算找个理由让他下去，今天确实不太适合见面。
没等我开口，他却颤抖着将杯子重新捡起来，在一旁，接了新杯水。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询问我。只是安静的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安静的跪在旁边，安静的如同死去一般。
他反常的温顺彻底激怒我了，我示意他将杯子递过来。
在接到杯子的那一瞬间用力朝林笑书砸去，水稀稀拉拉落的满身都是，被打湿的囚服贴紧瘦弱的腰线，身体的伤疤清晰可见。
林笑书没有说话，垂着脑袋，任由凉水在身上乱淌。
“还不快滚！！”我冲他撕心裂肺的吼：“别让我见到你！”
他仿佛听不到一般的，机械的拾起地上的水杯，重新灌满水，放在桌角。
临走前，他整理好被水打湿的长发，朝我掬了一躬，用平静的声音道了句谢：“甘钰霖，谢谢你，不止是爆炸那天。”
这句感激打得人措手不及，本在嘴边的污言秽语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甘钰霖上校遇到了平生第一次语塞，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为什么要谢我？他不过是……我的……算了。
看着林笑书离去的背影，我头一次反思起了自己的行为。
难道我刚刚反应有点太激烈了？
但他是林笑书，林笑书就不应该这样，绝不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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