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奚夜,风落林间。
沈清濯脚踩着柏岁村的泥泞上,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有多久没回来了,她掰着指头也算不清楚,只知道甚久,久到就连自己都有些忘记曾经在这儿活过。
她领着景瑜宁循着记忆里的路途走去,一转一折,不过数步就到了被黑夜笼罩的屋舍。当初走时太急,屋子里还有许多物件没有收拾,她也没能回头好好再看一眼自己曾与阿嬷相依为命生活过的地方。
只是枯老的屋前,有摇曳不定的树影,却没了引着她每夜都寻得见回家路的灯笼。
她驻足在前,往事流转于眼眸间,她想起了和阿嬷相依为命的日子。如烟的过往就如月落当空,安宁又僻静地浮现在了眼前。
“这里…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了。”立在身后的景瑜宁突然开口道,面容沉在暗处,深远地望着前方。
迎着他的话,沈清濯不解地往前走了几步,心却戛然凝固。无止无尽的黑夜中,月色的光华骤然飘零在了老屋附近。屋子的墙外早就被利刃劈得七零八落,就连院里护着的围栏都不能幸免。
她嘴角生紧,从地上折起一根树枝,用手指点了一簇火,径直朝着屋落走去。火光的影子交错在这般残乱狼藉中,走得每一步都牵扯着她的心。
“看这些痕迹,都是人为的。或许就是那些村民,找不到我和阿嬷,就朝着我们的屋子发泄怒气。”沈清濯眼底闪过阵阵怒意,继而往里推开了门。
借着手中微弱的火光,她朝里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都消失不见,整个屋子已是空空荡荡,除了遍布的蛛网和令人喉咙瘴气的灰尘,别无他物。
她脚踩在被砸得七零八碎的瓷片上,手持的火把有些轻微地摇晃,幽冷的目光灼灼凝视着所见的一切,内心中不甘与恨意歇斯底里。
屋子里曾能承载记忆的物件都消失殆尽,仿佛内心中珍贵的东西都被这些村民一点点给砸碎,燃烧在她眼前的火光中,成了再也不能寻见的灰烬。
“妖主,我恨他们。”沈清濯冷冷地笑了笑,“以为去了沧脊就能逃离从前的绝望,但是到了这儿后那种感觉一下子就重新扎根到了我心里。”
“他们为什么从来都自以为是,总是会将自己的痛苦加注在别人的身上?”
景瑜宁看她片刻,眉间抬眸看了眼满目疮痍的屋子。
“你随我出来。”
他站在院中,随手挥袖弹指,妖力从他的指尖遁然而现,稀稀落落地绕着这处老屋一周。不及沈清濯反应,本是残破不堪的屋子竟然眨眼间就恢复如初。
院子里的栅栏重新而立,屋墙上的窟窿被悉数填上,就连屋檐下都多了一盏明丽的灯笼。
她忍不住再一次推开了门,这一次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帏,桌案上摆着的是曾与阿嬷一起进食的粗碗竹筷。
“恢复得可还行?”景瑜宁找了处就近的地方落座,看着一脸神色奕奕的沈清濯问道。
“多谢妖主!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连这些东西摆放的位置,还有数量都一个不落。”她喜迎笑意回头应着。
景瑜宁缓缓道:“你不必担心那些村民前来相扰,在他们眼里这处老屋还是原来破旧的样子。你我这段时间就待在这儿,也算是个不错的落脚点。”
“那妖主,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沈清濯点点头,将火光凑近了桌前的几盏蜡烛上,整个屋子都被衬得盈盈光亮。
“明日,需要你去村里看看有没有异样的事情发生,如果能遇见说得上话的人,最好再打探下村子里的情况。”
沈清濯想了想,村里唯一可以搭话的应是和阿嬷关系还比较紧密的那介老妇。不过都过了这么久,也不知老妇现在境况怎样。
天阴得很,不见云日,整个村子都黯淡沉沉。
沈清濯守在店铺前使劲往里去望,药材铺的老板果然死了。店内已是挤满了村民前来买药,可只有老板娘和几个伙计都身着白衣,脸色略显疲态地在里面四处走动。
为何会有这么多人生病?
但令沈清濯更加奇怪的是不止是店老板死了,村里应是还有其他丧事连连发生。
来时,她就发现原本喧嚷的乡间小路却显得格外寂静,入目的每户人家隔着几户都裹着飘零的白布。一眼望去,凄凉阴寒的,就如同踏入了冥间的死域。
“节哀节哀…”她躲在树林后,看见路过的村民相遇时都躬身哀叹,无不在安抚死去亲人的人家。
所以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看了眼前方的路,还有几户就到那老妇家了。她可不想去了后,见到的是一具冰凉凉的尸体。
终于到了尽头,她看见老妇的屋前并没有什么白布牵上,心稳稳落地。正想现身去尝试寻着老妇,却听见里面的哭声熏天:“娘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什么?!沈清濯愣在了原地,却感觉到耳边有嗖凉风。
“你还是回来了…”老妇脸色惨白,身着单薄地立在她的身边。
沈清濯转身去看,只见老妇的双眼混沌无力,两手垂放在身体两侧,死气沉沉地看着她。
屋内早已是哭声喊遍,所以站在她眼前的莫非已经是一介游魂?
“你…你难不成已经死了?”沈清濯自知自己说的话是为不敬,可是她伸手想要去触碰时却空空如也,老妇已经变成了飘无定所的魂魄。
“你说的话果然是真的…”老妇轻声叹了叹,“以前都是我们误会你了。”
“可是,上次见你时你还身体安康的,怎么会…”沈清濯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老妇,但是心中疑虑不定,她忍不住轻声问道。
老妇飘在半空,两眼死死地盯着屋内的哭声:“自从你走后,村子里就经常发生怪事,有些人就和先前说是被你咒病的人一样无故沾染了病痛,然后就一蹶不振再也不能从床上起来了。”
“村子里的人都以为是你在作怪,所以生着怨气带着斧头劈了你们家的老屋。可是时间久了,你也未曾出现在村子里,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怪事怎可能一直与你有关。”老妇眼中带着愧疚之意,“上次没有帮到你,我心中一直有悔,你阿嬷现在可还好?”
“她挺好的…但要是知道你也走了,定会很难过的。”沈清濯苦言道。
自从有了她后,阿嬷在村子里交往过的人愈见愈少,也只有眼前的老妇会与阿嬷舒心聊天。可是后来发生的怪事多了,她的儿孙也不愿让她再与阿嬷来往。后来的后来,阿嬷就只整日守在老屋里,吃尽了旁人冷眼相待的苦头。
“替我向你阿嬷问好,来世若是有缘再相见也不迟。”老妇笑了笑,看向了不远处的地方,“有句话,我得向你交代。这次我也算无缘无故地开始生病,新病添上了旧疾才熬不住死去。屋内的儿孙如今守着我的尸体,却看不见我的魂魄,要是他们也能有你一双这样的眼睛就好了。”
说完,她看向了不远处的地方,两个高大魁梧身形的男子正立在那儿,一人身着白色玄衣,一人身着黑色凌甲。
“清濯,别回头,是天上的神仙来接我了。”老妇轻声耳语道,“我先走一步,你也赶紧离开这儿吧,这里不安全。”
沈清濯愣在原地,眼见着老妇一步一步以从容的姿态自身前离开。生死无常间,离去的人平静且安宁,可屋内仍是活着的人却心痛得撕心裂肺。
她幽澈的眼眸频频闪动,离别是难言的说辞,珍惜眼前人是送别时最好的体面。
正当她想继续往前走,再看看村子里其他几户的情形,却发现了一个身形巨蝼的恶鬼正面露凶光地朝着前方飘去。
她故作看不见的姿态,小心跟着这恶鬼行去,却发现他拐进了一户并未添置白条的人家。可还没凑近眼前,却听见了里面有人摔碎了的声音。
“夫君!”
“爹!你怎么了!”
屋内的人频频慌神乱喊,沈清濯探头沿着窗外往里张望,却见那恶鬼正骑在中年男子的身上凶神怒煞地紧紧用指根堵住他的耳朵。
“我听不见了…我听不见了!”男子疯狂地用双手揉拧自己的耳朵,可无论如何从耳根内传来的痛苦都让他心慌急躁。
“你快坐下来!我马上去寻一大夫给你看看!”一女娘急切地将他扶住,引着他坐到了床沿边,
“长儿你看着你爹,娘马上就寻人去!”
“好,娘你且快去快回啊!”大约十岁有余的小儿哭丧着从娘的手中接过了爹,守在他身边六神无主。
沈清濯算是看明白了,此时屋内的男子被这恶鬼牵制住,身子受了加害。她上前一把拦住冲出门去的女娘:“你不用去喊大夫了,我有办法救他。”
女娘看见拦住的是曾经在村里胡乱咒人的煞星,一时不知所措,但心底的怒气却平然而起:“你这妖女,还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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