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神像竟然…”做完妖法的长老率先睁眼,便看见了异常。
景瑜宁屏声敛息地立在原处,不甚了了一座金像怎会生了怆然情绪。
“恕老身失礼,这种情况在堂内可是闻所未闻,难…难不成是什么不祥的征兆?”长老惊愕失色,也不明就里。
他正欲叫堂内守护金像的妖怪前来,却被一把拦住。
“不必慌张。”景瑜宁瞥了眼近旁的沈清濯,继而避开锋芒道,“也许是所祈愿的亡魂,确实蒙冤受屈,妖神才会感同身受这样的切肤之痛,有了悲悯的情绪。”
“这…”长老未曾遇见过这样的境况,害怕被妖主责罚护妖神神像不力。可既然他都这样发话了,自己也不必再多嘴。
“长老,妖神感慨系之,此乃神的恩泽,你不必担心。”他淡淡言说,“既然祈愿礼成,我们也先行离开了。”
长老连忙点点头,垂手恭立相送:“恭送妖主。”
清宿堂外,沈清濯一直心神不宁。方才妖神遁入她的神识内,虚虚实实也无法断定。
只是妖神的那滴泪却稳稳落在了她的心中,不知为何脊背上的痛楚深切又真实地再一次兀然而生。
难不成她最近修炼妖法太过勤快,伤了凡躯筋骨?
正想时,却迎面撞上了一道坚厚的怀抱。她倏然抬眸,见到景瑜宁奕奕双眼岿然不动,似绝岭压制的高峰,又似平升四境的瀚海。
她眼神慌作一团,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妖主身上的温热扑面而来,让她脸色添染了红晕。
“方才发生了什么?”景瑜宁语调微扬问道。
他心知肚明,供奉在堂内的不过就是一尊金身神像,没有神识也没有妖力。让他莫名其妙产生异像的,除了体内有灵髓的沈清濯,还能有谁。
听到此问,沈清濯垂下头不敢注视这烁烁的目光,怕自己多有冒犯,只得拘身执礼道:“回禀妖主,我见到了妖神。”
景瑜宁弯眸不解,自古以来妖神都出现在沧脊的古籍内。妖怪们只知道他是开创妖界的先祖,驾驭远古妖兽的传说,何谈可以眼见。
可看着身前人诚恳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能看见妖神?”
“嗯。”沈清濯薄唇紧抿,回想所发生的事情,“妖神说他留有一丝元神在这尊金像内。还说自己的能力有限,无法给柏岁村的那些冤魂祈愿。”
话音戛然而止,景瑜宁未能及时反应。他仔细回味这番话,越想越不对劲。按理说,妖神元神在世是天大的事情。若是能救活妖神,自己也不必担心沧脊日后与天界的纷争。
要探查此言是否属实,一验证便知。
他转身朝堂内走去,径直看向了庄严的妖神像。
本在静坐的长老听见动静,睁开双眼又见妖主折返,宛若惊弓之鸟,从禅坐上弹跳了起身。
“妖…妖主可是有什么要事还要嘱咐老身的?”他匆促走近前来,离着景瑜宁一丈远,小心翼翼地相问道。
景瑜宁沉吟不语,全神贯注地盯着这神像,掌心内的妖力汇聚一体,朝着神像探去。
“妖…妖主,不可!”长老凑近前来想起身阻止,却被道力大无穷的妖力,一把给撞到了堂内的角柱上。
景瑜宁瞥了眼不自量力的长老,继续加重力道。可在他双目聚神之时,却感觉到金像内有股奇怪的力量正在死死抵抗。下一刻,脑海中响起了刺激神经的嗡嗡声。
他用妖力止住双耳外的弦音,眸色内瞬间布满血丝。这里分明被妖界古老的秘术所加封,以至于想探查究竟时,全身受到了灼烧的剧烈反噬。
只见这遍布在神像周围的力量极为诡异,它们层层叠护,竟是阻止了外力进入。
难不成,清宿堂内藏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景瑜宁停下手,怒目望向了一旁手足无措的长老。他手臂紧而抬起,妖力自指间延伸过去,如丝缕薄冰缠绕住对方。
“说!神像内的秘术是何人所为!”
赫然变色的语调惊恫了浑身发抖的长老,他在妖力的折磨下,脸色越发苍白。
“妖…妖主饶命!老身什么也不知啊!”
眸中泛寒的景瑜宁正欲加重力道,却被一股从堂外渗入的法力所打断。
他转身看去,正门处立着一道长身玉立的影子。来人步履从容,月白裘袍汲汲入身。
她越过沈清濯时,脚下慢了半分,眼神里掠过复杂的情绪。直到双目重新望向了景瑜宁,仙姿玉色的脸上才定了定心气。
“妖主,他们乃是我族内妖,还请你手下留情。”
“昭南?”景瑜宁收起了掌力,惊愕问道,“你怎么来了?”
“臣若不及时赶来,恐怕长老已经魂飞魄散了。”昭南敛衽应道。
沈清濯睖睁双眼,见挺立在身前的女子眸色里藏着清明,鬓边垂下的细细银柳晃动着光影,清冷疏离的气质似若遗世独兰。
原来这就是帷幄了沧脊妖运的祭司,是能与妖主比肩而行的女子。
“你不该随便出来。”景瑜宁敛足怒色,拂袖而立。
昭南语气清冽,声音坚定不绝:“望妖主恕罪,他们都是臣的族妖,不救是为不义。”
“你还是一副老样子。”景瑜宁看向她,心中记忆翩翩而起。
祭司一族世代守护君主,守护沧脊。可是到了昭南这一代,老妖主的泯灭,新妖主的势孤力薄,都造就了他们祭司一族的没落。
昭南自小就长在池安宫内,和景瑜宁也算儿时的玩伴。但百鸟妖族婚约的介入,让她的祭司身份更为羸弱。她心怀大义立下血誓承诺,就算没有了姻缘牵绊,也会身为臣子守护君主,守护妖界的运势。
除了楠夫人外,景瑜宁在沧脊较为亲信的便也只有昭南了。他对昭南从来都是坚实的君臣情谊,并无其他。也曾经借昭南守护沧脊命脉的由头,阻止姣玉渗入池安宫,不让百鸟妖族掌控宫内权势。
所以暗中探查恶鬼消失一事,昭南也参与其中。只是此时,她本应该身在安绥殿内守护被珞泽台续命的残魂,如今却罔顾君令赶到了这儿。
他知她含仁怀义,定是感知到族妖有难,才会没有权衡利弊。但神像内的秘术眼见为真,这下清宿堂守护的众妖都罪不可逭。
景瑜宁蹙眉威严声问道:“清宿堂素来是由祭司一族接管,如今本君却发现妖神像内有上古秘术封印,这些没有看好神像的妖怪该当何罪?”
此时,虚弱跪地的长老,勉力微微直起了身子连连在地上磕响了几声:“妖主恕罪,此事是老身未能看护好神像,一妖之过万不敢牵扯上祭司。”
“昭南,你觉得呢?”听闻此言,景瑜宁并未应下,而是怒容可掬地转话问去。
“发生此事,臣不敢撇清关系,还请妖主明察,找到真相才是最重要的。”昭南说完跪下身三跪九叩,久久没有起身。
景瑜宁狐疑了眸色,抬手罢免了她的跪礼:“此像带入池安宫,着妖另起一尊新的金像,今日之事不要传出去。若有违令者,魂飞魄散。”
“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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